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西五大世家中,柳家最強,鄭家次之,王家則地位超然,從不去爭奪大都督之位,史、張兩家之先祖雖也曾擔任過大都督之職,然則都已是百年前的往事了,到了如今,雖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此二者依舊算是燕西最頂尖的世家之一,可實力相對較弱卻已是不爭之事實,這一點早在蕭無畏來燕西之前便已有所了解,從這一點來說,既然要想逐鹿大都督之位,那麽兩家聯手也就很好理解了的,然則史張兩位大佬於此等時分聯袂前來拜訪之用心卻叫蕭無畏起了些疑慮,暗自琢磨了一番之後,還是決定先出迎,看看兩老家夥到底想幹啥再做計較。

“史世伯,張世叔,您等久候了,小王有失遠迎,還請海涵則個。”蕭無畏打定了主意之後,整了整衣衫,大步行出了大帳,見史萬晟與張凱澤皆是孤身前來,心中微微一動,卻沒敢多耽擱,微笑著搶上前去,微微一躬身,雙手抱拳,很是客氣地招呼了一聲。

“小王爺客氣了,我等冒昧前來打攪,海涵,海涵。”一見蕭無畏親自出迎,張凱澤笑嗬嗬地一抱拳,還了個禮道。

“小王爺,得罪了,嘿,事情緊急,打攪了小王爺休息,改日俺老史自當設宴賠罪一番。”相比於張凱澤的溫文爾雅,史萬晟則是一副粗豪的樣子,隨意地拱了拱手,便算是還了蕭無畏的禮。

事情緊急?有甚可急的麽?蕭無畏既已從寧南處知曉了審訊的結果,自是清楚今日這場糊塗仗依舊迷霧重重,壓根兒就不信史、張二人能從其中找出甚名堂來,此時聽史萬晟如此說法,自也不怎麽在意,這便哈哈一笑,一擺手道:“二位叔伯裏麵請。”

史、張二人頗為默契地對視了一眼,各自一伸手道了個“請”字,便由蕭無畏陪著緩步行進了大帳,分賓主坐定,自有帳下親衛門奉上了美酒、烤肉等物,而後各自退了下去,帳中僅剩賓主三人在座。

“今日一仗小王爺指揮若定,運籌帷幄之能難得矣,更兼有衝鋒陷陣之勇悍,難得,實是難得之至,老夫聽犬子言及此戰之經過,至今尤震撼在心,英雄出少年啊,老夫自歎不如遠甚,來,張某敬小王爺一樽。”王府侍衛們剛一退下,張凱澤便笑咪咪地端起了酒樽,口中諛詞連篇。

“是啊,這一仗縱使是老夫來指揮,最多隻能自保耳,斷無法取得如此之戰果,厲害,嘿嘿,俺老史想不佩服都不成,來,小王爺,俺老史也敬爾一樽。”張凱澤話音一落,史萬晟也跟著端起了酒樽,笑嗬嗬地出言附和了一番。

這兩老東西搞甚名堂來著?嘿,廢話倒是真不少!蕭無畏先前陪一眾燕西將領們喝酒之際,似這等話早已聽得耳朵都起了老繭了,自不會認為麵前這兩老家夥連夜前來拜訪自己就是為了說這麽些沒甚營養的廢話,心裏頭暗自罵了一聲,可臉上卻依舊是溫和地笑著,甚是謙遜地開口道:“二位叔伯謬讚了,小王愧不敢當。”

“勝而不驕,難得,好,俺老史能見到似小王爺這般少年英雄,此行不虛!”史萬晟一口氣將樽中的美酒飲盡,重重地往幾子上一頓,高聲叫起了好來。

“不錯,此乃大將之風範,好,好樣的。”史萬晟叫好,張凱澤自是立馬跟上。

“嘖嘖,可惜啊,若是小王爺是我燕西之人就好了,俺老史定當推您為大都督,誰敢反對,俺老史第一個不放過他!”

“不錯,我燕西是該有小王爺這等大才來支持大局,左右小王爺也算是半個燕西人,由小王爺出掌大都督之位其實也說得過去。”

得,兩老家夥一唱一和之下,將蕭無畏好生捧了一把,可惜蕭無畏壓根兒就不吃這一套,麵上隻是微微地笑著,這一回連謙遜的話都懶得再說了,他這麽一不開口,兩老家夥的戲可就有些子演不下去了,各自飛快地交換了下眼神之後,由著張凱澤率先轉開了話題道:“小王爺,您可知曉今日來襲的是何方人物麽?”

“略有所聞耳,並不知詳情如何,張世叔可有準確之消息麽?”蕭無畏見張凱澤終於轉入了正題,心中暗自一振,可臉上卻是平靜依舊,隻是不動聲色地問了一聲,宛若事不關己一般。

張凱澤麵色一黯,語帶憤概地說道:“唉,說起來這是我燕西的一大憾事,自順平以後,我燕西漢民雖日漸繁衍,人口日增,然,相較於塞外諸胡,畢竟還是少數,要想維持軍威以懾諸胡,則勞作之人口便大有不足,耕者尚能應付,牧則遠遠不敷使用,不得不以諸胡替代之,此番來襲之乞顏部即是我燕西附屬之豢馬族類,而今居然敢勾連烏骨教匪噬主,更險些傷及小王爺,實是忍無可忍,老夫以為當夷滅其部族,以儆效尤!”

