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我說各位公子哥這都是怎地啦,好端端地生什麽氣啊,小紅,翠蘭,姑娘們快來啊,好生侍候著各位公子爺們,來來來,都消消氣,今日所有的花銷就算老身請客了,給老身一個麵子,都散了,散了罷。”就在蘇紫煙左右為難之際,一身大紅裙的老/鴇扭著腰急匆匆地闖了進來,裝瘋賣傻地插科打諢著。

怡紅院乃是京師第一勾欄,這名老/鴇在怡紅院經營了多年,絕對算是經曆過不少大風大浪的人物,一手和稀泥的本事確實高明,若是往日,她這麽一出麵,一眾公子哥們多少都會給其一點麵子,然則今兒個卻不同往日,不說蕭如浩鐵青著臉,便是李振東等人也沒給老/鴇甚好臉色看,至於方去惡則更是態度惡劣地推了老/鴇一把,惡形惡狀地吼道:“老虔婆,滾一邊去,這裏沒你什麽事,滾出去!”

那老/鴇哪想到方去惡竟然當眾動粗,措不及防之下,竟被推得踉踉蹌蹌地險些跌倒在地,好在侍候在蘇紫煙身邊的幾名丫環見機得快,搶著出手攙扶,這才沒當眾出醜,然則一張老臉卻是就此垮了下來,嘴一張,便要撒潑,可麵對著這一群京師裏權勢最重的權貴子弟們,終究還是沒那個膽,正自尷尬間,卻見蘇紫煙站了出來道:“媽媽且先去忙好了,此處紫煙自會料理。”老/鴇聽聞此語,自是借坡下了驢,怏怏地退出了包廂,徑自去了。

李振東冷眼看著老/鴇退了出去,手一抖,一柄折扇已出現在手中,“唰”地彈了開來,瀟灑地搖了搖,微笑地說道:“紫煙姑娘,若是有難處,李某也不願強人所難,倘若紫煙姑娘肯到我等包房處小飲上一樽,這事便算就此揭過如何?”

李振東此言一出,不單蘇紫煙臉色變了,便是蕭如浩原本鐵青的臉也轉成了黑色,若不是顧忌著李振東背後的鎮海軍,隻怕早就翻臉動手了——蘇紫煙來這怡紅院半年餘,賣藝不賣身,隻以琴藝獻技,向不陪酒,這可是滿京師都知曉的事情,這會兒李振東竟如此提議,不單是強人所難,更是在當眾削蕭如浩這個主人的麵子了。

眼瞅著蕭如浩要發作了,蕭無畏心裏頭暗自歎了口氣,嘿嘿一笑,搖著折扇站了出來,很是張狂地說道:“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嘿,李公子旁的本事不會,仗勢欺人的本事倒是很在行麽,也成,若是爾能寫出與小爺我一般強的詞來,紫煙姑娘便跟爾走一趟又如何?”

“哦,是麽,那本公子倒要拜讀一下小王爺的大作了。”一見蕭無畏站了出來,李振東臉上不為人覺地掠過一絲陰霾,皮笑肉不笑地拱手說道。

“好說,好說,不單是爾,就連爾等一起算上好了,若是有誰自問能勝得過小王的,大可當場獻寶。”蕭無畏張狂地一笑,輕搖著折扇,不慌不忙地吟道:“寒蟬淒切,對長亭晚……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一眾公子哥雖都是紈絝者居多,可大多都是有些底氣的,無論是文的還是武的都很有兩把刷子,在文事上頭雖不見得個個都出類拔萃,可眼界卻都是極高,等閑詩詞文章還真難讓這幫公子哥們看在眼裏,然則待得蕭無畏吟完了整首《雨霖鈴》之後,所有人等全都傻了眼,就連一向以文武雙全而自傲的蕭無忌也呆住了,一雙眼瞪得簡直都快掉出眶來了,他怎麽也不敢相信這等絕唱之詞會是自家這個不成器的小弟所作,可事實就擺在眼前,卻又由不得蕭無忌不信,一時間百感交集之下,一顆心直往下沉,無趣地搖了搖頭,一轉身,率先退出了包廂。

蕭無忌乃是一眾人等中公認的才子,他這麽一走,其他人等自是生不出抗衡之心,也紛紛掉頭而去,倒是李振東稍稍沉得住氣,收起了手中的折扇,微笑著拱手為禮道:“小王爺高明,李某甘拜下風,告辭了。”話音一落,瀟灑地一轉身,也離開了包廂,一場看似即將鬧大的風波就這麽悄無聲息地過去了。

“小王爺,多虧了您出手相助,奴家方能得脫大難,此恩奴家自當牢記在心,且容奴家後報。”待得眾人退將出去之後,蘇紫煙款款地走到蕭無畏的身前,福了一福,謝了一番。

蕭無畏收起了狂態,微笑著回了個禮,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回答道:“紫煙姑娘不必如此,小王此來本就是為了見紫煙姑娘一麵,卻不料竟鬧出如此多事來,實是小王考慮不周之故,還請紫煙姑娘切莫見怪方好。”

