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漢水道州牧府內。

已經換了一身嶄新官服的張福生正站在正堂中央。

函水道的州牧葉青,正臉色難看的坐在主位之上,正堂兩側也分別落座有州府的其他官員。

看著張福生一臉冷漠又不近人情的態度,葉青隻得主動開口:“張大人,陛下派你來是查案的,這一點本官很清楚。”

“而且本官自問,在土地戶籍管理方麵頗為用心,我函水道各類土地交易是頻繁了些。”

“但絕對談不上什麽世家壟斷的名頭,你張大人是京都來的,可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不理解我們漢水改道百姓的苦悶。”

在場的官員足有七八位之多,每一個都是函水道州府內舉足輕重的人物。

此時聽見州牧葉青發言,一個個自然趕忙附和。

麵對眾人的口誅筆伐,張福生的神情很是平靜,似乎與當日在小縣城當中第一次暴打縣令的模樣有了很大的區別。

他隻是緩緩地從懷中掏出一份宣紙遞到了州牧葉青的身前。

然後沉聲道:“陛下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估摸著腳程,此時應該已經進入天坤道了。”

“這份名單的真假本官不去多說,但州牧大人在函水道為官多年,上麵記載的情況肯定是比我熟悉的。”

“在下隻不過是就事論事地抓人而已,幾位大人如果不配合,這份名單到了陛下手中必然會引起龍顏震怒。”

“到那時,諸位大人會不會受到連坐,可就不一定了。”

張福生這番話,說的可謂是殺人誅心了。

在場的官員可都是漢水改道官場的老油條了,其中不乏世家子弟。

他徹查土地收購案,一直都是備受阻撓的,如果不是有一批百姓誓死擁護。

想要來到這州牧府都困難。

大堂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隔了好一會兒,州牧葉青才陰沉著臉將手中的名單遞給了旁邊的中年男人。

“看看吧,許多都是你車家之人。”

“該如何做,你自己拿主意,本官不想讓陛下來到函水道的時候,整個州郡都烏煙瘴氣的。”

中年男人接過名單,先是臉色一變,隨即抬頭怒視著張福生,沉聲喝道:“你從哪裏弄來的這份名單?”

“難不成我車家在某些地方得罪閣下了不成?”

“竟然讓你如此針對?”

張福生扭頭看向這位車家的子弟,緩緩道:

“炎軒四年初,水江郡鄭老三,家中有田52畝,每年繳納地稅後家庭富裕,生活幸福。”

“平日裏手中有閑錢賦予了,還會接濟附近的村民和乞丐,然而,就是這樣一個踏實肯幹的百姓,卻在被你車家強買土地不成之後,慘遭數次毒打。”

“現在已經是個殘疾之人。”

“炎軒四年初二月,水江郡朱四家有良田30畝……”

“同樣是炎軒四年初二月,雲林郡王山家,楚河家……”

張福生看著這位車家子弟,一步一步朝他靠近。

口中的話語雖然並沒有多麽驚世駭俗,但卻句句雷人心弦。

接連說出十幾個人名,地名,直到張福生來到這位車姓主簿麵前時才逐漸息聲。

可這種無形中升起的壓力卻讓這位車姓主簿的背脊都被汗水打透。

因為方才張福生所說有理有據,甚至有些事情他還親手操辦。

而最終目的,就是將這些人手中的土地據為己有。

為整個車家秋季屯糧,大發糧食財!

張福生目光灼灼地注視著他,繼續說道:“現在你還覺得本官是在針對你?”

“若我針對你,那府衙外麵的數百難民也針對你?”

張福生突然伸手抓住這名官員的衣領,一改之前的儒雅氣態,狠厲爆吼:“你倒是回答我啊!”

“敢不敢和老子出去見一見那些丟失土地的百姓?”

“看看他們會不會直接生撕了你。”

聽見張福生這樣說,那位車姓子弟的臉都綠了。

他自然知道,眼前這家夥辦事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

別人家的欽差大臣都是上行下效,每到一個地方恨不得敲鑼打鼓,讓所有人出去迎接才過癮。

這位倒好,不僅悄悄進入了函水道,還籠絡了一大批丟失土地的難民。

更可氣的,這位張福生張大人還將這些人帶來了州府衙門,說是要為民請命。

這種情況著實讓他們沒有應對之策。

哪怕在得知張福生行進路線以後派遣江湖殺手行刺,也根本沒有機會。

見張福生越吵越激動,州牧葉青隻好出麵打圓場。

“好了,這些話就不要說了,車大人還是趕緊讓你家族中這些違背律法之人來府衙認罪吧。”

“你可切莫耽誤了張大人秉公辦案。”

葉青這話明顯是有提醒的意思。

分明就是在提醒這位車大人趕緊主動去家中安排人員頂罪,否則等事情鬧大,不好收場。

張福生何等聰明。

自然聽得出對方的弦外之音,隻是他來到這函水道做事,的確處處被人掣肘。

現在跟眾人以這種方式見麵,本身就是一種妥協。

而且世家大族在函水道周邊的官場上,關係錯綜複雜,就算他手裏有人證,人家也可以找府內下人來頂缸。

家族根本不會出現什麽重大的損失,買到手的土地,依然還是世家的。

所以張福生在葉青開口之後,並沒有阻止這位車主簿的離開。

隻是大堂中的氣氛仍舊壓抑得可怕。

隻因為方才張福生提及,陛下已經抵達天坤道,要不了多久就會來到函水道境內。

陛下親臨,這對於地方官員來說,無異於生死考核。

更何況還有眼前這張福生在背後搞小動作。

此時的葉青,真恨不得張福生暴斃於野。

這樣一來,他下水道也就沒有什麽事情了。

……

進入天坤道境內,秦軒還沒來得及前往府衙,就已經看到許多流離失所,穿著簡陋的百姓慌忙向京都方向遷移。

這些都是因為蝗災泛濫而遭受損失的百姓。

哪怕現在不是秋收的季節,可終歸影響了田地裏的收成,一些地主土豪們自然要解雇一幫閑散勞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