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玄十六年四五月之交對於燕西來說,絕對是個多事之秋,先是朝廷來使引發百姓群起抗議,後又有北大窪襲擊事件,再接下來便是柳家大少柳振英暴病而亡,旋即,大都督府又傳下了備戰令,四大世家聯手昭告燕西諸州,譴責高昌鄭家勾結烏骨教,信誓旦旦地言及將聯合出兵征討之,震撼人心之消息一條接著一條,似乎沒個完了,然則最令燕西民眾津津樂道的卻不是這些軍國大事,而是一條傳言,那便是出使燕西的項王三子蕭無畏將公開遴選王府侍衛。

王府侍衛,光聽這個名頭好像沒啥大不了的,不說這年頭燕西每年都有不少世家在招侍衛,便是軍伍招兵也屬常事,玩的也都是擇優入選的那一套,說起來還真沒多大的新意,真正令燕西百姓轟動的是——據說一旦能入選王府侍衛,光安家費便有五百兩銀子之多,還能將家眷跟著搬到京師去,這還不算,每個月最少還有二十兩銀子的餉銀可拿,這麽一算將下來,那待遇可就誘人得很了,比起給燕西諸世家當侍衛不知強了多少倍,更關鍵的是此番項王府招侍衛不限種族,也不限製錄取名額,但凡能過關者一律錄用,於是乎,此消息一傳揚開去,整個燕西全都轟動了起來,不隻是漢民們摩拳擦掌,便是燕西各附屬部落的部族勇士們也都為之心動不已,但凡自認有兩下子的草原豪傑們全都瘋狂地湧向了晉昌城,等著拿銀子了。

說起來考核的規矩也簡單,攏共就三樣考核,一是舉石鎖,二是騎射,三麽,就是武藝比試,前兩樣任選一樣,但凡能過得了關者,便可保證入選資格,至於第三樣比試則決定最終的待遇,能獲得優勝者,即可出任軍官,那待遇可就不是普通侍衛能比得了的了,安家費翻倍不說,每個月少說也能有五十兩銀子可拿,這等待遇確實誘人得很,問題是要想通過考核,實在是太難了些——舉石鎖,要求能舉起六百斤的大家夥,騎射?那就更難了,要求八十步射靶十矢九中紅心,一百步要八中以上,一百五步七中,這等要求之下,無論是騎術、力量還是箭術稍差一點都過不了關,當然了,就算兩樣都無法過關,也不意味著就沒有機會,凡能舉起三百五十斤石鎖,而又能達成騎射百步八中以上的也可以獲得候選資格,另外,有特殊才能者,比如說擅長土木機關,追蹤等奇技者也可獲得入選資格,但凡所有過關者,在參加最後的比試之前,便能先拿到一半的安家費不說,其在晉昌城的吃住費用“唐記商號”也全都包圓了。

每日裏聞風前來參考的人不少,然則真能入選得了的,一百個裏頭最多隻有一個,可就算是這樣,前來趕考的各路豪傑還是絡繹不絕湧了來,再加上前來看熱鬧的晉昌城百姓,用來作選拔場地的柳府演武場竟因此成了全晉昌城最熱鬧之所在,喝彩聲、惋惜聲此起彼伏,再加上遊走小販們兜售物品時的叫賣聲,好端端的演武場竟熱鬧成了個大集市,當然了,在所有的看客中,身為始作蛹者的蕭無畏絕對是最歡欣鼓舞的一個。

銀子就是拿來花的,隻要值得,哪怕花再多的銀子,蕭無畏也不在乎,就怕這銀子花不出去才是個大麻煩——招侍衛隻是個幌子,說實話,真要招收侍衛的話,蕭無畏壓根兒就不會在這燕西之地招,隨便在京師之地放個風聲出去,絕對有著大把大把的高手前來應聘,此番要招的其實是衝鋒陷陣的突將之才,而這才是燕西之地的特產。

自進入五月以來,整個燕西大都督府忙得個不可開交,一派備戰的緊張,可蕭無畏卻是閑了下來,萬事不管,調糧的事有雷龍去辦,商號的事兒由唐大胖子去張羅,蕭無畏徹底當了甩手大掌櫃,每日裏除了些實在脫不開的應酬之外,就全都泡在了演武場上,指望著能從中淘出寶來,還別說,燕西之地多豪傑,每日前來應考的多達數百之眾,一個個身手都相當了得,大半個月下來,竟已有三十餘人達到了入選的資格,可惜卻沒有一個能令蕭無畏眼前為之一亮者,概因這些入選者基本上都是靠兩項綜合得以入選,屬於能力均衡之輩,並非蕭無畏所期待的絕世之勇將。