“不錯,這等噬主惡奴當夷滅之,老夫決議報呈大都督,以行此事!”張凱澤話音剛落,史萬晟立馬氣憤難平地說道。

就這事?嘿,這兩老家夥還在給老子繞彎子,奶奶的,真當老子是傻瓜麽?蕭無畏壓根兒就不相信這兩隻老狐狸深夜來訪便是為了這麽點屁豆大的事情,哪怕蕭無畏本人也很想去滅了那膽敢襲擊自己的乞顏部,可卻絕不想被這兩隻老狐狸當槍來使,這便略一沉吟道:“此燕西內政耳,小王不好置詞,若是兩位叔伯覺得可行,小王自是沒有旁的意見。”

史張二人盡管已是高看了蕭無畏幾分,可卻絕沒想到蕭無畏竟然如此沉得住氣,絲毫沒有外頭傳聞的那般紈絝氣,此時見蕭無畏一推三四五,皆覺得棘手得很,不得不再次交換了個眼神,由著張凱澤出言道:“小王爺對烏骨教可有了解否?”

了解?哈,不了解才怪了!蕭無畏一聽張凱澤將話題引到了烏骨教上,立馬猜出了張凱澤接下來要說的是啥東西,不過麽,蕭無畏卻並不打算將底牌都兜了出來,而是裝出一副好奇的樣子問道:“小王此番倒是跟烏骨教幹了一仗,可實是不知其來路,莫非這烏骨教與我燕西亦有瓜葛乎?”

張凱澤麵帶痛苦之色地道:“正是如此,小王爺有所不知,那烏骨教乃是我燕西大患之一,本是極西之地一邪教耳,趁我大胤皇朝不備,得以崛起,東漸不已,每與我燕西多有爭端,弘玄年初還曾惡戰過一回,天佑我燕西,僥幸大勝之,然,因各種緣故,我燕西卻實無力將其連根拔起,被其占有疏勒以及蔥嶺一帶諸城,實我燕西之憾事也,惜哉,惜哉!”

哈,老子拿烏骨教去哄王老夫子,麵前這兩位居然來了個有樣學樣,真他娘的巧了!蕭無畏心裏頭很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可臉上卻露出憤概的樣子道:“蔥嶺自漢起便是我中原所有,豈能容此匪類猖獗如此,該殺!”

一聽蕭無畏表了這麽個態,史張二人眼中皆閃過一道異芒,飛快地對視了一眼之後,史萬晟一拍幾子道:“小王爺這話太對了,奶奶的,一幫匪類耳,竟敢犯我朝之天威,是該殺絕之,唉,怎奈有人竟與其私相勾結,更引狼入室,險些害了小王爺之性命,該殺,該殺!”

“竟有此等事情?是何人行此惡事?該千刀萬剮!”蕭無畏一副義憤填膺狀地跟著罵了一句道。

張凱澤一見蕭無畏發怒,自是心中暗喜,可臉上卻滿是哀怨,長歎了口氣,一副欲語還休之狀地搖著頭道:“唉,這話說起來可就長了,乃我燕西之恥辱也,老夫實在是羞於出口啊。”

來了,戲骨就要出來了,您老就接著往下演好了!蕭無畏心中惡狠狠地貶損了張凱澤一把,可臉上的憤概之色卻是更濃了幾分,怒睜著雙眼道:“張世叔,您老說罷,是何人膽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當誅!當誅!”

“小王爺可聽說過樓蘭古道麽?”張凱澤搖著頭不說話,倒是史萬晟插了一句嘴道。

“略有所聞,然樓蘭不是因水源枯竭而遷址了麽?這古道不也因此廢棄了麽,難道還能通行麽?”蕭無畏確實不太了解樓蘭古道的事情,一聽史萬晟提起,倒是真的起了些好奇心,這便緊趕著追問了一句。

史萬晟嘿嘿一笑,並不開口,而是由張凱澤出言解說道:“小王爺所言不假,那樓蘭確是因水源枯竭而不得不遷址了,至於原先的古道如今也因樓蘭的不存,幾無人行,隻不過這一路倒是還有些泉眼,小股人馬真要走的話,倒也不是不行,此番來犯之烏骨教匪便是從此古道而來的,可有一條,要走此古道必經高昌城所轄之銀峽關,別無他路可走,不知小王爺可能聽得明白?”

“高昌?銀峽關?”蕭無畏口中呢喃了兩聲,突地眼神一凜,殺氣四溢地掃了史張二人一眼,咬著牙關道:“二位叔伯說的那惡賊可是鄭家之人麽,嗯?”

蕭無畏此言一出,史張二人互視了一眼,同時起了身道:“小王爺,天色不早了,有事明日回晉昌城再議罷,不打攪小王爺休息了,告辭,告辭!”

他娘的,還跟老子來一個欲擒故縱,好,好樣的!蕭無畏見兩隻老狐狸演戲演得如此投入,心裏頭暗自好笑不已,可臉上卻是一副為難的樣子道:“二位叔伯,您們這是……,也罷,那就明日再議好了。”

“小王爺留步,留步。”張凱澤笑著拱了拱手,而史萬晟則是大大咧咧地點了點頭,二者相攜著出了大帳,徑自去了。

嗯哼,這兩老東西想利用老子,哈,卻不知正好給了老子一個借力打力的大好機會,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好了。送走了史張二人,蕭無畏突地笑了起來,笑得跟隻小狐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