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無畏的記憶力向來過人,倘若有心,但凡在其眼前出現過的人物,一準都能記得挺牢,更別說那些特殊人物,隻要在蕭無畏眼皮底下活動過的,哪怕再如何偽裝,也絕難騙得過蕭無畏的雙眼,此際,蕭無畏雖隻是隨意地掃了一眼,卻從迎候在照壁處的人群中發現了個極為熟悉的身影,再定睛一看,已認出了來者,赫然是毓安宮王副主事,雖然其換了身仆役的裝扮,還貼了假胡子,可依舊難逃蕭無畏的法眼。

這小子喬裝跑來方府做甚?莫非是奉了王皇後的旨意來的麽?不對啊,按時辰算,這會兒太子應該已經進宮找王皇後哭訴去了,不是都說好了麽,外頭的事由咱辦,宮裏的事由太子去整,王皇後沒理由這會兒還派了名心腹喬裝來此,除非她信不過老子,可就算信不過,那也該是太子那頭派人來才對,這裏頭一準有古怪!蕭無畏人雖緩步向馬車行去,口中也嘻嘻哈哈地跟方敏武的長子隨意地交談著,然則心裏頭卻犯起了叨咕,對王副主事出現在此地十二萬分的不解,要知道自順平之亂後,曆代帝王都嚴格執行後宮不得幹政的祖訓,王皇後縱使救子心切,也萬萬不敢明目張膽地勾搭外臣,派這麽個副主事前來方府,一旦被人捅了出去,那可就不得了,言官們的彈章可不是好玩的,那是要死人的事兒。

死人?不錯,是要死人了,然則究竟死的會是誰可就不好說了——就在蕭無畏心裏頭瞎叨咕之際,異變突如其來的開始了,但聽一聲呼哨乍然響起,緊接著,殺氣迸發,幾道人影從人叢中一閃而出,目標直指蕭無畏。

五個,三個三品,兩個四品,嗬,好大的手筆!麵對著衝天而起的殺氣,蕭無畏不但臉色依舊平淡,甚至連邁向馬車的步子都不曾停頓過一下,就宛若沒發現那些從仆役群中暴起的刺客一般,一派風輕雲淡的隨意狀。

“保護殿下!”

“殺賊!”

……

蕭無畏手下那群侍衛都是屍山血海裏打滾出來的人物,不說江湖廝殺,便是戰陣爭鋒都已是經曆過了不少回了,一個個武藝高強不說,應變能力也不是普通高手能比擬得了的,刺客剛一出手,寧南、寧北兄弟倆便已發覺情形不對,各自斷喝了一聲,抽刀在手,飛身迎上了縱躍而來的兩名刺客高手,緊接著,一眾王府侍衛中的好手或是迎擊來敵,或是擁到蕭無畏身邊,結陣防禦,動作雖各不相同,卻絲毫不顯混亂,百十餘人行動間竟有如一體之感。

“殺!”

寧家兄弟跟隨蕭無畏已有多年,兄弟倆陪伴著蕭無畏經曆過所有的風險與風浪,親眼目睹了蕭無畏是如何從一介紈絝成長為頂天立地的豪傑,在他們的心目中,蕭無畏就是神靈,是生命中不可替代之重,而今,有人居然敢在這等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刺,這是寧家兄弟斷無法忍受的恥辱,這等恥辱隻能用血來清洗,不是對方的血,便是自身的一腔熱血,搏命一擊,義無反顧,雙刀一出,天地變色,但見寧家兄弟倆禦空而過,刀身合一,刀光之璀璨竟令人有種不敢目視之感受。

刺客本就是用命來搏一結果的行當,敢幹刺客這一行的自都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亡命徒,很顯然,被寧家兄弟攔截住的那兩名三品高手就是其中的佼佼者,麵對著寧家兄弟倆搏命的出擊,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不約而同地采用了類似的戰術,一揚刀,一挺劍,皆是不留餘地的搏命進擊,雙方以硬碰硬,注定了此戰開始得猛,結束得也必定迅即無比,比拚的便是實力的高下,稍差一線,就是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砰……喀嚓……”

硬碰硬的對撼沒有絲毫的僥幸可言,絢麗璀璨無比,卻若流星飛逝般短暫,但聽一連串的撞擊聲中,火星四濺,人影翻飛,然則一個照麵之間便已分出了生死高下——寧南吐血而傷,寧北左肩掛彩,雙雙被反震之力震得幾乎撞上了王家的院牆,雖無性命大礙,卻都已失去了再戰之力,可寧家兄弟倆的對手卻更是不濟,雙雙斃命刀下,一斷頭,一開膛,暴起的血霧漫天飛揚,這麽場凶狠的搏殺可謂是慘烈已極,隻是在場的所有人等皆無心去關顧,隻因另三名殺手已衝進了王府侍衛們倉促布出的陣型之中,雙方瞬間便已絞殺成了一團,至於那些個慌亂無措的方府下人們則被這突如其來的廝殺驚得四散亂竄不已,整個場麵可謂是混亂無比。

