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終於動了,嗯,不對,好一個老奸巨猾的家夥,有趣,很有趣!正在遠處觀望著吐蕃大軍的蕭無畏一見到吐蕃兩翼齊動,先是一喜,而後立馬就察覺到了不對,眼珠子轉了轉,已明了對方主將的意思何在,不過麽,卻也不放在心上,對於蕭無畏來說,隻要吐蕃軍肯跟著走,那就足夠了,至於對方想要如何試探虛實,渾然不在蕭無畏的考慮範圍之中。
“殿下,蠻子已動,此地危險,殿下先走,容末將斷後。”
蕭無畏正沉吟間,一名侍衛從旁閃了出來,焦急著勸說了一句,此人姓王,單一個字誌,本是京師軍中一名兵曹,去歲臨淄一戰中脫穎而出,得以入選蕭無畏的侍衛隊,乃是侍衛隊中有名的大力士,其力量僅在燕鐵塔之下,而騎射之術幾可與燕雲祥、白長山相提並論,此番燕雲祥等侍衛中的重要將領皆另有重任,王誌遂成為蕭無畏身邊官職最高者,此時見吐蕃軍大舉出動,而蕭無畏竟一無表示,心中自是大急,不管不顧地便出言勸起了駕來。
“無須斷後,走,回城!”
蕭無畏既已看穿了吐蕃主將的心思,自是不會繼續呆在原地,甚至連原本血戰誘敵的準備都不必再進行了,哈哈一笑,神態輕鬆地下了令,一撥馬頭向德陽城方向疾馳而去,一眾侍衛們見狀,自是不敢稍有耽擱,紛紛揚鞭緊隨其後。
“追,追上去,殺光南蠻!”
吐蕃千戶長赤烏本就是個好勇鬥狠之輩,一見蕭無畏等人要逃,哪肯放過,早將乞黎赤讚原先的將令拋到了腦後,大吼大嚷地便策馬狂追著蕭無畏一行人不放,他這一狂衝不打緊,原本正不緊不慢地衝鋒著的右翼乞顏所部可就急了,哪肯讓赤烏搶了頭功,自是緊趕著也加快了衝鋒的速度,如怒龍卷地一般向蕭無畏所部追了過去,如此一來,原本尚緩緩壓住陣腳的吐蕃中軍不得不也跟著發動了起來,一時間整個平原人吼馬嘶地亂作了一氣。
龍門山口離德陽城並不算太遠,可好歹也有個三十餘裏的路程,雙方這一追一逃之下,彼此間原本一裏左右的距離越拉越近了——論馬匹,雙方**戰馬皆是良駒,相較而言,蕭無畏所部的戰馬或許要略高上一線,可也強得不是太多,至於騎術麽,也相差無幾,然則吐蕃軍卻有一個蕭無畏所部無法擁有的優勢,那便是吐蕃軍無論步騎皆是一人雙馬,為將者更是有四馬以為備用,故此,盡管蕭無畏所部拚命趕路,又有著先發的優勢在手,然則幾番追逐之後,漸漸有被吐蕃大軍追上之趨勢,好在此際總算是已將趕到了地頭。
德陽城下,八千大胤官軍排成四個整齊的方陣默默站立著,哪怕初夏的陽光火辣得緊,卻也無人敢隨便動彈上一下,一股子肅殺之氣在陣列上空盤旋著,纏繞著,竟有如實質一般駭人——軍功,一切為了軍功!隻因燕王殿下有令,但凡殺敵一人者,賞銀三兩,斬首三級者,賞銀十兩,外加官升一級,斬首十級者,晉燕王府侍衛隊,領雙俸,全家皆可隨行入京,戰死陣傷如此之重賞一出,自是無人會不動心,要知道這八千官兵皆是降卒,在官軍體製中,本就是炮灰的角色,死了都白死,撫恤金不能說沒有,可就隻能得正規官軍的一半而已,更別談甚子尊嚴不尊嚴的了,而今,燕王殿下給了眾人一個新生的希望,不拿命來拚又更待何時?
來了,終於來了!地平線上一股煙塵揚起,漸成漫天之勢,大地微顫中,隆隆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地傳了過來,屹立在陣中的大胤官兵們雖不曾稍動上一下,可人人臉上都露出了凝重與緊張的神色,哪怕是如山般屹立在陣前的燕鐵塔也不例外。
“全軍聽令,弓弩上弦!”
眼瞅著大股的煙塵已將將抵達城下,燕鐵塔的眼神中冒出了冰冷的殺氣,一把將插在地上的大號陌刀提溜了起來,運足了中氣,高聲下達了備戰之令,位於前三排的弓弩手們紛紛應命而動,霎那間,腳踏弩、手弩、弓箭上弦之聲響成了一片。
“右轉,進陣!”
到了,總算是到了!相比於燕鐵塔等列陣在城下之將士的緊張,蕭無畏卻是大大地鬆了口氣,隻因這一路逃得實在太辛苦了些,壓根兒無須回頭,隻聽那背後傳來的呼嘯之聲,蕭無畏便已知曉吐蕃大軍離己方後衛絕對不超過兩百步的距離,這一見到燕鐵塔所部已近在咫尺,哪敢怠慢,大吼了一聲,一擰馬首,向右邊斜刺裏便衝了過去。
“放箭!”
