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所站的高度不同,看待問題的角度也就不同,打個比方來說,當你沉在湖水中之際,所能看到的除了水還是水,隻會覺得這世界就是個水世界,可當你浮出水麵之後,你會發覺原來這世界不止有水,還有著其他許許多多的玩意兒,似乎無窮無盡一般,可一旦你能升上高空,便會清晰地認識到原先自身所處的湖水其實不過就是個小水窪罷了,實在是不值得一提,著實無趣得緊,很顯然,蕭無畏此時就處在這等看清了真相之後的微微失落中,但卻不妨礙蕭無畏的思緒之橫向與縱向的擴散,無數的念頭在蕭無畏的腦海中生生滅滅,潮起潮落間,一點清晰終於在心間浮現了出來。

“林兄請稍坐,小王先去與大哥好生一敘。”蕭無畏向來是個很幹脆之輩,一旦有所決斷,自是不會再多猶豫,語氣堅決地說了一句道。

林崇明乃是當世之智者,盡管蕭無畏沒明說要跟蕭無鋒談些甚子,可林崇明卻是心中有數,眼瞅著蕭無畏心意已決,林崇明倒也沒有出言反對,隻是平靜地提點了一句道:“路是各人所選,後果自也當各人自負,殿下盡力便好。”

林崇明此言雖沒明說,可意思卻是表達得很清楚了的,那便是對蕭無畏此行並不看好,這一點蕭無畏心中亦有同感,然則有些事明知不可為,也得為之,不為旁的,求個心安也就是了,至於結果會如何,蕭無畏此時已不怎麽放在心上了,正應了那句老話——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也隻能是隨他去了。

“林兄所言甚是,小王心中有數。”蕭無畏決定了的事情,向來不因外物而改變,明知道林崇明此番話語隱隱有著勸說的意思在,卻也沒多猶豫,哈哈一笑,隨口應答了一聲之後,起了身,大步便行出了琴劍書院,也沒帶等候在書院外的那群仆役們,獨自一人緩步向蕭無鋒所住的頤趣園走了去。

“殿下,小的給您請安了。”

“奴婢參見殿下。”

“殿下萬安。”

……

蕭無畏方才行到頤趣園門口,一大群頤趣園的仆役丫環們已趕忙迎上了前來,七嘴八舌地問安不迭。

“都免了罷,大哥可在?”蕭無畏向來甚少在下人們麵前擺譜,此際見眾仆役們紛紛前來見禮,這便溫和地虛抬了下手,一派隨意狀地問了一句道。

“在,在呢,殿下請稍候,奴婢這就給您通報去。”一名見機得快的下人緊趕著應答了一句,飛也似地便衝進了頤趣園中,旋即,一陣爽朗的大笑聲中,蕭無鋒已從園子裏大步行了出來。

“小弟見過大哥。”一見到蕭無畏迎了出來,蕭無畏立馬緊走數步,又略帶幾分矜持地站住了腳,很是恭敬地躬身拱手為禮道。

“三弟真是的,跟大哥客氣個甚,來,屋裏坐去。”蕭無鋒見蕭無畏行禮雖恭,卻隱有一絲的矜持之意,眼角不由地便跳了跳,可也沒多說些甚子,笑嗬嗬地走到了近前,比劃了個“請”的手勢,將蕭無畏讓進了廳堂之中,自有下人們奉上了香茗,而後全都恭敬地退了出去,隻留下兄弟倆相對而坐。

“三弟今日朝堂之表現哥哥可是都聽說了,挽狂瀾於既倒,非大智大勇者不可為此也,哥哥可是佩服萬分的,今日當浮一大白,與三弟慶功。”待得眾仆役退下之後,蕭無鋒見蕭無畏似乎興致不高,這便笑著恭維了蕭無畏一番。

“大哥過譽了,小弟不過是順勢而為罷了,其實無甚了不得之處。”蕭無畏此際心裏頭正盤算著如何出言勸說蕭無鋒適時收手,並不怎麽想多談朝堂上那些狗屁勾當,一聽蕭無鋒提起此事,自也就隨口應和了一句,多少有些敷衍的意味在內。

“嗬嗬,三弟謙遜了,此等大事也就隻有三弟能為之,旁人若是遇此,必敗亡無地也,三弟真乃吾家千裏駒,父王昔日曾雲三弟天賦過人,三年不鳴,當一鳴驚人,九年不飛,一飛則衝天,今日果然應驗了,隻是如今事尚未結,三弟切不可大意了才是,若有用得著哥哥處,隻管開口便是了。”蕭無鋒笑嗬嗬地捧了蕭無畏一番,末了,拐彎抹角地探問起了蕭無畏的來意,話雖說得客氣無比,可內裏試探與戒備的意味卻是昭然若揭。

“多謝大哥了,唔,父王處可有甚交待麽?”蕭無畏自是聽出了蕭無鋒話裏的潛藏意思,可也懶得去計較,沉吟了一下之後,索性將話題挑明了來說。

一聽到蕭無畏提到了父王,蕭無鋒臉上的笑容雖和藹依舊,可眼角卻再次跳了跳,含含糊糊地回答道:“父王遠在川中,此時恐尚未知京中之變,為兄也不清楚他老人家對此事有何看法。”

