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見大帥!”
斷喝聲的餘音尚未消散,一陣稍顯沉重的腳步聲便即響了起來,一身戎裝的項王蕭睿在雷龍等親衛將領的簇擁下,從後帳轉了出來,緊隨其後的是數名抬著一幅巨大沙盤的壯實軍漢,一眾肅然而立的將領們自是不敢怠慢,紛紛躬身抱拳行禮不迭。
“嗯。”項王臉色冷然地在後帳與前帳交接的屏風處站住了腳,掃了眾將一眼,揮了下手,示意諸將免禮,而後大步走到了帥位上端坐了下來,對著雷虎點了點頭,卻並沒有開口說些甚子。
“諸將都聽好了,據哨探回報,吐蕃大軍已入鬆洲,正急行軍向此地趕來,其前鋒已抵達柘州,全軍共有馬步軍十八萬,若無意外,七日後便可衝到此處,何人敢請纓前去禦敵?”得到了項王的指示,雷虎自是不敢怠慢,大步走到了放置在大帳中央的大幅沙盤前,以手中的一根細竹杖指點著沙盤,高聲宣道。
“什麽,怎會如此?”
“該死,這幫吐蕃狗賊,猖狂!”
“麻煩了,此戰危矣!”
……
雷虎的話音一落,原本肅然而立的諸將先是一愣,而後全都小聲地議論了起來,大帳中嚶嚶嗡嗡的聲響大作,卻無人敢在此時站出來主動請纓。
吐蕃居然也來湊熱鬧了,嘿,看樣子是打算重演順平年間事了,這幫狼子野心的混球!蕭無畏人雖端坐在椅子上,麵色也尚算平靜,可心裏頭卻是起了波瀾,隻因他很清楚吐蕃出兵之事非同小可,這裏頭絕對有著篇大文章!
大胤皇朝立國之初,吐蕃還隻是西藏高原上的一個小部落,自號雅隆部,其部落頭人布聶賽胸懷大誌,以結盟的形式吞並了周邊幾個較小的部落之後,踏上了統一全藏的道路,經過十數代人的努力,由其曾孫南日鬆讚實現了全藏的統一,建國號為“大蕃”,因“大”字的藏語讀音與漢字的“吐”相近,遂被中原人呼為吐蕃,其國民嗜戰,立國之初便每多與大胤皇朝發生摩擦,大戰過數回,是時,大胤皇朝武力強盛,每戰必捷,然,因地形地勢故,大胤皇朝也無法深入吐蕃滅其國之根本,再者,吐蕃屢敗之後,遂臣服於大胤皇朝,以藩鎮自居,雙方也曾有過數十年的友好和平時期,通商往來乃至大胤皇朝賜婚之事不絕,可這等溫情脈脈之局麵卻在順平帝時期被徹底抹殺一空——順平大亂之際,吐蕃趁著大胤皇朝內亂之際,悍然揮師攻入大胤內地,一度曾攻下了大胤皇朝當時的國都長安,迫使承平帝不得不遷都現在的中都城,其後,承平帝雖率大軍將吐蕃驅逐出了大胤國境,卻無力滅其國,雙方屢屢交惡,極大地牽製了大胤皇朝的國力與軍力,甚至無法集中全力去剿滅各地藩鎮,以致為後世留下了八藩割據這麽個天大的隱患,更造成了原本富甲天下的關中地區之沒落與蕭條。
自承平年間數次大敗於大胤皇朝之後,百多年間吐蕃算是老實了一些,不敢再深入大胤國境作戰,興趣轉到了西域之地,屢屢與燕西爆發大戰,雖說總體上雙方各有勝負,然,吐蕃勢力漸漸控製住了西域近半的區域卻已是不爭之事實,若非烏骨教突然崛起,擋住了吐蕃的擴張,隻怕整個西域都有可能落到吐蕃的手中,如今的西域已是燕西、吐蕃、突厥、烏骨教四方鼎立之勢,饒是如此,吐蕃也沒有完全放棄對中原的野心,自弘玄以來,雙方大規模的戰事雖不曾有過,可小規模的衝突卻是接連不斷,尤其是關隴之地更是雙方激戰最頻繁之所在,沒有騎兵建製的大胤皇朝縱使國力強盛,可在麵對吐蕃鐵騎之際,卻也不得不屈尊采取守勢,龜縮防守,可謂是被動至極。
“敢問雷將軍,此番迎擊吐蕃,能劃撥多少兵馬,又須防禦多少時日?”就在眾將小聲議論之際,一名大將從旁閃了出來,一抱拳,高聲問道。
很顯然,這名將領所問出的正是大家夥的心聲,於是乎,此言一出,滿帳的議論聲瞬間便靜了下來,所有人等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雷虎的身上,人人的眼神中都閃爍著複雜而又矛盾的光芒,這也不奇怪,能當上將軍的,都不是傻子,若是能有個撈取戰功的好機會,自是誰都不想放過的,可若是事不可為,那也沒有誰會願意去送死的。
“大戰將起,我軍對麵是兩鎮雄兵四十萬,我軍僅有四十二萬,雙方兵力相當,為確保此戰能勝,所能調撥前去迎戰吐蕃賊兵之兵力最多不能超過五萬人,任務是擋住吐蕃軍最少十日之期,劉將軍可敢為之麽?”雷虎自是早就猜到諸將們會提出這麽個問題,絲毫不以為意,淡漠地一笑,聳了下肩頭,一派輕鬆狀地回答道。
“啊,這個,這個,末將隻是問問,隻是問問,見笑了,見笑了。”那名站出來提問的將領一聽隻能率五萬兵馬出擊,還得擋住吐蕃十八萬大軍十天,登時便傻了眼,尷尬萬分地幹笑了幾聲,灰溜溜地站了回去。
“五萬對十八萬,這如何可能?”