絕世勇將之所以稱為絕世,自然就是稀少得可憐,要指望能撈到手中,簡直比大海裏撈根針還難,這一點蕭無畏自然是心中有數,不過麽,撞大運一番卻是無妨的,不管怎麽說,已入選的三十餘人個個都是騎射好手,已足夠蕭無畏將來組建班底之用了,也就是抱著再試試看的心理,蕭無畏將原定半個月的招考時間延長到了一個月,陸陸續續又錄取了十餘人,還是沒能盼到蕭無畏最想要的絕世勇將,今日已是招考的最後一天了,眼瞅著日頭已西斜,前來應考的人已是寥寥無幾,蕭無畏的心中不免有些微微的失落感,剛準備下令收攤呢,就見三個風塵仆仆的漢子急衝衝地從圍觀人群中闖了出來,其中一個身材魁梧得簡直就像巨靈神一般的大漢邊跑還邊高聲嚷嚷著:“讓開,快讓開,別礙著俺拿銀子!”

嗬,好一條大漢!端坐在主考位置上的蕭無畏原本正有些蕭瑟,突地聽見響動不對,側頭一看,入眼便見那大漢的身材如此之駭人,登時眼睛便為之一亮,一揮手,示意寧家兄弟將那三名漢子全都叫到了近前。

“銀子呢?俺拿銀子來了。”身材最魁梧的那名漢子一到了主考台前,也不管旁人是如何個反應,一雙豹子眼左顧右盼地掃了一番,沒發現銀子所在,不由地便嚷嚷了起來,那等憨樣登時便惹得看熱鬧的人群好一通子狂笑。

“鐵塔,休得放肆。”一名看起來老成的漢子見狀,忙低喝了一聲,搶上前去,對著端坐在主考位置上的蕭無畏一躬身,行了個禮道:“小的燕雲祥見過大人,舍弟燕鐵塔魯莽,還請大人海涵,那位是小的途中所遇之好友龜茲族人白長山,我等三人皆來自伊吾城,聽聞此處招侍衛,特前來應征。”

“俺就是來拿銀子的,為何不讓俺說。”蕭無畏尚未發話,那燕鐵塔卻不滿地咕囔了起來,那等直白的樣子登時又惹起了笑聲一片,鬧得燕雲祥尷尬得直翻白眼。

“哈哈哈……”蕭無畏也被燕鐵塔那小樣子逗得哈哈大笑了起來,手指著不遠處的一排石鎖道:“鐵塔,爾能舉起多大的石鎖,小王便給爾多少銀子,就怕你拿不走。”

“嘿,你不會是哄著俺罷,銀子呢?”燕鐵塔隻瞄了那排石鎖一眼,不屑地撇了撇嘴,一伸手,要起了銀子來。

哈,這位可真逗,不見兔子不撒鷹啊,有趣,有趣!蕭無畏見燕鐵塔身材魁梧至極,料知其人力量必然不小,可也不以為其真能舉起那六百斤的巨大石鎖,畢竟這些天來,不少身量僅比燕鐵塔稍差一點的大力士都試過了,沒一個能舉起那玩意兒的,最厲害的也不過僅僅舉起了五百斤的石鎖,此時見燕鐵塔對那些石鎖不屑一顧的樣子,蕭無畏倒真來了興趣,這便笑嘻嘻地一揮手道:“寧南,去,到府中搬一千兩現銀來。”

寧南高聲應了諾,領著幾名侍衛去了片刻,便已抬著一大箱子的白銀趕回了演武場——這一個多月來,唐大胖子生意做得風生水起,銀子賺了不老少,大多都擱在了蕭無畏的住所裏,專等著販馬之用,扣除了這些天的花銷之外,蕭無畏房中堆積的銀子都已達十數萬兩之多,這一千兩銀子對於蕭無畏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可對於燕西的百姓而言,如此多的銀子堆積在一起,那可就是白花花地直耀眼,待得銀子一錠錠地壘在桌麵上之際,滿場倒吸氣之聲響得個此起彼伏。

蕭無畏始終笑笑地打量著麵前這三人,直到銀子都壘好了之後,這才擺了下手道:“鐵塔,銀子搬來了,爾能拿走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

“嘿,真的麽,俺可是要舉了。”燕鐵塔看了看主考台上那高高壘起的銀子,眼中掠過一絲狡詰的精光,眯了下眼,追問了一句。

燕鐵塔的小動作雖快,可哪瞞得過蕭無畏的觀測,這一見此人如此表情,蕭無畏心中一動,有種被人坑了的預感,不過麽,隻要燕鐵塔真能一舉將這些銀子全都拿走,蕭無畏倒是樂意得很,這便笑著點了點頭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嘿,那成,一言為定,看俺搬銀子去!”燕鐵塔嘿嘿一笑,丟下句話,三步並作兩步地便衝到了那排石鎖前,左右看了看,一擼袖子,摩拳擦掌了好一陣子,也沒見其動手,眼瞅著這位光打雷不下雨,外頭看熱鬧的百姓們可就哄鬧了起來,說啥怪話的都有,滿場一片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