場麵亂歸亂,可對於蕭無畏來說,似乎沒有半點的影響,緩步走向馬車的蕭無畏絲毫沒有停步的意思,也不曾回頭去察看一下混戰的場麵,就這麽不緊不慢地走著,宛若無事人一般,甚至臉上的微笑都不曾收起。

三步,兩步,不緊不慢地走著的蕭無畏離馬車廂就隻差一步時,腳步不由地便是輕微一頓,就這麽一頓間,原本幾近完美的和諧瞬間便露出了一絲的縫隙,就這麽點微微的不和諧,說起來連破綻都算不上,然則就是這麽微不足道的一點不協調,卻引來了一片的殺機,但見混亂的人叢中一道絢爛的劍光突然亮了起來,隻一閃,便已突破空間的距離,如天外飛虹一般殺向蕭無畏的背心。

這一劍實在是太快了,快得所有人等都無法反應過來,那劍已穿透了王府侍衛們重重的包圍圈,而此時王府侍衛中身手最高的寧家兄弟剛斬殺了兩名刺客,自身正被反震之力震得倒飛不已,別說沒發現那道突然亮起的劍光,便是發現了,也無力出手攔截,至於其他侍衛眼下正與剩餘的三名刺客絞殺成一團,也無法攔住那突然殺出的絕頂刺客,隻一喜之間,甚至尖銳刺耳的劍嘯聲尚未傳遞到人們耳中,那道銳利無匹的劍光已將將刺到了蕭無畏的背心,所差不過一尺不到的距離罷了。

亂了,全都亂了,所有發現那如同天外飛仙般殺出的一劍者全都失聲驚呼了起來,這其中就屬方敏武的長子叫得最響,這也不奇怪,如今方家正處於風雨飄搖之際,真要是蕭無畏就此死在了方府門前,方家又豈能脫得了關係,弘玄帝不管是為了安前線項王爺的心,還是堵天下人之口,一準要拿方府開刀,這等眼見能及的大難之下,自是由不得方府家人不萬分驚恐的。

“哎……”

就在那刺客的劍芒即將刺倒蕭無畏的背心之際,宛若一無所察的蕭無畏突然發出了一聲歎息,緊接著,也沒見蕭無畏如何做勢,整個人已輕飄飄地一個側滑,人已橫飄開了三尺之距,姿勢之有如穿花蝴蝶一般優美。

突襲蕭無畏的刺客雖是個高手,可卻萬萬沒想到自己這看似十拿九穩的一劍竟然會落到空處,待要變招追擊蕭無畏已是來不及了,心中微慌之下,不但不收招,反倒加了幾分的勁力,整個人急速地從蕭無畏的身旁掠過,臨近馬車廂時,輕巧地一折腰,人已拔空而起,如一隻蜻蜓般落在了馬車廂上,動作迅捷而瀟灑,賣相倒是不錯,頗有些絕世劍客之風範。

“你終於還是沒有忍住,可惜了!”蕭無畏絲毫沒理會身邊的廝殺正烈,手一抖,一柄折扇已落入了掌心,“啪”地一聲彈了開來,滿臉笑容地看著屹立在車廂頂上,背對著戰場的那名刺客,語帶調侃地點評了一句。

蕭無畏此言一出,馬車廂頂上那名刺客的身體很明顯地抖了幾下,旋即又平靜了下來,但卻並沒有轉回身來,沉默了片刻之後,嘶啞著嗓音道:“殿下高明,某自問已掩飾得很好,卻不知何處露出了破綻,還請殿下指教。”

“好說,好說,閣下且說明受了何人之命前來,本王便是指點閣下一番也無不可。”蕭無畏好整以暇地搖著折扇,似乎一點都不在意此處依舊是混戰一片,笑嗬嗬地回答道。

“殿下真想知道,那就隨某一道去閻王殿裏走一遭好了。”車廂頂上的刺客突然發出一陣怪笑聲,緊接著,身子晃了晃,人已如同落葉一般從車廂頂部倒翻了下來,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濺起塵埃無數,直到此時,匆忙趕將過來的一眾王府侍衛這才發現那刺客早已死於非命,一道劍痕橫切過了這名刺客的小腹,其內髒早已被震得粉碎——就在那名刺客掠過蕭無畏身側的那一瞬間,蕭無畏其實已出了劍,隻一劍便已徹底斷了那名刺客的生機,隻不過蕭無畏的出劍收劍的動作實在太快了些,一眾人等皆無所見罷了。

“殿下,您沒事罷?”隨著那名最後殺來的刺客身死,前來刺殺的其餘五名刺客也紛紛就誅於王府侍衛們的亂刀之下,受傷較輕的寧南急匆匆地從外圈縱躍到蕭無畏的身邊,緊張萬分地問道。

“沒事。”蕭無畏麵色陰沉地將手中的折扇收了起來,抬眼看了看皇宮的方向,眼神裏滿是駭人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