“是啊,這仗打不得,這等平原之地,沒有騎兵如何能擋得住賊軍。”
“也不是打不得,若是楚王殿下肯率部出擊,以神騎營的實力未必就不能一戰。”
“也是,這等時候還是得看楚王殿下的。”
……
形勢如此之嚴峻,一眾將領們自都無心去嘲笑那率先站出來提問的劉姓將領,而是私下裏紛紛議論了起來,絕大多數將領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高坐在帥位下手第一位的大皇子蕭如峰身上,都想看看大皇子蕭如峰會不會主動站出來領受了這個艱難無比的重任。
眾將們的議論聲雖然不大,可對於身為一品高手的蕭如峰而言,卻是能聽得清楚無比,更能感受得到諸將投過來的眼光之熱切,然則他卻不敢也不能站出來領了這麽個任務,姑且不說對吐蕃騎兵軍的忌憚,也不說對兵力對比的極度劣勢心存畏懼,便是他身上所負有的特殊使命就注定了他無法去領受這麽件幾乎是必敗無疑的戰爭,故此,麵對著眾人的矚目,蕭如峰也隻能是閉上了眼,索性來了個充耳不聞。
“何人敢去一戰?”雷虎見眾將議論了半天也沒人敢站將出來,不由地便是一陣火大,忍不住斷喝了一嗓子,將諸將的議論聲全都壓製了下去。
死寂,一片的死寂,這幫將領們大多來自各州,都算是一方之大員,雖大多不曾與吐蕃軍交過手,可卻沒少聽說過吐蕃軍的強悍,在這等平原之地上,誰也沒把握擋得住吐蕃騎兵的強襲,自是都沒那個膽子去領這等必敗無疑的任務,再一看連一向自命勇武的楚王都沒吭聲,一眾人等自是更不敢吭氣了的。
“父王,雷叔,孩兒請命一戰!”一片死寂中,蕭無畏站了出來,一躬身,對著端坐在帥位上的項王蕭睿行了個禮,高聲請命道。
“看,是燕王殿下,哈,那應該能成!”
“沒錯,聽聞去歲燕王殿下可是以五萬破了三藩二十餘萬大軍的,了不得啊,後生可畏也!”
“我看不見得,去歲那一戰打得倒是不錯,可那是有臨淄萬大春牽扯了對方的主力,此番可就難說了,一個字——懸!”
……
蕭無畏一站將出來,項王尚未表態,下頭的諸將們倒是亂議了起來,說啥的都有,大體上看好與唱衰的各占一半。
“嗯,爾能勝否?”項王沒有急著表態,而是任由眾將們亂議了一陣之後,這才不緊不慢地問了一句道,此言一出,諸將們的目光齊刷刷地全都聚焦在了蕭無畏的身上,內裏的懷疑意味濃烈得很。
能勝否?這個問題蕭無畏在心中早已算了好幾回了,答案是沒底——兵法有言,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知己不知彼,每戰必殆,很顯然,蕭無畏目下就處於後一種狀況之中,不說了解吐蕃軍的虛實了,便是對即將領到的部隊也一樣是兩眼一抹黑,在這等情形之下,要說能必勝,那絕對是天方夜譚的事兒,不過麽,話又說回來了,吐蕃軍同樣不知曉官軍的虛實,這一仗也不是完全沒有打頭,再者,蕭無畏對於在軍中豎立自己的威信乃至擴張一下軍中的實力也很有興趣,其三,此戰勢在必行,若不能擋住吐蕃大軍,勢必會影響到大決戰的順利進行,在這等情況下,蕭無畏實沒有退縮的理由。
“回父王的話,孩兒不敢言必勝,卻敢言不讓胡馬越雷池!”麵對著一眾將領們的懷疑目光,蕭無畏亢聲回答道。
“哦?”項王還是沒有表態,隻是輕吭了一聲。
“孩兒願立軍令狀!”眼瞅著自家老父似乎有些子不放心,蕭無畏牙關一咬,抬起了頭來,目光炯然地看著項王蕭睿,語氣堅決地說道。
蕭無畏此等豪言一出,所有人等的目光全都轉向了沉吟不語的項王身上,都想知道項王究竟會有個怎樣的決斷,一時間滿大帳裏靜得很有些子詭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