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天,就宛若孩童的臉,說變立馬就變了,先前還是豔陽高照,可眨眼的功夫便已是淒風冷雨,好在蕭無畏等人總算是搶在下雨之前渡過了黃河,沒被這突如其來的陰雨所困,可就算是這樣,一眾人等不免還是被雨淋得個通透,濕漉漉的衣衫緊貼在身上,難受得夠嗆,再加上雨霧茫茫,幾難以視物,原定趕到涼州再做休整的計劃便已無法再繼續,隻能在黃河岸邊尋了個林疏的小山包安頓了下來,然則,還沒等眾人搭起帳篷,一陣隆隆的馬蹄聲在雨幕後暴然響了起來,動靜之大,令商隊所有人等全都有些個慌了神。
“結陣,快,結駱駝陣,保護小王爺!”雷龍乃是打老了仗的人物,雖無法透過朦朦的雨幕,看清衝來之軍,可一聽那暴烈無比的馬蹄聲,便已知曉對方正是衝著己方而來的,再一看一眾人等皆有些個驚慌失措地呆立當場,登時便急了,大吼了一聲,這才算是鎮住了眾人。
“快,將駱駝排好,快!動作快點,快!”
“結陣,結陣!”
……
麵對著死亡的威脅,一眾商隊夥計自是都不敢怠慢,嘶吼著將商隊中所擁有的近兩百匹駱駝趕到了小山腳下,勉強排成一圈,令駱駝倒臥在地,形成了一道簡陋的防護牆,而三百王府侍衛中分出百餘弓弩手隱蔽在駱駝牆後形成第一道防線,餘者在雷龍的統率下,抽刀在手,隨時準備應對敵騎的可能之突襲,好一通子手忙腳亂之下,總算是趕在來路不明的騎兵大隊抵達前組成了一個粗糙的防禦圓陣,所有人等皆麵色緊張地盯著西麵的雨幕,默默地等候著。
衝來的騎兵大隊速度極快,不過片刻功夫便已衝出了雨幕,停在了離駱駝牆不過百步不到的距離上,煙雨蒙蒙之下,雖看不清來騎的旗號,也無法斷明來騎的總數,可隔著如此遠的距離,卻依舊可以感受到對麵軍陣中那衝天而起的殺戮之氣,很顯然,這一支騎兵軍絕對是精銳中的精銳,其戰鬥力之強悍,絕不是商隊這麽點人馬可以抵擋得住的,到了此時,即便是最沉穩的雷龍也變了臉色,握著槍柄的手竟因此暴出了一大片的青筋。
“咦,小三,咋回事,那些都啥人啊?咋都停著不動了?”對麵的騎兵大隊靜靜地屹立在原地,既沒有發動突襲,也沒有撤離的跡象,可光是列陣於前,那龐大的氣勢便已壓迫得商隊眾人氣都快喘不過來了,人人皆感胸悶無比,倒是唐大胖子這個粗線條絲毫不受影響,見對麵那支騎軍半天不動彈,唐大胖子撓了撓頭,拉著蕭無畏的袖子,很是納悶地嚷嚷了一句。
啥人?老子哪知道是那都是些啥人?靠!蕭無畏也被對麵那支騎兵軍的氣勢所撼,心裏頭同樣也在發著虛,隻不過因著城府較深,沒表露出來罷了,此時見唐大胖子在那呆頭呆腦地瞎嚷嚷,實在是懶得去跟這渾人瞎扯淡,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假做沒聽見唐大胖子的話一般。
“小三,小三,快看,好像有動靜了,哈,有人來了。”唐大胖子壓根兒就沒管蕭無畏是如何想的,張望了一陣之後,見對麵奔出了三名騎士,唐大胖子立馬就樂了,再次拉住蕭無畏的袖子,笑嗬嗬地嚷著。
“嗯。”蕭無畏不置可否地吭了一聲,心裏頭卻暗自大鬆了口氣——有人來就是好事,蕭無畏最擔心的就是對方不問青紅皂白便衝殺過來,那樣的話,己方壓根兒就連一絲抵抗的機會都沒有,這會兒既然有使節來了,不管怎麽說,總是件好事,哪怕是要留下買路錢,蕭無畏也認了。
“汰,對麵的人聽著,爾等可是項王府之人?蕭無畏何在?”三名全身著甲的騎士縱馬奔到了離駱駝牆不過二十步的距離上便停了下來,為首一員身著明光鎧,一看便知是軍中大將的漢子冷漠地掃了一眼躲在駱駝牆後頭緊張戒備的一眾王府侍衛,運足了中氣,大吼了一嗓子,聲如雷震之下,不少倒臥於地的駱駝都為之亂動不已,鬧得伏在駱駝身後的一眾王府侍衛們好一通子手忙腳亂的。
嗯?好家夥,竟然真的是衝著老子來的!蕭無畏一聽那將領張口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心頭登時便為之一凜,再一看那員大將麵像雖生得很,可卻又似乎像是在哪見過一般,心中微微一動,立馬排眾而出,大步行到了駱駝牆附近,同樣運足了中氣,朗聲回答道:“小王便是蕭無畏,敢問將軍有何見教?”