“唔,大哥所言甚是。”蕭無畏沒有出言反駁蕭無鋒的話語,饒有深意地看了蕭無鋒一眼道:“大哥,小弟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哦?三弟有話盡管直說好了,你我兄弟間無話不可言。”蕭無鋒顯然沒想到蕭無畏會如此說法,很明顯地愣了愣,這才笑著回了一句道。

“大哥,自古以來,善泳者溺於水,善射者亡於矢,非其不能,概因過矣,今,有人謀圖布局天下,不外自恃其能算耳,殊不知敗亡將至矣,一旦有失,玉石俱焚,人莫能救,自保可也,不知大哥以為如何哉?”蕭無畏想了想,還是沒有將話說得太過清晰,隻是話裏的意思卻是表達得無比清楚了,那便是希望蕭無鋒能就此收手,不要再涉足其中,否則恐遭池魚之殃。

“好,三弟斯言大善,發人深省,哥哥聞之,心喜矣,好,好啊,三弟文武全才,神思妙想,語出如珠,當真了得,大哥自愧不如遠甚。”蕭無畏話音一落,蕭無鋒立馬叫起了好來,似乎對蕭無畏的話語極為的推崇,可實際上卻明白無誤地表明了其並不打算接受蕭無畏的建議。

聽話聽音,蕭無畏如此精明的個人,又豈會聽不出蕭無鋒壓根兒就沒有跟自己討論項王府接下來之舉措的打算,心頭不由地便是一沉,嘴角抽了抽,本還打算再行勸說幾句,可話到了嘴邊,還是強自忍了下來,微微一笑道:“小弟也就是信口胡謅幾句罷了,實當不得大哥之讚譽,嗬嗬,見笑了,見笑了。”

“三弟這話可就不對了,若是胡謅都能說得清天下之大道,豈不讓為兄等慚愧至死乎?”蕭無鋒見蕭無畏沒有再糾纏先前的話題,自是暗自鬆了口氣,笑嗬嗬地打趣了一句道。

嘿,還真被老林給料中了,也罷,他愛如何便如何好了!蕭無畏見無法說得動蕭無鋒,自也懶得再多逗留,隨意地跟蕭無鋒說笑了一番之後,站起了身來道:“大哥,小弟尚有些俗務得打理一番,就不多打攪大哥了,小弟告辭。”

“三弟這是說哪的話,天時不早了,到了哥哥處,總得用過了膳再去不遲,為兄當與三弟一醉方休。”一聽蕭無畏要走,蕭無鋒半真半假地便拉下了臉,不肯放蕭無畏就此離去。

“大哥好意小弟心領了,隻是,啊,隻是東宮那頭……”蕭無畏此際已無心再跟蕭無鋒多拉呱,這便故意說了半截子話,以此來堵住蕭無鋒的嘴。

“哦,原來如此,那好,正事要緊,三弟且忙去好了,若得閑,多來走走,哥哥處可是隨時為三弟敞開大門的。”蕭無鋒一聽蕭無畏提起了東宮,自是不好再強留,雖有心問個究竟麽,卻偏生又不好開口,隻得笑嗬嗬地回了一句,將蕭無畏送出了頤趣園外,可方才一轉身,原本燦爛的笑容立馬就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冰霜,麵色之鐵青著實駭人已極……

權勢,嘿,權勢,滿天下怕是很少有啥能比此等事物更吸引人的了!從頤趣園出來之後,蕭無畏臉色陰沉無比,獨自一人漫步地行走著,心裏頭感慨萬千——對於蕭無鋒不會接受自己的告誡一事,自是早在蕭無畏的預料之中,然則,真待事情發生了,蕭無畏的心情卻依舊不好受,隻因他很清楚蕭無鋒如此幹脆地拒絕自己,並不是出自公心,完全是出自對蕭無畏的提防,怕的便是蕭無畏插手王府之勢力,分了他手中的權勢罷了,這麽點小心思雖說隱蔽,可又豈能瞞得過蕭無畏的法眼,一念及此,蕭無畏便滿心的不痛快,可又能如何呢,本來麽,天家子弟之間就不太可能有真感情在,這就是身為天家子弟的悲哀,麵對著這等現實,縱使再無奈,也隻能是認了。

罷了,隨他去罷,或許這樣也好!蕭無畏自家事情自家清楚,對於老爹將暗底勢力交到蕭無鋒的手中並無一絲的怨恨,畢竟當初他一來年幼,二來麽,前任之行為也著實太不堪了些,別說項王那等精明人了,便是隨便換了個人來,也不可能將大事托付給一介無行之紈絝,這一點蕭無畏自是心中有數,而今形勢如此,蕭無鋒要如何蹦躂蕭無畏已是管不了,也不想管了,大不了,各行其道也就是了,左右蕭無畏如今已位列親王,嚴格說來,已算不得項王府之體係,另起爐灶也沒什麽不可以的,至於將來的事情大可將來再說了。

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之後,蕭無畏原本略顯得僵硬的步伐立馬輕快了許多,沿著長廊向琴劍書院行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