看著蕭無畏與蘇紫煙在那兒客套來客套去,原本板著臉的蕭如浩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一笑不打緊,卻令蘇紫煙的臉色刷地一下便紅了起來,更增添了幾分動人心魄的美感,瞧得蕭無畏一時間眼花繚亂,忍不住脫口而出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蘇紫煙自幼飽讀詩書,一聽便知蕭無畏這句話乃是出自《詩經》中的一首名詩《桃夭》,也知曉蕭無畏此際念出此詩的用心,一時間原本就紅的臉色更是紅得似欲欲滴血一般,再一看蕭無畏那賊亮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心一慌,嚶嚀一聲,連句場麵話都來不及說,一轉身,腳步匆忙地便退出了房去,背後傳來了蕭如浩放肆的大笑之聲……

離著蕭無畏等人所在的包廂不遠處的一個獨立院子中,一名青衣青年端坐在廳堂中,人雖端坐著不動,可臉上卻滿是焦躁之色,眼神時不時地瞟向大門處,似乎有所企盼之狀,這人赫然竟是當今太子蕭如海——蕭如海身為太子,久居深宮,實難得離宮一步,今日微服前來怡紅院,固然是為了與一眾親信小聚一場,更多的則是仰慕蘇紫煙的色藝雙絕,也按規矩讓一眾權貴子弟們各自獻上了拿手的詞賦,卻不料竟然被蕭如浩給占了先,一氣之下,這便讓眾人前去強邀,原本以為憑著李振東、蕭無忌等人的名氣乃至家世,定可令蕭如浩俯首退讓,卻沒想到一眾人等去了如許久都不見回轉,可把蕭如海給等得急了,若不是顧忌著自己微服前來怡紅院之事若是傳揚出去恐惹來禦史們的彈劾,蕭如海隻怕早已親自跑去看個究竟了。

“怎樣了,六弟,李愛卿,那蘇紫煙何在?”就在蕭如海等得焦躁不已之際,李振東等人垂頭喪氣地走了進來,早已等得不耐煩的蕭如海立馬站了起來,緊趕著出言問道。

麵對著太子的追問,一眾權貴子弟們皆麵麵相覷地不知該如何應答方好,大家夥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蕭無忌的身上,可蕭無忌這會兒整個人都尚沉浸在震驚之中,壓根兒就沒注意到眾人的矚目——蕭無忌一向以文武雙全而自傲,向來瞧不起紈絝無行的蕭無畏,在他看來,王府世子之位非自己莫屬,哪怕前番蕭無畏當眾擊敗李振東,蕭無忌也並不怎麽放在心上,可今番蕭無畏在文事一道上的才華一顯露,蕭無忌的信心就徹底動搖了,此時此地蕭無忌一門心思全都在自家王府之爭上,哪有心思去理會旁的事情。

“太子殿下,事情是這樣的……”眼瞅著蕭無忌半天都沒反應,李振東不得不站了出來,將事情的經過詳細地描述了一番。

“哦?有這回事?那首詞何在?”蕭如海素來喜歡詩賦,這一聽蕭無畏竟然寫出了首千古絕唱,登時便來了興致,不再追問蘇紫煙之事,反倒問起了詩詞來了。

“這個,好像是在蘇紫煙姑娘手中。”李振東沒想到蕭如海會在這等時分追問起詩詞的事兒,很明顯地愣了愣,這才緊趕著回答了一句。

蕭如海心癢難搔之下,一迭聲地下令道;“快,快去索來,孤倒要好生見識一下。”蕭如海既已下了令,自有好事的權貴子弟前去奔忙,不數刻,便已將蕭無畏親筆所提的卷子取了來。

“好,好詞啊,字好,詞更佳,得此好詞,孤不虛此行也,好,好,好!”蕭如海匆匆閱完了卷子,一迭聲地叫起了好來,那等興奮狀落在蕭無忌的眼中,更令其鬱悶的心思又多重了幾分,卻渾然沒有注意到始終在觀察其神色變幻的李振東嘴角邊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

“劉媽,此番讓你受委屈了,紫煙甚是過意不去。”就在蕭如海與一眾親信品評蕭無畏新作之際,怡紅院內院裏一棟三層小樓的一間密室中,端坐在蒲團上的蘇紫煙看了眼恭敬地站在麵前的老/鴇,麵色平淡地說了一句。

“小姐,您千萬別這麽說,這都是老奴分內的事,未能保護好小姐,皆老奴之過也。”在外頭潑辣無比的老/鴇劉媽這會兒在蘇紫煙的麵前卻是乖巧得很,一聽蘇紫煙如此說法,趕忙躬了下身子,告了聲罪。

蘇紫煙語出真誠地道:“劉媽,您留在這等險地多年,實是辛苦了,紫煙代義父謝謝劉媽了。”

“小姐過獎了,老奴不敢當。”劉媽遜謝了一句之後,話鋒一轉,有些子疑惑地出言道:“小姐,那蕭無畏不過是個無行浪子,小姐您……”

“劉媽,此事非爾所能預知,那蕭無畏恐是局中之關鍵,劉媽隻需多方收集其消息便可,一切紫煙自有安排,您先忙去罷。”蘇紫煙不待劉媽將話說完,輕輕地一揚手,打斷了劉媽的話頭,交待了一句,便將其打發了出去。

“蕭無畏,蕭無畏,唉……”待得劉媽走後,蘇紫煙愣愣地呆坐了良久,長出了口氣,歎息了一聲,起身也行出了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