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駕,駕!”

空曠的大道上,三名騎兵縱馬飛奔著,哪怕**的戰馬已是口吐白沫,也無絲毫的顧惜之意,一味地揚鞭狂/抽不已,吃疼的戰馬哀鳴著向前飛奔,馬蹄聲響中,塵埃飛揚,竟有如三條卷地黃龍一般。

總算是要到了!眼瞅著再轉過一片小樹林,便能抵達此行的目的地雙集鎮,三騎中為首的那名大胡子夥長暗自鬆了口氣,緊繃著的臉色也就此緩和了下來,但卻並沒有減緩衝刺的速度,隻是回首看了看身後兩名手下,斷喝了一聲:“快,加快速度,跟……啊……”

大胡子夥長的話尚未說完,突覺**的戰馬一軟,人已身不由己地飛上了半空,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著慘叫了起來,跟隨其後的兩名士兵大吃一驚之下,瘋狂地勒住了**的戰馬,奔馳正急的戰馬吃力不過,前蹄猛地一抬,竟長嘶著人立而起。

不等兩匹死命的戰馬之馬蹄落地,但聽“嗖嗖”兩聲破空之音響起,兩支羽箭已從道旁的林子中激射了出來,精準無比地射入了那兩名士兵的咽喉,可憐兩人連聲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已滾落了馬下,腿腳抽搐了幾下,就此斷了氣。

該死,是絆馬索,敵襲!大胡子夥長的身手相當的了得,人雖被失蹄的戰馬拋得飛上了半空,可人卻並未就此慌了神,眼光的餘角一掃,便已看到了幾道身影正從小樹林中衝了出來,大驚之餘,人在空中,猛地一個團身,如同皮球一般滾落在地,幾個翻滾之後,借著前衝之勢奮力一躍,跳將起來,便打算沿著大道向雙集鎮狂奔而去。

大胡子夥長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動作也堪稱敏捷得很,可惜卻還是全然白費功夫——就在大胡子夥長剛從地上彈起的那一瞬間,一支羽箭已呼嘯著從旁射了出來,精準無比地射中了大胡子夥長的腳踝,箭上的力道驚人至極,竟一舉射穿了踝骨,將大胡子夥長硬生生地釘在了地上。

“啊……”

大胡子夥長吃疼之下,不由地便放聲慘號了起來,拚命地一抽腰間的橫刀,試圖垂死掙紮,可還沒等其將刀抽出,一柄連鞘的刀背已重重地砸在了其後頸之上,大胡子夥長連番遭重擊之下,自是無力再掙紮,眼一黑,人已徹底陷入了昏迷之中,不等其魁梧的身子倒地,一道身影已到了近前,赫然竟是燕雲祥,但見燕雲祥一把拎住大胡子夥長的背甲,提溜著便跑回了林子中,餘下諸人飛快地將地上的屍體拖走,又將三匹無主的戰馬牽了開去,匆匆地掃去了血跡,各自散進了林子,前後不過一刻鍾的時間,現場已是清潔溜溜,再也看不出先前那場短促的伏擊戰之痕跡。

“殿下,活口拿到了!”

燕雲祥手提著兀自尚在昏迷之中的大胡子夥長,疾步走到蕭無畏的麵前,將手中提著的人往地上一摜,緊趕著稟報道。

“嗯。”蕭無畏吭了一聲,抬腳在大胡子夥長受傷的腳踝上一踹,隻聽“唉呀”一聲,那名大胡子夥長已疼醒了過來,一睜眼見到蕭無畏正站在麵前,人一掙,不管不顧地便打算向蕭無畏撲將過去。

“哼,找死!”

蕭無畏哪會將大胡子夥長的撲擊放在眼裏,冷哼了一聲,腳一抬,隻一踩,便已將大胡子夥長踩在了腳下,任憑其如何掙紮,也推不開蕭無畏那隻有如泰山沉重的大腳。

“將軍饒命,將軍饒命!”

大胡子夥長一向自命勇武,可此際拚盡了全力都無法搬動蕭無畏踏在其胸口的大腳丫子,哪會不清楚自個兒遇到絕頂高手了,再也無先前拚命的勇悍之氣,可憐巴巴地討起了饒來。

“饒爾不難,且說說爾是何人,到雙集鎮何事,說!”

