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個局,一個不折不扣的局,其用意不過就是調虎離山罷了,手腕實在是談不上有多高明的,但凡隻要不是缺心眼的人物,一眼都能看得穿這個局的蹊蹺之所在,至於楚王蕭如峰後續接下來所要唱的戲麽,說穿了也實在沒啥出奇之處,不外乎就是傳聖旨、奪兵權那一套把戲罷了,蕭無畏便是用腳底板思考,也能想得個通透萬分,隻可惜這事兒卻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
陰謀?錯了,這是個陽謀!主持此局之人顯然是拿捏住了項王的性子,擺出的就是這麽個明顯的陷阱,卻壓根兒不怕項王不往裏跳,當然,話又說回來了,這個局對於項王來說,卻也未見得就不是個引蛇出洞的機會,左右比的不過是誰的安排更加機巧罷了,至於誰能笑到最後麽,那就得看老天爺站在誰一邊了,事到如今,蕭無畏縱使能看得見陷阱之所在,說不得,也就隻能硬著頭皮陪著自家老爹去闖上一闖了。
軍營位於城東,而長陵則位於城北,兩者間足足有著近十裏的路程,並不算近,好在眾人皆是策馬而行,卻也花不了太多的時間,縱使是因剛出營門時的鬧劇耽擱了一陣,卻依舊趕在了第一縷陽光剛刺破天際前抵達了目的地,是時,早有一大群的地方官員們等候在了陵園區外,一見到馬隊呼嘯而來,自是忙不迭地便迎了過去。
“下官等參見項王殿下,參見燕王殿下。”
項王蕭睿素性威嚴,以長安尹劉明輔為首的官吏們自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之處,不等項王下馬,一眾人等已大多拜倒在地,唯有幾名身著王服的中年人尚矜持地站著,不過那腰也都是略微地躬著,這幾人正是封地在關中的王爺們,分別是璐王蕭振,藍田王蕭岐、武威王蕭鋅,這三位算起來都與項王同輩分,都沒出五服,往年也都有些交情在,彼此間算是熟人,在項王的強大氣場下,倒也能勉強支撐著。
“無須如此,都起來罷。”麵對著眾官吏的請安,項王倒也沒惺惺作態,平和地受了眾人的大禮之後,這才虛虛一抬手,平淡地吩咐了一句道。
“七哥,小弟們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是將您給盼來了。”璐王蕭振乃是二字王,在諸王中位分最尊,其年青時也曾與項王有交情,態度自是親切得很,一待項王下了馬,立刻迎上了前去,笑嗬嗬地寒暄道。
“小弟們見過七哥。”藍田王蕭岐與武威王蕭鋅都是三字王,地位自是與項王沒得比,加之彼此間的關係也隻是一般,自是不敢有所失儀,跟在了璐王蕭振的身後,規規矩矩地給項王見禮問安。
“諸位王弟客氣了,讓諸位久候,為兄之過也。”
項王蕭睿事前並不知曉這幾位也來到了長陵,心中雖有些疑慮,可卻沒帶到臉上來,隻是笑著回了個禮,遜謝了一句道。
“唉,七哥這是說哪的話,七哥勞苦功高,小弟們沒能前去迎駕已是失禮之至,等些時辰也是該當的,啊,七哥,這可就是聞名天下的燕王?”璐王蕭振顯然不是個拘禮之輩,哈哈大笑地鼓了下掌,拍了項王一番之後,將眼光投到了默默立在項王身後的蕭無畏身上,一臉子驚喜之狀地問了一句道。
“正是犬子,畏兒,來,給幾位叔叔見禮。”項王微微一笑,回身招了招手,對蕭無畏吩咐了一句。
“孩兒見過振叔,見過歧叔,見過鋅叔。”
這三位王爺蕭無畏都不曾見過,也談不上有甚了解,隻是知曉這三人的封地都在長安附近罷了,此時見三人帶了不少的侍衛前來,心裏頭自是不免有些子犯叨咕,然則麵子上的禮節卻是不會有失的,這一聽自家老爹出言吩咐,忙走上前去,由著老爺子引見之後,一一見禮不迭。
“哎呀呀,好個俊秀之才,好,好啊,七哥乃是有福之人,若不然,怎生得出如此文武雙全的兒子來,好,好。”麵對著蕭無畏的見禮,藍田王蕭岐與武威王蕭鋅隻是含笑回了個禮,可璐王蕭振卻是分外的熱情,一把拉住蕭無畏的胳膊,滿臉堆笑地伸出大拇指,對著項王蕭睿便是一陣猛拍,末了,還從懷中取出一枚玉佩,硬塞到蕭無畏的手中,口中邊道:“振叔可是久聞小畏的威名了,今日一見,果然比傳言還要了得,振叔來得匆忙,也沒備啥好禮,就這玉佩乃是先皇所賞,振叔日夜不離身,今日得見小畏,振叔便已此物轉贈了,還望小畏莫要嫌棄。”
