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襄此刻還在坤寧宮中，喊來自然不用花太多時間。

但皇帝陛下的態度卻讓周衛誠惶誠恐了起來。

誰都知道大學士和大將軍二人對陛下意味著什麽，但這場關於皇位的謀劃，周衛一個小小的太常寺卿竟然能夠參與，實在是有些不合常理。

若說是為了收買人心，那皇帝陛下付出的代價恐怕是有點太大了。

周衛自然知道陛下不是為了收買自己，原因很簡單，不值得。

眼下最重要的是和攝政王的戰局，自己手下不過百餘人，對戰爭的影響微乎其微，比起謀略或是運籌帷幄，更是不如蕭雲和馬文襄二人。

既然如此，那就確實是陛下說的那樣，他信得過自己。

一念及此，周衛恨不得立刻趴在地上磕半個時辰的頭聊表忠心。

等待的時間並不算長，但因為馬文襄還未完全恢複，這點路自然還是要走一段時間。

看了看安靜站在身邊的白韻，呂子勝說道：“掛上去。”

蕭雲和周衛識趣地低下頭顱。

揚起手臂，玲瓏的曲線肆無忌憚地展現在呂子勝的眼前。

少頃，白韻再次站回呂子勝的身邊。

呂子勝轉身看著牆麵說道：“抬起頭吧。”

蕭雲和周衛齊齊抬頭，順著皇帝陛下的目光看去，那張紙上的筆跡並不出色，卻幹淨清晰。

可蕭周二人逐漸看下去，竟是紛紛呼吸急促了起來。

那樣子，就像是一名饑腸轆轆的老饕看到了滿漢全席一般。

“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發生。”

呂子勝笑道：“這篇詩文，本是朕想要賜給鎮北大將軍謝塵的，但眼下似乎沒有什麽閑暇將其送到北境了。”

“誰能夠將攝政王擒到朕的身前，這篇詩文便是誰的。”

聞言，蕭雲深吸了一口氣。

字裏行間，一位為國為民，馳騁沙場的白發將軍形象躍然紙上，短短數十字，便將蕭雲心中的昂揚熱情徹底催發。

陛下說的不錯，這首詩文，謝塵才是最適合的！

如果還能夠前往北域，一定要將它親手交給謝大將軍！

但同時蕭雲的心中也有些訝異，陛下的文采竟然卓絕到如此地步？

就在此時，馬文襄和小璿子走了進來。

呂子勝揮了揮手示意不用多禮，馬文襄拱手謝過，順著蕭雲的視線看去。

片刻之後，馬文襄笑道：“陛下今日居然見過燕九公子了？”

蕭雲搖了搖頭說道：“此詩乃是陛下所作！”

馬文襄白眉微皺，沉默片刻又笑道：“陛下驚才絕豔，是臣等的榮幸。”

蕭雲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不知為何，在馬文襄提起燕九時，他忽然想起了一個畫麵。

當時他和攝政王從寒潭處向上行走時，攝政王隨口問道：“大將軍此生有何願望？”

“一直以來，蕭雲的願望便隻有兩個。”

蕭雲說道：“一為率軍平遠京，飲馬伊倫河。二為采菊東籬下，有妻兒相擁。”

“不過近日來，蕭雲卻又添了一個心思。”

攝政王好奇地問道：“不妨說來聽聽？”

蕭雲笑道：“是京城中聲名鵲起的燕九公子，蕭某偶得燕公子詩篇，但卻緣慳一麵，實為遺憾。”

蕭雲忽然想起，當自己說完這句話之後，攝政王竟是久久無語，像是忘記了自己還在身後跟著一樣。

就在此時，呂子勝的聲音打斷了蕭雲的思緒。

“大將軍說說自己的見解吧。”

深吸一口氣，蕭雲說道：“微臣在天長鎮時，見到一種……”

蕭雲將在天長鎮的所見所聞說了一遍。

說完之後，禦書房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如此看來，攝政王也是一位心懷天下之人。”呂子勝感慨道：“可似乎他心中的天下和朕的天下並不是一個天下！”

馬文襄說道：“陛下，微臣鬥膽請問，攝政王可曾出過京城？”

呂子勝搖了搖頭，在他的記憶裏，自己和攝政王都是在京城中長大的，隻不過他即位之後，除了攝政王之外，其他皇子都被分封到了各地。

“那就奇了怪了，既然他沒有出過京城，為何能夠習得這一身武藝呢？”

馬文襄說道：“而且，據蕭大將軍所言，攝政王讓他看的那種畜生，在我大燕境內並未有所耳聞。”

大燕境內……大燕境內……

呂子勝捕捉到了馬文襄話中的這四個字，如糨糊一般的腦子突然嗡了一下，就像是在無窮黑暗中的人忽然見到一抹光亮一般。

與此同時，他又想起了長春宮之行，太後的聲音聽起來並不像是四十歲上下的人！

呂子勝此刻終於明白，為何太後明明不關心方隱的生死，卻還是要畫蛇添足地問上一句！

她當時定然是認為呂子勝貿然到長春宮是因為懷疑起了兩人的身份，想以此來幹擾皇帝的判斷！

那她為何要這麽做呢？

答案很簡單！

她是假的！

以此推論，所有的疑點全部都說得清了！

如果太後是假的，那麽所謂的攝政王，自然就也是假的！

他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便宜皇兄，而是來自於一個神秘的地方。

而所謂的野蠻獸人，便是出於那種地方！

同樣，攝政王的一身武藝，也是從那裏習得！

心神震驚之下，呂子勝差點脫口而出！

看到皇帝陛下的神情，馬文襄三人知道陛下已經猜出了什麽，但此刻誰都不敢開口去打亂陛下的心思。

誰，也不敢開口詢問陛下心中的答案。

皇家事，隻能由皇室中人來斷！

別人插手，便是謀逆！

不知道過了多久，呂子勝忽然抬起頭看著周衛說道：“周衛，你可還記得朕曾經賜給你一副藥方？”

“微臣記得，那藥方還在太常寺中妥善保管！”周衛帶著疑惑說道。

呂子勝的心跳猛跳著，他深呼吸幾次，將心情盡量平複下來，然後用盡量平靜的語氣對小璿子說道：“把趙禦醫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