燕鐵塔一見到蕭無畏所部已轉向,忙不迭地大吼了一嗓子,此令一下,早已準備就緒的兩千弓弩手紛紛發動,霎那間無數的羽箭鋪天蓋地地便激射了出去,在空中呼嘯著呈拋物線罩向了蕭無畏所部的後頭,形成一道死亡之封鎖線,衝在吐蕃軍最前方的十數騎措手不及之下,登時便被生生射成了刺蝟,餘者慌亂間,不得不趕緊勒住狂奔的戰馬,原本就已跑得快散了架的騎兵大隊就此亂成了一鍋粥,自是無法再去追逐已趁亂繞回了自家陣後的蕭無畏所部,隻能是緩緩後撤到離大胤軍陣三百步左右的距離上,與大胤軍陣形成了對峙之局。
“殿下。”
“參見殿下!”
……
蕭無畏轉回了自家陣後,並未就此躲進城中,而是換了匹備用的戰馬,單人獨騎穿過陣列的空隙,緩緩地策馬來到了陣前,燕鐵塔等一眾將領見蕭無畏趕到,紛紛迎上了前去,各自躬身行禮不迭。
“免了,爾等各歸本部,準備接敵!”
蕭無畏肅然著臉吩咐了一聲,揮退了眾將,而後,麵色凝重地看著不遠處正在調整陣形的吐蕃先鋒大軍,心裏頭頗有些子煩躁之意——將吐蕃先鋒大軍引到德陽城隻是蕭無畏計劃中的第一步,至於第二步麽,便是要重創吐蕃先鋒大軍,這才能將吐蕃全軍引將過來,同時也能為接下來的艱苦守城戰開個好頭,再者,蕭無畏手下這支軍隊畢竟都是降卒,盡管已是從四萬降卒裏精選出來的精銳,然則其戰鬥力究竟如何蕭無畏心裏頭卻是無數,必須通過一場惡戰來檢驗上一番,故此,盡管蕭無畏不怎麽情願與吐蕃軍野戰,這場戰役的前哨戰也是非打不可的,隻是能不能戰而勝之,那就難說得很了,萬一要是敗了的話,德陽城怕就難守了,況且此戰能不能打得起來,還是另一碼事,這不光是官軍敢不敢戰的問題,還得吐蕃先鋒軍肯打這一戰才成,道理很簡單,蕭無畏所部皆是步兵,萬一吐蕃軍真要走的話,蕭無畏所部壓根兒就沒法去阻攔,隻能眼巴巴地坐看對方揚長而去。
“將軍,南蠻竟敢與我軍野戰,囂張太甚,末將請求率部衝陣!”
“將軍,南蠻可惡,當誅!”
“將軍,末將願打先鋒!”
……
一陣滾滾的煙塵大起間,乞黎赤讚率主力中軍趕到了德陽城下,氣都尚未來得及喘上一口,一眾先行趕到的將領們便圍上了前去,一個個麵紅耳赤地爭搶著要率軍衝陣,吵得乞黎赤讚頭都有些子暈了。
打還是不打,這可是個傷腦筋的問題,乞黎赤讚隻一看大胤官軍擺出的陣勢,臉色便有些子陰了起來——以乞黎赤讚之戰陣經驗,自是能判斷得出蕭無畏引己方所部來此便是為了這一戰,十有八九就是想趁著己方大軍遠來力疲之際占些便宜,很顯然,在這等情形下作戰,對吐蕃軍不是很有利,可若是不打上一戰便撤,己方的士氣勢必因此而受挫,於將來的戰事不利,當然了,己方馬多,真兒個要走,大胤軍壓根兒就無法阻攔,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此戰的主動權毫無疑問是屬於己方所有,大不了見勢不利再走也不遲。
“傳令,赤術、晉答率本部列陣於前,赤烏,爾率本部兵馬為左翼,乞顏為右翼,達來,者烏,爾二人各率本部兵馬向左右遊哨,查勘周邊,本將自率中軍壓陣!”
乞黎赤讚不愧是老將,一想明白事情的關鍵,自是不再多猶豫,沉著臉下達了一連串的將令,分配諸軍各自行事,一眾人等自是不敢怠慢,紛紛領命而去,瞬息間整個吐蕃軍陣全都動了起來,看似紛亂,實則有條不紊,前後不過一刻鍾左右的時間,便已排出了個兩翼齊飛的突擊陣型——兩翼各有兩千騎兵,中間是三千下馬列陣的重裝步兵,其後是乞黎赤讚所率的兩千五百餘中軍,另有千餘遊動騎兵在陣列兩端往來遊曳,並向遠處派出遊動騎哨以為警戒,整個陣型排得很開,進可攻,退可守,盡顯強軍之風範。
老手,果然是老手,嘿,這一戰有得打了!在吐蕃軍布陣之際,蕭無畏並未輕舉妄動,而是默默地察看著對方的布陣手法,這一見吐蕃大軍布陣速度奇快無比,所布的陣型嚴整得很,心中難免有些子忐忑了起來,然則更多的卻是爭雄之心,蕭無畏不想,也不能輸了這開門的第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