“爾便是蕭無畏麽?”那員大將縱馬緩步上前數步,無視一眾王府侍衛們手中的強弩,歪著頭細細地打量了蕭無畏一番,眼神迷離地變幻了好一陣子,突地大笑了起來道:“好,好小子,果然有點本事,竟能如此沉得住氣,哈哈哈,不愧是大姐的種,好樣的,臭小子,我是你三舅柳振雄!”
靠,三舅?奶奶的,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啊,搞這麽大個的陣勢出來,老子要是膽子小那麽一點,還不得被您老嚇死,不帶這麽玩人的!蕭無畏一聽這話,登時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怏怏地躬了下身子,硬是擠出了一絲的微笑道:“甥兒見過三舅,父王、母妃托甥兒向您問好來著。”
“哦?哈哈哈……”柳振雄一聽蕭無畏這話,登時為之一愣,而後放聲大笑了起來道:“早聽說你這小子喜歡糊弄人,今日一見,果然不假,嘿嘿,你父王才不會問咱好呢,臭小子,說謊都不打個草稿,得了,別廢話了,來,讓三舅好生瞅瞅。”
“……”蕭無畏沒想到自己這個三舅人長得倒是白淨得很,可話卻粗豪得可以,居然當眾揭穿了自己的客套話,一時間便自無語了——蕭無畏此番前來燕西,項王蕭睿連問都不曾過問過一句,自然別提代為問好之類的話了,倒是王妃柳鴛曾略略提點過幾句,可也都是含含糊糊地沒說個透徹,隻是說了三位舅舅的名諱,其它的一概不提,至於問好之類的話,也同樣沒有半句,當然了,蕭無畏也就是句客套話罷了,哪想到柳振雄竟如此不給麵子,還真叫蕭無畏尷尬得夠嗆,苦笑著搖了搖頭,緩步走出了駱駝牆,來到了柳振雄的馬前。
“好小子,都長這麽高了,好啊,嗬嗬,跟大姐還真像,好!”柳振雄見蕭無畏到了近前,緊趕著便翻身下了馬,一把扣住蕭無畏的肩頭,細細地打量了一番,眼角不由地便濕潤了起來,重重地拍著蕭無畏的肩頭,很是感慨地說道。
血總是濃於水的,盡管蕭無畏並不清楚自家老爹老娘與外公這一頭究竟有何過節,可對於蕭無畏來說,那都是上一輩的事兒,跟自己沒多大的關係,這一見柳振雄動了感情,心裏頭自也是暖烘烘地有種要落淚的衝動,趕忙掩飾地開口道:“三舅,您老人家怎地親自趕來了,甥兒實是擔當不起啊。”
“傻小子,還跟你三舅客氣個甚。”柳振雄伸手拍了下蕭無畏的後腦勺,愛憐地笑罵了一句,而後長出了口氣道:“小畏這一路行來受苦了,唉,三舅前番聽聞有賊子半道打劫,心始終是懸著的,天幸小畏無事,否則三舅斷不跟那幫賊子幹休!”
一聽柳振雄這話裏有話,蕭無畏心裏頭登時便咯噔了一下,再一想起陳淮南的身份,隱約間已瞅見了燕西內部的一絲亂象,然則在這個當口上,自是不好就此事進行深談,這便眼珠子轉了轉,心裏頭已有了主意,笑咪咪地開口道:“多謝三舅垂愛,甥兒一切都好,啊,對了,三舅,這陰雨天趕路實難,不若就此安營可好,嗬嗬,甥兒此番從中都帶了不少的美酒,還請三舅好生品評一番可成?”
軍中之人大多好酒,尤其是這等西北苦寒之地,別說軍漢,便是婦孺也都能喝上幾口,柳振雄更是甚好此道,這一聽有中都來的美酒,一雙眼立馬就放了光,抬頭看了看兀自下個不停的細雨,哈哈大笑道:“好,今日你我甥舅倆自當喝個痛快,不醉無歸!”
“三舅放心,甥兒此處旁的沒有,美酒管夠,定讓三舅滿意!”蕭無畏有心要從柳振雄口中套出些燕西的內情,這一見柳振雄上了道,自是緊趕著趁熱打起了鐵來。
“哈哈哈……好,傳令,就地安營,全軍歡飲!”柳振雄樂得哈哈大笑了起來,一揮手,高聲下達了安營之令,自有一名親隨縱馬回到軍中,高聲將柳振雄的將令傳達了下去,原本肅然立陣的軍伍中頓時響起了一片歡呼之聲,眾軍歡欣之下,營寨自是立得飛快,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兩座營房便已緊挨著拔地而起,大帳一立,宰羊殺牛地忙活開了,好一派繁忙之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