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晉江獨家

門外的青石板路不知道已有多少年,帶著陳舊的墨青色,留下時光流逝的痕跡,像一幅年代久遠的水墨畫,陳慕白扶著顧九思慢慢走著,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了,顧九思本就怕冷,這裏的冬天陰冷潮濕,陳慕白早早的便翻出了冬衣給她裹上,自己穿得卻很少,隻在襯衣外罩了件灰色的開衫,大衣隨意的搭在手臂上。

正是開始做晚飯的時間,路上飄蕩著飯菜的香氣,三五成群的孩童在青石板的小路上嬉戲打鬧。

“你小時候是不是經常在這條路上玩兒啊?”顧九思歪頭看他,眼底微微帶著笑,大衣的毛領簇擁在她的臉旁,襯托著她的一張臉越加白皙粉嫩。

陳慕白護著她不要被打鬧的孩子碰到,轉頭看了眼臉上無憂無慮笑容的孩子,嘴角噙著笑,“那個時候沒有煩惱,隻想著怎麽玩兒,天快黑的時候,好多父母都站在自家門口吼著,讓自家孩子回家吃飯,一遍兩遍的叫,都不願回去。可我媽不會,她做好了飯便去彈琴,聽到琴聲我就知道該回家,一進家門就能看到她坐在鋼琴前對我笑,叫我洗手吃飯。”

顧九思看了他半晌,忽然開口提議,“我今晚給你做飯吃吧。”

陳慕白瞄了眼她的肚子,“孕婦不能聞油煙。”

顧九思被他一本正經的樣子逗笑,“誰說的?”

陳慕白回頭指了指不遠處的自家隔壁,一切盡在不言中。

顧九思認認真真的看了他幾秒鍾,“你小時候是什麽樣子?”

陳慕白提醒她小心腳下一塊凸起的石板,“你不是見過。”

顧九思有些不死心,抓著陳慕白的手臂問,“你真的不記得小時候見過我嗎?”

陳慕白轉頭看著她,苦笑著搖了搖頭。

顧九思一臉遺憾,“那真是可惜,我小時候長得很好看的,你都沒有見到。”

“現在也好看。”陳慕白輕聲回了一句,他心中也不是沒有遺憾,隻是任他想破腦袋也實在想不起當年醫院裏站在他麵前的小女孩到底長什麽樣子。

說完之後又捏了捏她的手心問,“手全好了嗎?”

顧九思動了幾下給他看,“恢複成這樣真的已經很好了,都那麽長時間了,難道還真的能和沒傷之前一樣嗎。你看這裏那麽潮濕,一點兒都不疼。”

“不疼就好,胃還難不難受?”

“好點兒了。”

“下次別吃那麽多了。”

“嗯。”

“冷不冷?”

“不冷。”

“累了嗎?”

“不累。”

“晚飯想吃什麽?”

……

陳慕白扶著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顧九思走著走著忽然停下不走了,抬頭看著陳慕白,這裏的生活很平靜,平靜的讓她想落淚,他們之間不再有勾心鬥角,隻有雞毛蒜皮,讓她感動的雞毛蒜皮。他不再是那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慕少,卻是讓她可以安心依靠的陳慕白。

陳慕白也停下來看著她,似乎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他沒有開口問什麽,隻是一直等著,最後看著她如畫的眉眼慢慢勾唇笑出來。

兩個人逛到天黑才準備回去,順路去買了些菜,準備結賬的時候才發現兩個人換了衣服都沒帶錢,顧九思還不忘調侃陳慕白,忍住笑一臉嚴肅的問他,“怎麽辦,慕少,負責付錢的小跟班不在。”

陳慕白渾身上下翻了半天也隻找到幾個鋼鏰,他不知道從哪裏抽出一張卡,“刷卡吧。”

“不好意思,刷卡機壞了。”老板有些奇怪的看著兩個人,長得挺好看的一男一女怎麽出來買東西不帶錢。

陳慕白有些尷尬,“那我一會兒把錢送過來。”

顧九思拽了拽他的衣袖,小聲道,“慕少,如果是在別的地方,別說您給送過來,就是不給了,人家老板都樂得屁顛屁顛的,可在這兒……”

陳慕白從顧九思眼裏讀出了她沒說出的後半句話,在這兒誰認識你是誰啊。

陳慕白真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看著漸漸冷起臉來的老板,轉頭低聲對顧九思說,“那怎麽辦?要不你在這兒等著,我回去拿錢。”

顧九思指指牆上的時鍾,“人家要關門了。”

老板是個粗獷的中年男人,本就沒什麽耐心,“哎,我說你們兩個人買不買,不買就放下!”