蕭無畏並未鬆開壓在大胡子夥長胸口上的腳,冷著聲喝問了一句,話音裏滿是毫不掩飾的殺氣。

“將軍明鑒,錦江已開戰,小的胡奎,乃是丁鶴將軍之親兵,此來雙集鎮是奉命前來調輜重的,小的不敢撒謊,還請將軍留小的一條性命。”大胡子夥長被殺氣一激,人不由地便打了個哆嗦,自是不敢怠慢,緊趕著回答道。

“調輜重麽?雙集鎮何人領軍,爾手中有何憑證?”蕭無畏沒理會大胡子夥長的討饒,眉頭微微一皺,停頓了一下之後,這才接著喝問道。

“將軍明鑒,雙集鎮乃是王鵬、王將軍該管,令箭在小的懷中,小的這就……”

大胡子夥長為了活命,此時已是顧不得甚子軍事機密不機密的了,忙不迭地應答著,然則蕭無畏卻已無心再多聽其廢話,抬起腳,對著其太陽穴隻輕輕一踢,便已將其踢暈了過去,一俯身,手一抄,已從大胡子夥長的懷中取出了一支令箭,拿在手上掂量了幾下之後,將燕雲祥招了過來。

“雲祥,爾派三名弟兄假扮傳令兵,去將雙集鎮駐軍誘出鎮子。”蕭無畏手一抖,將令箭扔給了燕雲祥,言簡意賅地吩咐道。

“殿下,末將請命前去誘敵!”燕雲祥眼疾手快地接過了蕭無畏扔過來的令箭,一抱拳,高聲請命道。

“也好,小心從事。”

蕭無畏看了看燕雲祥,見其眼中滿是企盼之色,雖不願燕雲祥去冒這個險,然則此際白長山等諸將皆不在身邊,算來算去也就燕雲祥比較能讓蕭無畏放心,略一沉吟之後,這便點頭應承了下來。

“是,末將遵命!”

一聽蕭無畏答應了自己的請求,燕雲祥精神便是一振,緊趕著應答了一聲,從侍衛中挑選出了兩名勇悍之士,換上了大胡子夥長等人的衣甲,懷揣著令箭,策馬衝出了林子,沿著大道向雙集鎮奔馳了過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自燕雲祥縱馬衝進雙集鎮已足足過了半個時辰了,可卻始終沒見雙集鎮裏有軍隊出來,蕭無畏的心漸漸有些子焦躁了起來,不單是擔心此番取道之事有不成功的可能,更令蕭無畏擔心的是燕雲祥的安全,心裏頭暗自後悔不該讓燕雲祥去冒這個險,然則事已至此,縱然心中再急,蕭無畏也不敢盲動,隻能是強壓著心頭的不安,靜靜地立在林子邊緣,默默地等待著。

出來了,終於出來了!就在蕭無畏等得心焦之際,雙集鎮中一隊隊官兵在一員偏將的統領下衝出了鎮子的大門,一派急行軍狀地沿著大道向林子跑了過來,而燕雲祥就策馬陪在了那名偏將的身邊。

“全軍上馬,聽本王之命行事!”一見到雙集鎮的軍隊已出了城,蕭無畏自是不敢怠慢,一揮手,壓低了聲音下達了備戰之令,緊跟在其身後的三百餘王府侍衛紛紛翻身上了馬背,各自持刀在手,神情肅然地等候著出擊的命令。

“快,跟上,都他娘的快點!”

雙集鎮守將王鵬是個三十出頭的壯漢,一身的武藝在劍南軍中也算是佼佼者之一,隻是不會做人,得罪了上司,這才被發配到雙集鎮這麽個後方當了個小小的駐防使,此番接到前去援助錦江前線的作戰任務之後,他倒是很興奮,並沒有去多想此事的真偽,驗過了令箭之後,便忙著去召集手下諸軍,怎奈其手下那幫子守備軍皆是老弱之兵,並不似王鵬這般熱衷於上陣立功,一個個懶洋洋地磨蹭著,足足花了王鵬半個時辰的時間,好不容易才算是將一眾手下集合了起來,匆匆拉出了雙集鎮,眼瞅著一杆子手下皆無精打彩之狀,王鵬自是氣不打一處來,惡狠狠地罵著,不時地用鞭子抽打著懶散的士兵,跟趕豬仔一般地趕著手下諸軍向錦江方向跑步前進。

雙集鎮的大門離蕭無畏所在的林子也不過就是一裏半左右的路程罷了,一眾劍南軍雖跑得不算太快,可也用不了多長的時間,不到半柱香的時間,亂哄哄跑著的隊伍便已衝到了離林子不到兩百步的距離上。

“全軍出擊!”

