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小三,快起來,快起來,出事了,出大事了!”唐大胖子滿頭滿臉的大汗,不管不顧地推開碧羅等幾名侍女的阻攔,一頭闖進了蕭無畏的臥室之中,拍著蕭無畏的肩頭,狂亂地嚷嚷了起來。

蕭無畏這一路行來被柳振雄折磨得夠嗆,昨夜酒又喝得高了些,難得能偷閑睡個懶覺,正自睡得香甜間,被唐大胖子這麽一鬧,哪還能賴得住床,氣惱萬分地伸手拍開了唐大胖子的豬蹄子,不耐煩地瞪了唐大胖子一眼道:“什麽事啊,一大早地就瞎折騰個甚子,還讓不讓人活了?”

“一大早?小三,你睡糊塗了罷,這都快正午了啊,大火燒眉毛了,你還有心睡?快起來!”唐大胖子一蹦三丈高地嚷嚷著。

厄,該死,睡過頭了!蕭無畏睡眼朦朧地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這才發現日頭烈得很,免不了有些子尷尬,忙揉了揉眼皮,自嘲地一笑道:“春眠不覺曉麽,哈,好睡,好睡啊,說罷,究竟何事驚慌如此?”

“好你個小三,睡,有種你就接著睡,這天都要塌下來了,看你還睡不睡?”唐大胖子氣哼哼地瞪了蕭無畏一眼,埋汰了一番,這才焦躁地說道:“城裏可都傳遍了,說你是朝廷欽使,此來欲與柳家勾結,出賣燕西,這滿城裏喊著要砍你頭的可是不老少,商號幾個出去的夥計都挨了打,奶奶的,這燕西的人還真他娘的橫,嘿,你就睡啊,接著睡啊……”

“啥?”蕭無畏一聽之下,殘餘的睡意立馬不翼而飛了,眼珠子瞪得險些沒就此掉下地來,呆坐了好一陣子,突地一個激靈,跳下了床榻,僅著一件貼身單衣便要往外闖,可腳剛抬起,卻又猛地頓住了,臉上的神色變幻個不停。

這就開始了?好快的手腳,媽的,連口氣都不讓老子喘上一下的!蕭無畏昨日便已斷明自己必將被卷入燕西的這場風波中去,可卻沒想到風波竟然來得如此之快,心中難免有些子焦怒——蕭無畏自家事情自家清楚,除了販馬之外,確實不曾負有朝廷的其他使命,然則在旁人看來卻未必會是如此,再加上有心人稍一推動,蕭無畏立馬就被頂到了風頭浪尖上,偏生此事還真不好解釋的,越是解釋,隻怕會是越纏雜不清,事到如今,便是想溜回京師都難了,擺在蕭無畏麵前的路就隻有兩條,一是就躲柳府裏,任由流言隨便去傳,或許流言止於智者也說不定,然則有心人既然敢暗中推動了此事,自然會有著後續的安排,躲怕是躲不過去了的,至於第二條路麽,那就是迎難而上,借勢發力,索性將水攪得更渾上一些,亂就讓它亂個徹底,來個渾水摸魚也未嚐不可。

誰在背後搞鬼?是王家,鄭家,還是張家,不清楚,都有可能,甚或柳家也說不定,這裏頭變數太多,沒個頭緒,也無從猜測起,可有一條蕭無畏是確定無疑的,那就是自己想要從這個漩渦裏輕易脫身已是很難,既然如此,蕭無畏心底裏的狠勁立馬就爆發了出來,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地聳了下肩頭道:“胖子,你準備一下,回頭跟小爺一道去王家走上一遭,唔,就以舒老爺子那幅‘荷塘夜釣圖’為禮物好了。”

“王家?”唐大胖子一聽蕭無畏在這等火燒眉毛的時分,不去忙著辟謠,反倒要去王家送禮,登時便愣了一下,可一見蕭無畏笑得極為自信,也就沒再多問,撓了撓頭道:“那好,俺也準備些厚禮,讓王家出來說說話,或許管用。”

切,這死胖子想哪去了,還真是個傻小子!蕭無畏見唐大胖子會錯了意,也懶得出言解釋,哈哈一笑道:“來人,更衣!”此言一出,碧羅等幾名大少奶奶派來的侍女們立馬緊趕著擁上前去,七手八腳地侍候著蕭無畏梳洗更易不迭……