陳慕白什麽時候受過這種待遇,可這事兒他沒理,也隻能忍著發作不得。

顧九思本來是逗陳慕白的,可是看到別人這麽對陳慕白,心裏竟有種說不出的難受,拿了陳慕白手裏的幾個硬幣,拉著他走到旁邊的老虎機麵前,試了幾把之後,把最後一個硬幣投進去,很快老虎機裏的硬幣便源源不斷的嘩啦啦漫了出來,顧九思走回收銀台,拿起之前買的一堆菜,麵無表情的開口,“錢你自己去拿吧,多出來的我們不要了,送給你。”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這台老虎機擺在這裏那麽久,他從來沒見過會往外吐錢,老板目瞪口呆的看著顧九思居高臨下若有似無的白了他一眼,又看著陳慕白一臉得意的衝他笑了一下昂首闊步的跟著離開,久久都沒有回神。

一路上陳慕白都笑得合不攏嘴,每走幾步就轉頭看一眼顧九思,然後繼續笑。

顧九思被他看得發毛,“你幹什麽?”

陳慕白斂了斂笑容,“沒什麽啊,就是覺得自己娶了這麽個老婆很有麵子,以後出門都不用帶錢了。”

顧九思蹙著眉,猶豫良久還是開口說了出來,“其實……剛才隻是運氣好而已,下一次有可能那幾個鋼鏰都收不回來。”

“……”

兩個人的日子過得分外清淨,顧九思以為陳慕白會無所事事覺得無聊,可她沒想到這位少爺很會給自己找事情做,倒是過得十分愜意。

冬天第一場雪就在夜裏悄無聲息的到來,第二天一大早陳慕白翻出家裏的老爐子準備取暖,顧九思沒見過這個很新奇,站在旁邊看著。

經過幾個月的生活,陳慕白在顧九思眼裏已經是個無所不能的生活玩家了,可是這次,慕少似乎……處在冷卻技能的狀態。

陳慕白拿著一堆報紙,木屑,布條,打火機,試了幾次,火剛剛燃起來很快就滅了。

顧九思有些懷疑,又要照顧陳慕白的自尊心,忍了半天才言辭委婉的問,“你……到底會不會啊?”

陳慕白急的一頭汗,強撐著不能在自己女人麵前掉鏈子,邊手忙腳亂的生火邊轉移話題,“怎麽不行,我小時候看過無數次,很快就好了。”

顧九思很快抓到重點,“隻是看過?”

“……”陳慕白沉默。

“你小時候……那是幾歲?你確定你都還記得?”

“……”陳慕白有些惱羞成怒,“我記得!我記得清清楚楚!”

顧九思撇過頭去偷偷的笑,雙肩聳動,心裏腹誹著,你連我都不記得還說自己記性好。

陳慕白悶著頭不理她,忙活了半天爐子終於生好了,屋裏的氣溫也漸漸上來了。

陳慕白一臉得意的衝顧九思笑,顧九思看到他滿手滿身的灰,那張精致絕美的臉上還有一道青灰痕跡,誰會相信這是個有潔癖的人呢?

顧九思拿著熱毛巾給他擦臉,陳慕白老老實實的站著,“一會兒我帶你去地裏挖幾個紅薯,扔到爐子裏烤著吃,可好吃了。”

兩個人正說著話就聽到敲門聲,陳慕白捅了捅爐灰,“準是大嬸來給我們送紅薯了,我去開門。”

陳慕白才打開門就看到隔壁的大嬸衝了進來,他還沒開口,就聽到她嘴裏嘰裏咕嚕的交待著什麽。

“我要出趟遠門,這是我孫子,幫我照顧兩天啊,就兩天就行,這個包裏有需要的東西,你先拿好啊。”

大嬸說完就把孩子塞到了陳慕白的懷裏。

陳慕白錯愕,“那個……”

拒絕的話還未說出口,風風火火的大嬸已經走遠。

他低頭去看,懷裏繈褓中的嬰兒忽然裂開嘴對他笑起來,粉嫩的牙床上隱約可見白色的乳牙,看上去可愛又俏皮。

顧九思出來找他的時候就看到陳慕白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裏,似乎又格外小心翼翼,動作看上去很不自然。

慕少向來是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的,她何曾見過他臉上出現這種表情,再加上那個大布包和他的形象也太不相稱了,竟忍不住笑了起來。

陳慕白的臉上閃過一絲窘迫,硬撐著表現出無所謂,舉著懷裏咿咿呀呀的孩子問,“這個……怎麽辦?”

顧九思彎著腰笑夠了才清咳了兩聲,忍住笑一臉鄭重,“我也不會。”

兩個人都是耍手段謀權術的人,對著這半大點的孩子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一時間都傻了眼。

孩子的口水滴落到了他的衣服上還笑嘻嘻的張著嘴對他笑,一笑口水滴落的更快更多了,顧九思看著陳慕白隱忍不發的樣子愈加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