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軒身穿金黃龍袍來到禦書房,隔了老遠就看見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正跪在地上。

似是聽見背後有了響動,錢富升立刻跪著調轉過來,二話不說叩頭便拜。

“罪臣該死,請陛下降旨責罰。”

秦軒大步流星地從錢富升身邊走過,直接坐到了椅子上,這才看向跪在地上的魁梧中年。

“愛卿治理三春道井井有條國泰民安,何罪之有?”秦軒的聲音很淡,淡到仿若和親朋老友閑聊一般。

然而錢富升的頭卻更低了,直接抵在地上。

“陛下,臣那不孝的敗家子縱容下人當街行凶,竟敢辱罵陛下,其罪當誅。”

“子不教,父之過,罪臣理應受罰。”

秦軒沒有說話,偌大的禦書房內陷入沉寂。

而錢富升就那般跪在地上身形沒有半點猶豫和顫抖。

仿若就該如此。

好一會兒。

秦軒眼眸微微眯起,最後逐漸笑出聲來。

“哈哈哈,愛卿言過其實了。”

說話間秦軒已經主動起身來到錢富升身邊將他扶起,繼續道:“你那兒子的確頑劣啊,朕已經給了他教訓,現在正關押在鳴鑼司大牢呢。”

鳴鑼司大牢!

聽見鳴鑼司三個字,錢富升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

進了鳴鑼司,自古以來可還沒有豎著走出來的,凡是進去的人,要麽被折騰個半死抬出來,要麽就真的死了才抬出來。

自家兒子這是凶多吉少了啊。

錢富升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半個字。

見他這副模樣,秦軒臉上笑容越發濃鬱。

越是如此,就越證明錢富升對自己是沒有二心的。

一個忠心耿耿的州牧,自然應該好生對待。

秦軒想著揮了揮手,“愛卿風塵仆仆的模樣,恐怕是才入京都不久吧?”

聞言,錢富升連連點頭。

“陛下聖明。”

“罪臣才收到那逆子入京惹禍的消息就騎乘快馬趕來了,隻求麵見陛下負荊請罪。”

錢富升原本就是武將出身,三春道也是大炎與北疆的邊界州郡之一,比鄰寇雄道。

他會騎馬,秦軒並不奇怪。

但不得不說,這位錢富升的確很會做人,見到秦軒之後,沒有半點為兒子求情的意思,反而始終將罪責攬到自己身上。

一副我錯了,我認真請罪的模樣。

這也算是將為官之道玩個明白了。

他越是這樣,秦軒就越是欣賞,自然就不會治他的罪。

“薛亭秋,為愛卿賜坐。”

眼看錢富升又要跪在地上,秦軒沉聲道:“愛卿安心坐下便是,你與朕說來也有三年未見,今日聊一聊家常也是好的。”

“是啊陛下,自從陛下登基之時見過一次,後來鎮守三春道,便一直未曾返京。”

兩人一番閑聊,氣氛倒也是頗為熱絡。

頓了頓,秦軒忽然道:“愛卿覺得寇雄道的玄超為人如何?”

這話問得極為考究。

身為君臣,不問臣子的做官能力,反而偏偏問他為人如何。

而且還是問的老鄰居,如果說這沒有半點試探的意思,傻子都不信。

錢富升麵色一怔,隨即一臉認真地開口,“玄大人為官多年,寇雄道固若金湯,境內百姓安居樂業,是一個好官。”

聽見對方答非所問,秦軒臉上流露不悅。

然而錢富升繼續道:“但罪臣與他向來不和,隻因此人做事兩麵三刀;他那個兩麵人的綽號,還是罪臣給起的。”

嗯?

“哈哈哈。”

秦軒開懷大笑,朗聲道:“愛卿忠君為國,怎麽一直自稱罪臣?你何罪之有?”

“令郎雖是頑劣,但畢竟年幼,稍加管教以後必成大器,超越你這個當爹的也未嚐沒有可能。”

錢富升賠著笑臉沒有說話。

但他心知肚明,正是因為自己的態度和話語讓證明了自己的忠心,才出現‘何罪之有’的疑問。

更何況兒子也不年幼啊,比你都小不了幾歲……

心中百感交集,錢富升卻越發覺得眼前這位皇帝比之當年登基之時更加深不可測。

民間流言的昏君罵聲,現在看來簡直就是無稽之談。

“薛亭秋,吩咐張子豪將錢闖帶上來吧;人家父子多日不見,也該團聚了。”

錢富升麵色大喜,再次跪在地上。

“謝陛下隆恩。”

秦軒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片刻後,錢闖被帶了上來,隻不過他手裏拄著拐杖,整條腿都包紮得嚴嚴實實。

才一見到自己老爹,錢闖頓時就失去了理智,毫無形象地破口大罵。

“好你個老混蛋,也不知道在小爺身邊多安排幾個護衛,若是有十個八個的武林高手保護著,我至於被皇帝的小妞揍……揍……”

話說到最後,錢闖的罵聲越來越小,隻因為他看見了一身龍袍威嚴不凡的秦軒,就坐在不遠處。

若說之前錢闖對皇帝還隻是敬而不是怕,在見識過鳴鑼司內部的審訊情形之後,他就真的怕了。

那簡直不是人待的地方,更可怕的是,那個楚楚姑娘還帶著他從一個一個的審訊室看了個遍。

那場景直到現在,錢闖心裏還有陰影。

錢富升可是州牧,是實打實的地方大員,隨便跺一跺腳整個三春道都得跟著顫三顫。

誰又能想到他會被自家兒子指著鼻子罵?

“逆子!”

“見到陛下還不快下跪行禮,真當還在家裏不成?”

錢富升罕見的臉色一沉,抬手就要一巴掌打下去。

然而錢闖瞪大了眼眸,怒視著他,“你打,你打死我算了。”

“反正我娘死得早,也沒人會管我。”

聽見這話,錢富升原本高高舉起得手,終究還是收了回來。

秦軒也開口道:“那日令郎對朕出言不遜,手底下的護衛不知輕重,才造成這個局麵。”

“下跪的事,就免了吧。”

“不過愛卿也不必太過擔心,朕已經請太醫看過,令郎隻要休養一年半載就能痊愈。”

聽見秦軒的話,錢闖眼中驟然一亮,若是秦軒不說,他還以為自己這輩子都要拄著拐杖了呢。

錢富升心中同樣百感交集。

原來陛下早就想好了今日的一切啊。

若是自己有半點不合陛下的心意,恐怕就真的見不到兒子了。

他再次跪在地上,沉聲道:“臣,叩謝陛下隆恩。”

秦軒轉頭看向錢闖:“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樣咒罵你爹可是會折壽的。”

錢闖臉色變了變,但麵對秦軒終究是不敢在罵。

一旁的錢富升見自己兒子臉色難看,更是生怕他在胡亂說話惹出禍端。

急忙開口道:“陛下,若您沒有其他的事情,不如就讓臣先行將逆子送回驛館?”

秦軒點點頭。

“也可。”

“不過朕今日見到愛卿乃是軍武出身,心中倒是有了一個更好的提議。”

更好地提議?

錢富升心中疑惑,同時又有些擔心,小心道:“還請陛下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