玉倒是好玉,極品的暖玉,倒也算是值錢貨,更難得的是此物乃是先皇禦賜之物,其意義自不同凡響,可對於蕭無畏來說,這玩意兒其實還真沒啥大用處,也就是個玩物罷了,收與不收都是那麽回事兒,當然了,心裏頭再不怎麽在乎,這場合下也斷不能帶到臉上來,蕭無畏也就隻能是裝出一副受不起的樣子,緊趕著遜謝道:“振叔,這禮太重,小侄實受不得。”
“唉,這話振叔可就不愛聽了,拿著,拿著,莫非是嫌棄振叔麽?”一聽蕭無畏出言推辭,璐王蕭振半真半假地板起了臉來,一派不高興的口吻地說道。
“這……”蕭無畏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看了看自家老爺子。
“你振叔既然如此說了,小畏隻管收下好了。”項王蕭睿倒是沒多客套,隨口吩咐了一句。
“是,長有賜,不敢辭,小侄愧受了,多謝振叔抬愛。”
蕭無畏打心眼裏就沒將這玉佩放在眼裏,左右老爺子既然發了話,收下也就是了,這便笑著行了個禮,謝了一聲之後,將玉佩收進了懷中。
“嗯,這就對了嘛,好,今日事了,振叔當與小畏暢飲一番,不醉無歸!”璐王蕭振的興致似乎很高,拉著蕭無畏的手就是不放,口中碎叨叨地念著。
“諸位王爺,時辰不早了,若誤了吉時恐是不好。”等候在一旁的長安尹劉明輔見幾位王爺一敘起舊來,便沒個完了,不得不站出來打岔道。
“正事要緊,都進園罷。”
項王蕭睿似乎對劉明輔的出頭不怎麽感冒,眉頭也因此而微微地皺了起來,可也沒出言駁其麵子,隻是揮了下袖子,淡淡地吩咐了一聲,而後徑直大步向園門行了過去,一眾人等見狀,自是忙不迭地全都跟在了後頭。
“末將齊軒麟參見項王殿下,見過諸位王爺,末將甲胄在身,不能全禮,還請諸位王爺海涵則個。”
項王等人剛行到園門不遠處,一名身著明光鎧的壯碩將軍已領著一眾軍官迎上了前來,恭敬地對著幾位王爺抱拳行了個軍禮。
“齊將軍辛苦了,有勞前頭帶路罷。”項王在軍中故舊極多,但凡在軍中稍有點名氣的,大半都在項王手下當過差,可顯然這個齊軒麟並不在其中,對於這等無名下將,項王實是懶得去多加關注,隻是淡淡地抬了下手,示意其免禮,麵色平靜地吩咐了一聲。
“殿下有令,末將自不敢不從,隻是園中如今正在修繕,人多則不便,末將身負守陵重任,職責在肩,不敢慎重其事,懇請諸位王爺將護軍留在園外。”齊軒麟並未因項王的冷淡而失色,更不曾屈服於項王的赫赫威名,躬了下身子,不亢不卑地回了一句道。
“放肆,大膽,爾這小小守備,安敢攔阻我等,作死麽,混帳行子!”齊軒麟話音剛落,沒等項王出言表態,璐王蕭振已從旁跳了出來,叉指著齊軒麟便是一通子臭罵。
“混帳,還不退下!”
“大膽狗賊,竟敢當著項王殿下的麵胡謅,爾欲造反麽?”
……
璐王這麽一跳腳,藍田王蕭岐與武威王蕭鋅這哥倆個自也不甘落後,一左一右地站了出來,你一言我一語地斥罵了開來,一個個義憤填膺之色溢於言表。
該死,這三個混球果然不是啥好鳥,奶奶的,這是幫忙麽?純屬胡攪蠻纏地幫倒忙罷了,嘿,看樣子這三個家夥與齊軒麟都是一夥的!蕭無畏沒有參與到眼前的這場鬧劇中去,而是冷眼旁觀著事態的進展,心中一動,已然看破了這幫家夥所演的戲法——若是諸王不強自出頭,項王這頭尚可駁回齊軒麟的要求,可諸王這麽一攪合之下,項王要是再這麽做,那可就是仗勢欺人了,若是往常也就罷了,在這等如此多地方官員都在場的情況下,項王勢必不能如此孟浪行事,唯一的可能就是息事寧人!
“夠了!”果然不出蕭無畏所料,項王陰沉著臉斷喝了一聲,打斷了三位王爺的廢話,擺了下手道:“既是齊將軍以為不便,那就照園裏的規矩來好了,爾等皆將護衛留下,隨本王入園罷。”話音一落,也沒管旁人是何臉色,大步便走進了園門,那三位正鬧騰著的王爺見狀,自也鬧不下去了,各自飛快地互視了一眼之後,全都跟著追了上去。
嘿,樂子要大了,三個混球各有一千餘兵馬,再算上守陵的五千人馬,這可就已經八千多了,還不算劉明輔帶來的州兵,真要是出了妖蛾子,自己這一方的兩千騎兵縱使再能戰,隻怕也難抗得住!蕭無畏並沒有急著去追趕自家老爹,而是陰沉著臉,飛快地盤算了一番,伸手將隨行的侍衛將領王誌叫到了身邊,低聲吩咐了幾句之後,這才大步向園門趕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