眼瞅著敵軍已至,蕭無畏自是不會再多等,大吼了一聲,一擺早已握在手中的長槍,一馬當先地衝出了林子,如怒龍一般向來嫡衝殺了過去。

“殺啊,殺!”

蕭無畏這一發動,跟在其後的一眾王府侍衛們自是不敢怠慢,紛紛策馬衝出了樹林,呼嘯著向已亂成了一團的劍南軍席卷了過去。

“列陣,列陣,快列陣!”

王鵬一心趕到錦江前線去立功,渾然沒想到在自家門口便遭遇到敵軍的伏擊,一見到前方樹林中殺出了一支騎兵,登時便有些子慌了神,緊趕著勒住了**的戰馬,高呼著下令手下列陣迎敵。

從戰術的選擇來說,王鵬的決斷無疑是正確的——在平原地帶,騎兵打步兵,本就是占盡了優勢,若是步兵不能結成陣型的話,那就簡直是一場屠殺,尤其是這等突然遇襲的情況下,慌亂逃跑隻能成為騎兵屠殺的大好靶子,唯有結陣迎敵方能有一線之生機,可惜的是跟在其身邊的燕雲祥卻不會給王鵬這麽個機會。

“殺!”

一片混亂之中,燕雲祥突然一個打馬加速,衝到了王鵬的身邊,大吼了一聲,手中的橫刀一個狠劈,刀光閃過,王鵬的首級已斜飛了出去,落在了大道上,彈了幾下之後,滾到了亂軍叢中,其無頭的屍身兀自端坐在馬背上,一股鮮血如噴泉般從脖頸的斷口處狂湧著噴上了半空,其狀血腥無比。

潰敗,徹底的潰敗!這幫子劍南軍人數雖多達兩千餘眾,可不過是些上不得戰陣的守備軍而已,驟然遇襲之下,本就已亂了心神,再一看自家主將都已莫名地喪了命,哪還有甚戰心可言,麵對著如旋風般撲殺過來的王府侍衛們,全都亂了分寸,發一聲喊,四散逃了開去,聰明些的跑進了大道旁的水稻田中,愚笨的則是返身向雙集鎮跑了回去,很顯然,兩條腿是怎麽也快不過四條腿的,那些個向後潰逃的士兵又豈能逃得過騎兵的追殺。

“殺!殺!殺!”

蕭無畏壓根兒就沒理會那些跑進了稻田的潰兵,嘶吼連連地衝進了沿大道向回逃的亂軍之中,手中的長槍舞動如輪,左挑右刺,槍槍奪命,頃刻間連殺數人,簡直如地獄裏來的殺神一般。

這不是作戰,而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大屠殺,三百餘王府侍衛就有如三百隻衝進了羊群的猛虎一般,殺得劍南軍屍橫遍野,隻一個衝鋒下來,所有敢在大道上奔逃的潰軍全都成了王府侍衛們的刀下之鬼,死傷無數的劍南軍轟然而散,竟無一敢戰之輩。

“全軍聽令,衝鎮而過!”

蕭無畏此戰的目的本就不是為了殲滅雙集鎮的劍南軍,這一見劍南軍已逃散了開去,自是不願再多耽擱,大吼了一聲,一擺手中的長槍,策馬衝進了鎮子的大門,絲毫不理會鎮子裏的紛亂,順著大道殺出了鎮子,沿大道向德陽方向趕了去……

