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名的快感蕭無畏沒享受著,成名的麻煩卻是受了不老少,怡紅院的事情尚未過去,蕭旋那頭又將蕭無畏的“新作”大肆張揚了出去,於是乎,原本就名聲鵲起的蕭無畏立馬就揚名天下了,光是每日裏那些個慕名前來切磋的文人騷客們遞進王府的詩文疊加起來,便能有個幾尺高的,那等來勢洶洶之壯觀還真將蕭無畏給震得暈乎乎地——蕭無畏自己事自家清楚,肚子裏攏共就是那麽些料,真要是左切磋、右切磋地整下來,再多的料也不夠抖的,藏拙便成了蕭無畏的不二選擇,連著個把月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貓在了王府中,當起了甩手大掌櫃,將商社所有的事情一股腦地丟給了唐大胖子,好在唐大胖子就喜歡那個調調兒,不單沒抗議蕭無畏的偷閑,反倒樂此不疲地大包大攬了起來,倒也算是各得其所。

日子就這麽一天一天地過去了,一轉眼間弘玄十六年元宵已過,雪開始化了,天冷得緊,盡管身上穿著的狐皮襖子很是厚實,可蕭無畏卻依舊覺得凍得慌,這冷不是因著天冷,更多的是打心裏頭冒將出來的寒——這數月以來,諸事順遂,尤其是唐大胖子那頭更是將事情辦得極為漂亮——別看唐大胖子渾,可商業上的事情卻倍兒精明,無論是雇傭駝隊,還是調集貨源,抑或是與戶部、太仆寺等衙門打交道,全都辦得幹淨利落,幾無可挑剔,如今已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問題恰恰就出現在這東風上——商隊都要出發了,蕭無畏卻尚未將此事稟明自家老爹老娘,這會兒走在去正院的路上,實也由不得蕭無畏不心裏頭打鼓。

該說啥才好?這個問題數月來始終困擾著蕭無畏,每回見到自家老爹老娘的麵,蕭無畏總想著將此事道將出來,可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才是,這便一拖再拖,拖到如今商隊都快要出發了,蕭無畏還不曾跟家裏人商議過此事,眼瞅著火燒眉毛了,這事情自是再也拖不得了,這不,蕭無畏也隻能硬著頭皮去見自家老娘,指望著自家老娘能去幫著疏通一下老爺子那頭,問題是能不能說服得了柳鴛,蕭無畏心裏頭一點把握都欠奉,然則醜媳婦也總得見公婆不是?事到如今,蕭無畏也隻能硬著上了。

“小王爺,您來了,快,外頭冷,趕緊屋裏坐去。”蕭無畏剛走進主院的大門,就見王妃柳鴛身邊最聽用的大丫環紫鵑領著幾名下人匆匆迎了出來,緊趕著招呼道。

“紫鵑姐,我娘可在院中?”往日裏蕭無畏惹了事,紫鵑可是沒少幫著疏通,這會兒見紫鵑親自出迎,自是不敢怠慢,急走了幾步,笑嗬嗬地問道。

“在呢,小王爺您請,奴婢這就給您通報去。”紫鵑微微一笑,福了福,應答了一聲,便緊趕著引領著蕭無畏往院子裏走,這才沒走幾步呢,憋不住笑了起來道:“小王爺,今日娘娘心情好著呢,您啊,來得還真是時候。”

“……”被紫鵑取笑了一回,蕭無畏好一陣子無語,無奈地聳了下肩頭,打了個哈哈,算是含糊了過去,一路行進了廳堂之中,入眼便見自家老娘正斜靠在榻邊的錦墊子上,對著幾名管事婆子吩咐著事兒,忙搶上前去,躬身道:“母妃,孩兒給你見禮了。”

“畏兒,來,到娘這兒來。”一見是自己最疼愛的小兒子來了,柳鴛一揮手,將那些管事婆子們都打發了出去,笑眯眯地召著手,將蕭無畏喚到了身邊。

“娘,孩兒有個事兒,那個,啊,那個……”蕭無畏乖巧地湊到了柳鴛的身邊,一張嘴,便要將事情和盤倒出,可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一時間有些子結結巴巴了起來。

蕭無畏每回犯了事兒,總是這般模樣,柳鴛早就見怪不怪了,微微一笑,伸手點了下蕭無畏的額頭,打趣道:“說罷,可是又招惹了哪家的公子哥,嗯?”

“哪能啊,娘,孩兒這段時日可都在家好好呆著呢,要不,您問嫣紅去?”蕭無畏頗為尷尬地撓了撓頭,腆著臉道:“娘,孩兒是有個事得求您,那個,啊,嘿嘿,就是商社的事兒,想來娘該是都知曉的,這見天就要開春了,孩兒想出關去走走,也好順便看望一下外公,還請娘親恩準。”

一聽到蕭無畏提起此事,柳鴛臉上的笑容慢慢地凝固了下來,一雙丹鳳眼中精光躍動不已,一股子威壓油然而生,饒是蕭無畏習武有成,可也經不住柳鴛這等宗師之威勢,一時間麵色竟有些子煞白了起來,忙低聲喚道:“娘,孩兒……”

