呂子勝死後,太後自然會站出來,那麽攝政王便順理成章地繼承皇位。

成為皇帝,格局自然不同,小璿子和白韻的性命自然便不重要。

蕭寧是蕭雲的妹妹,馬馥雅是馬文襄的女兒,攝政王成為皇帝,這兩人的安全自然也沒有問題。

蕭雲不會降,但他也不會逃,既然不逃,蕭雲麵對千軍萬馬自然就隻有一個結局。

直到此刻,呂子勝都沒有去想脫身之法,自然是因為他不認為自己還有逃脫的可能。

“陛下問了我這麽多問題,我也想問陛下一個問題。”

攝政王饒有興致地走到呂子勝的身後,雙手負後仰起頭道:“這首詩,出於何人之手?”

呂子勝疑惑道:“皇兄何出此言?”

禦書房中此刻的畫麵極其有趣。

明明是恨不得將對方殺之而後快的兩人卻像是許久未見的老友一般,先是品茶,然後又開始品咂詩文。

攝政王眼神複雜,語氣也有些凝滯:“沒什麽,隻是這首詩的字跡頗有故人之風。”

“而且能夠作出如此詩篇之人,自然不可能藉藉無名。”

牆上掛著的那一副字自然便是呂子勝親手寫下的“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

呂子勝微微眯眼道:“皇兄有話不如直說?”

攝政王灑然一笑道:“那我就直說了,陛下可曾見過燕九公子?”

呂子勝沉默片刻,視線再次落在攝政王的手上,玉扳指恰如其分,將他的手襯托得更加好看。

武功如此高強的一個男子,手怎麽會如此好看呢?

知道此刻攝政王問出“燕九”這句話,呂子勝終於明白了。

常思落讓親王府管家帶回了一個消息:攝政王去了霜月樓,但很快就走了出來。

當時呂子勝還感到有些有趣,沒想到不僅是自己,自己那位皇兄也喜歡去青館。

但剛剛攝政王卻問出了“燕九”這個名字。

燕九在京城聲名斐然,攝政王得知,過問都不算古怪,但現在是什麽時候?

現在是攝政王能夠輕而易舉殺死皇帝取而代之的時候。

這種時候攝政王問出這種話,隻有一個原因。

燕九對他很重要。

原來如此。

攝政王去青館不是為了尋樂子,而是故地重遊。

在那裏,到處都有著回憶。

男人不是男人。

皇兄不是皇兄。

故人之風便是故人。

呂子勝悠悠地歎息道:“原來是你。”

攝政王猛然回頭,眼中帶著疑惑。

呂子勝作死一般走到攝政王身前,不知為何,攝政王沒有絲毫動作。

明明他隻是輕輕揮手就能帶走皇帝陛下的性命。

……

“大將軍,您快走!”

一名將領衝入叛軍中,一馬當先地砍出一條生路,對身邊的蕭雲說道。

若放在平時,蕭雲自然不會就此離去,但常思落卻告訴了他攝政王有其他的安排。

千算萬算,蕭雲已經能夠確定,攝政王現在一定已經到了宮中,甚至已經去到了禦書房中。

顧寒不是攝政王的對手,他必須去!

“好,你們撐住,伺機退回城中,禦書房有變!”

蕭雲簡單地交代了一句,身形飄然掠至城頭,然後以極快的速度向著禦書房中而去。

他的身影剛離去,叛軍中央忽然出現了一條空曠的大道。

接著,如雨點一般的馬蹄聲便傳到了所有西境軍的耳中。

但那又能如何呢?

背水一戰的士卒是沒有任何退路的,殊死一戰的兵馬是毫不畏懼的。

西境軍的人都已經是久經戰火的老兵,眼下他們所有人都已經有了必死的覺悟。

悍不畏死的軍隊是可怕的,尤其是當他們還是有著“不死軍”之城的西境軍。

將士們握緊了手中的兵器,麵容堅毅,圍在近處的親軍隻感到自己似乎是在麵對獅虎一般,那種氣勢令他們戰栗不已。

“殺!”

喊殺聲起,腳下的大地開始劇烈地顫動,幾乎讓人站立不穩。

如山一般的鐵騎不費吹灰之力就來到了出城之後的西境軍麵前,如同洪水一般,頃刻之間就把西境軍淹沒。

然而西境軍士卒的臉上卻沒有絲毫驚亂,有的隻是無窮的快意!

陽光被白雪反射到了騎兵黑黝黝的盔甲上,西境軍們握緊了手中的刀劍,沒有一人退後一步。

……

呂子勝的手中停在了攝政王的身前。

不是因為他不想把手停在那個熟悉的位置,而是因為他的手背攝政王緊緊地握住了。

呂子勝苦笑一聲道:“我之前也沒發現,你的力氣居然這麽大。”

攝政王的心跳猛然加速,這熟悉的語氣,這輕佻的語氣……

“你!”

呂子勝輕聲問道:“是的,凝霜。”

哪怕是一千道雷同時在攝政王的頭頂同時響起也無法讓他更加震驚了。

聽到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攝政王隻感到眼前一黑,幾乎就要站立不穩。

他搖搖晃晃地扶著後方的桌角站穩,道:“你走遠些!”

呂子勝剛想上前,他便大聲喝道:“遠些!”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兩行清淚便在攝政王的眼中流淌了下來。

為什麽呢?

為什麽偏偏是你呢?

我辛辛苦苦在這裏謀劃了十年!

十年啊!

既然是你,你為什麽不早一些出現呢?

如果你早一些出現在我的生命中,讓我明白這世間還有如你一般的人,我何至於苦心孤詣到這種地步?

呂子勝歎了口氣,向後退了幾步。

說來好笑,這是兩人交手以來,呂子勝第一次讓步。

他知道,此刻的攝政王,或者說陸凝霜,陷入了兩難之間。

是的,攝政王就是陸凝霜,是那個和他有著數次露水姻緣的陸凝霜,是那個寫出沒有一個“愛”字卻滿是深情的“見字如麵”的陸凝霜。

這種兩難,比攝政王麵對皇城和墨嶺以西騎軍的夾擊還要讓他為難。

一邊是信念和理想,一邊卻是自己深深愛著的人。

這種抉擇,令人痛不欲生,令人潸然淚下!

呂子勝捫心自問,如果自己處於攝政王現在的境地,他同樣不知道該如何抉擇!

為什麽要抉擇呢?

老天爺!

你難道真的沒有一點惻隱之心嗎?

就在此時,沉默忽然被打破,攝政王抬起頭深吸了一口氣,淚痕猶在,她的眼神卻已經堅毅。

“既然如此,我們一起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