時已過午,錦江北岸的激戰依舊在持續著,隨著冒死衝過了錦江的官軍越來越多,原本拚命向登陸口壓迫過去的劍南軍已漸漸無力再壓縮官軍的防禦麵,不單如此,反倒被官軍衝得立足不住地往後倒退不已,幾番惡戰之後,劍南軍的投石機與大弩車陣地徹底淪陷,沒了這等遠程武器壓製的官軍之渡河速度無疑快了許多,隨著官軍後續力量的不斷投入,劍南軍的局麵已是極端之不利,劍南王蕭挺見大事不好,不得不下令收縮防守,同時將最精銳的禁軍調上了前線,總算是勉強將官軍的攻擊勢頭暫時壓製了回去,怎奈此時渡過錦江的官軍已多達數萬,縱使劍南禁軍再如何努力,也無法將官軍趕回河對岸,錦江防線已告不保。

未時三刻,激戰了四個時辰之後,眼瞅著已無法守住錦江防線,兩鎮聯軍開始緩緩後撤,放棄了前營,回縮到離岸邊三裏的大營之中,脫離了與官軍的接戰,緊閉寨門,龜縮防守了起來,而官軍也沒有趁勢攻打敵軍大營的打算,隻是擺開防禦陣型,掩護己方後續大軍陸續登岸,於此同時,分出數萬兵力配合水軍強攻劍南水寨,前後夾擊之下,勢單力孤的劍南軍水師宣告不敵,主帥蕭冼率殘部百餘人棄寨逃走,餘部被全殲,劍南水師全軍覆滅,戰至此時,兩鎮聯軍已徹底失去了戰略主動權,唯一的翻盤希望隻能放在了即將來援的吐蕃大軍身上。

這一場激戰無疑是慘烈的,強渡錦江的官軍死傷近萬,而兩鎮聯軍則更是損失慘重,水師全滅不說,連前線營壘都落入了官軍的手中,死傷多達兩萬餘人,足足是官軍的兩倍還多,這其中除了因兩鎮聯軍配合不善之外,更多的則是官軍的戰鬥力要比兩鎮聯軍來得強悍,當然了,官軍雖勝了此戰,可也無力趁勝追擊,隻能是在錦江岸邊駐紮了下來,與兩鎮聯軍再次形成了對峙之局麵,然則並非所有的官軍全都留在了錦江一線,就在兩鎮聯軍收兵回撤之時,由白長山統帥的一支足足有五萬兵力的大軍已趁勢衝破了兩鎮聯軍的防線,一路急行軍地向德陽方向趕了去,是時,兩鎮聯軍雖已發現了這支軍隊的去向詭異,怎奈新敗之餘,已無力去阻攔這支軍隊的突破,隻能是派出報馬向各城示警。

德陽,先秦古道上的一座小城,本是隸屬於成都的一座小鎮,在順平以前,始終不曾設縣,順平大亂之後,劍南割據川中,這才將德陽升格為縣治,城雖新築,卻不並算高大,方圓不到十裏,人口不過千餘戶,乃是連接綿州(今綿陽)與成都的一個交通樞紐,同時也是鬆州通往成都的必經要道,然因地處平原,幾無險可守,故此,盡管地理位置重要,卻素來不是兵家必爭之地,饒是如今川中戰火連綿,此處依舊是一派的寧靜與祥和,城中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絲毫不曾受戰火的影響,城中駐軍也就隻有寥寥的數百守備軍,且並未施行宵禁,說是不設防之城也絕不為過,很顯然,這等鬆懈的守備狀況對於狂奔了一日外加半夜的蕭無畏所部來說,自是再愜意不過的事了。

辰時正牌,太陽剛剛從地平線上探出頭來,大地上兀自飄蕩著朦朧的薄霧,德陽城緊閉的大門在一陣刺耳的“咯吱”聲中緩緩地由內而外地推了開來,數名打著哈欠的守備軍卒懶懶散散地從黑黝黝的城門洞行了出來,準備開始一天的無聊守衛工作,當然了,他們並不知道這已是他們最後一次的站崗了——就在這幾名守備軍卒剛走出城門洞,還沒來得及看清城外的景致,就見幾道身影從城門外撲了過來,一道道刀光閃過,措不及防的守備軍卒隻來得及發出一陣淒厲的慘號,便已成了刀下之鬼,不多時,遠處一陣馬蹄聲轟然響起,一隊騎兵如奔雷般向洞開的城門撲擊了過來,德陽之戰就此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