“嗯。”蕭無畏這一聲輕喚響起,柳鴛似乎醒過了神來,輕吭了一聲,四溢的壓力瞬間消失得一幹二靜,默默地打量了蕭無畏一陣子之後,這才伸出一隻手,摸了摸蕭無畏的腦袋,長歎一聲道:“爾既是想去,娘也不好攔你,隻是外頭亂,實非京師可比,一切尚須多加小心才是。”

啥,這就成了?蕭無畏原本還準備了一大套的說辭,卻沒料到柳鴛居然問都沒多問,便同意了自己的請求,意外之餘,不由地興奮了起來道:“娘,您放心好了,孩兒都已準備停當了,朝廷批文、駝隊、貨物一應俱全,誤不了事的,隻是父王那頭還得娘親幫小畏去說說。”

俗話說得好,兒行千裏母擔憂,更何況此番蕭無畏去關外並非遊山玩水,內裏的風險極高,一個不小心之下,去得就回不得了,個中的情形柳鴛心中跟明鏡似的,若是可能,柳鴛絕不願蕭無畏去冒這個險,然則柳鴛卻沒有選擇的餘地,望著愛子那興奮的笑容,柳鴛的心卻猛地揪了起來,愛憐地摸了摸蕭無畏的頭,沉默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溫言道:“畏兒長大了,是到了該出去見見世麵的時候了,此去燕西,一路山水崎嶇,道路艱難,更有流寇橫行,切不可大意了,你父王那無須擔心,娘去說便好。”

“嗯,謝謝娘親。”一聽柳鴛如此吩咐,蕭無畏擔了數個月的心就此鬆了下來,緊趕著便點頭應答了一句,想了想,又不怎麽放心地問道:“娘,孩兒還不曾見過外公與舅舅們呢,都給孩兒說說,孩兒得準備甚禮物方好?”

一聽蕭無畏提起了外公與舅舅們,柳鴛沉默了下去,良久不發一言,末了,長出了口氣道:“爾能去,便已是最好的禮物,至於其他,爾見了便知,娘就不多說了,爾自去準備好了。”

“是,娘親,孩兒告退。”蕭無畏見柳鴛不想提起外公那頭的事情,心裏頭盡自疑惑重重,可也不敢多問,恭敬地行了個禮,便退出了房去。

“唉,癡兒,癡兒……”蕭無畏去後,柳鴛獨自坐在榻上,良久不曾動過一下,末了,搖了搖頭,呢喃地歎息了一聲……

難得恰逢荀假(大胤皇朝之官員每十日有一天的假期,稱為荀假),陳明遠也就偷閑地睡了個懶覺,直到日上三竿了,這才不舍地從四姨娘的被窩裏爬了出來,將就地用了些白粥當早膳,又讓下人們沏了壺上好的西湖龍井,端坐在書房的文案後,樂悠悠地品著,口中時不時地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好生自在得緊,然則一壺茶才剛飲了幾口,卻見次子陳百濤慌裏慌張地衝了進來,口中還嚷嚷著:“父親,父親,事情不好了。”登時就將陳明遠的好心情徹底攪得個粉碎。

“混帳,慌個甚子,說,何事如此!”陳明遠氣惱地將手中的小茶壺往文案上重重一擱,沒好氣地罵了一聲。

“啊,父親,是這樣的,孩兒已得知可靠消息,蕭無畏那混球真的準備去燕西販馬了。”陳百濤素來畏懼其父,一見陳明遠發怒,不由地縮了下脖子,緊趕著解釋道。

“嗯?真有此事?”當初蕭無畏當庭與皇帝開賭,陳明遠其實並沒有放在心上,在他看來,就蕭無畏那等浪蕩性子,最多不過是嘴上功夫罷了,哪怕其商社的事情鬧得風風火火地,陳明遠依舊不以為然,認定蕭無畏也就是在做戲罷了,了不得派了個商隊去燕西走一圈,應付應付也就差不離了,至於販回馬匹,那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可這一聽蕭無畏居然親自率隊前往,陳明遠登時就有些子失態了,豁然而起,瞪圓了眼,喝了一嗓子。

“父親,是真的,孩兒這有可靠的消息,那廝出發的日子都定好了,就在二月初一,父親,您拿個主意罷,總不能眼瞧著那廝得意了去。”一見自家老夫發作了起來,陳百濤自是不敢怠慢,緊趕著稟報道。

“該死!”陳明遠惡狠狠地罵了一聲,在書房裏焦躁地來回踱著步,一時間也拿不出個太好的主意來。

“父親,孩兒這倒有一計,您看能行否?”陳百濤湊到近前,小聲地叨咕了起來:“……,如此當可永除後患。”

“嗯?”聽完了陳百濤的建議,陳明遠輕吭了一聲,並沒有立馬回複,臉色變幻個不停,良久之後,一咬牙道:“伍千兩銀子並不多,隻是此事非同小可,一旦有失,大禍臨門,爾可知曉?”

陳百濤毫不猶豫地答道:“父親盡管放心,孩兒都安排好了,保管萬無一失!”

“唔,那好,爾去賬房支取伍千兩銀票,記住,此事須謹慎,爾不可親自露麵,交由旁人代勞便可,去罷。”陳明遠思索了一番,末了還是覺得蕭無畏此行對自己的威脅太大了些,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

“是,父親,孩兒知道如何做的。”一聽自家老父答應了,陳百濤興奮地躬身應答了一聲,急匆匆地向賬房趕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