一座臨水的亭子間中,一名白袍老者端坐在幾子前,雙手輕撫琴弦,清香嫋嫋升騰間,琴聲幽雅而鳴,如空穀清音般令人不知不覺中沉迷其間,這老者正是當今王家家主王嶽——晉昌王門,號稱燕西第一高門,自聖祖開西域以來,王家便已紮根晉昌城,繁衍至今,已近五百年之久,可謂是曆史悠久,然,王門卻有二怪,其一,立家於征伐之地,卻滿門盡書香,累世皆文人,曆代皆執掌燕西之文案,竟無一人委身軍伍之中;其二,王家根深蒂固,惜乎香火卻不甚旺,五百年之世家,連旁支算起來,攏共也就三百不到,然,燕西各州縣之文佐官卻有不少出自王家門下,手中雖無一兵一卒之軍權,可曆代燕西都督皆依之為左膀右臂,是燕西不可或缺之門閥,當今王家家主王嶽更是號稱西北第一大儒,任燕西節度使府觀察使之職,掌總燕西之政務,乃是燕西數巨頭之一。

數聲拔弦聲落,一曲終了,唯有餘音兀自繞梁不絕,閉目垂手撫琴的王嶽豁然睜開了眼,看了看早已在亭前侍立多時的王長泰,語氣平淡地問了一句道:“泰兒,有事麽?”

“是,父親,孩兒得知一消息,特來稟報父親。”王長泰一見王嶽開了口,忙走上前一步,躬身行了個禮道。

自前年起,王嶽已漸漸退居幕後,府上大小事務都是由王長泰管著,即便是燕西政務,王嶽也漸漸放手交給了王長泰,除非是大事,否則的話,王長泰自己便能定奪,這會兒王長泰既然來了,那顯然必有要事發生,這一條王嶽心中有數,然則其臉色卻依舊平淡得很,僅僅隻是挑了挑眉頭,不動聲色地開口道:“哦?說說看。”

王長泰躬身答道:“是,父親,今日一早街麵上瘋傳那項王三子蕭無畏將勾搭柳家,出賣我燕西,如今城中民情鼎沸,恐有大亂,孩兒不敢擅自定奪,還請父親示下為荷。”

“嗯。”王嶽不置可否地吭了一聲,伸手在琴弦上輕輕一撥,不緊不慢地追問了一句道:“爾如何看此事?”

“父親,孩兒以為此必是有人在背後操縱,然,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今我燕西雖形勢艱難,卻遠未到山窮水盡之時,且我燕西縱使有事,也屬家事,豈可容外人之手伸將進來,孩兒以為此事當詳作定奪方可,不知父親意下如何?”一聽自家父親見問,王長泰自是不敢怠慢,略一沉吟之後,謹慎地將自己的意思表達了出來。

“家事?沒有國,何來家?”王嶽眼中精光一閃,哂笑了一聲,不滿地看了王長泰一眼,那眼神登時便令王長泰局促地漲紅了臉,一時間不知道該說啥才好了。

王嶽沒理會王長泰的窘迫,慢條斯理地開口道:“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古往今來,概莫能外焉,逆勢而為者,悖矣,爾既飽讀詩書,莫非不明此理乎?”

“父親教訓得是,孩兒知錯了,隻是……”王長泰一聽自家老父話裏滿是責備之意,忙不迭地躬身認了錯,可再一想,還是沒能想明白自家老父在謠言一事上的態度,躊躇了一下,還是強自出言詢問道:“父親,依孩兒看來,此番風波恐怕不小,那蕭無畏其人或許有些才學,可品行卻是有虧,似這等樣人又豈可能肩負朝廷之重托,孩兒以為此番謠傳之背後,當是別有蹊蹺,卻不知我王家該持何種立場,孩兒愚昧不明,懇請父親明示。”

“癡兒,爾既知此事有假,又何必加以理會,不論何方要得此燕西,終歸離不得我王家之協助,何須多慮哉,爾下去罷。”王嶽對於王長泰的遲鈍大為不滿,可也知曉自己這個兒子是關心則亂,倒也不忍出言責備,提點了一句之後,揮手示意王長泰自行退下。

“是,父親,孩兒知曉了。”王長泰一聽王嶽如此說法,心中已是大定,緊趕著鞠了個躬,便要退將下去,可就在此時,卻見管家匆匆而來,忙站住了腳,微皺了下眉頭道:“何事?”

“老爺,大少爺,項王三子蕭無畏來了,人已在外頭候著,說是專程來拜訪老爺的,老奴不敢耽擱,還請老爺示下。”那管家走得急,氣息略有不勻,可一聽王長泰發了話,顧不得喘上一口大氣,緊趕著稟報道。

“他怎麽來了?父親,您看,要不孩兒出麵與其周旋一番可好?”王長泰一聽謠傳的主角竟然跑自己門上來了,登時便為之一愣,實不願自家也與那謠傳扯上關係,這便緊趕著出言建議道。

“嗯,也好,爾先去見見,容為父從旁看看此人,或許有所得也說不定。”王嶽並沒有馬上應答,而是微微地皺起了眉頭,想了好一陣子,這才下了決定。

“孩兒遵命。”一聽王嶽表了態,王長泰暗自鬆了口氣,緊趕著應答了一聲,一轉身,大步向前院大門趕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