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進入十月以來,短短數日間,大事頻發,先是燕王府被盜,緊接著又爆出了詔獄血案這麽個震撼人心的大事件,這還不算完,燕王蕭無畏居然奉旨成了詔獄血案的主審官,天曉得蕭無畏這麽個馬政署的“弼馬溫”將如何去幹刑部的勾當。諸般大事件如此這般地輪著上演,可謂是光怪陸離不已,京師上下無不為之側目,隻是誰都看不清這令人眼花繚亂的大事件背後究竟隱藏著何等驚人的真相,於是乎,謠言漫天飛舞,小道消息橫行朝野,朝局因之限於混沌與動蕩之中。
謠言如何紛飛蕭無畏壓根兒就懶得去理會,實際上,他也沒那個心情去理會,自打將王東還活著的消息釋放出去之後,這都已兩天過去了,可卻依舊沒有見那隻黑手有所行動,當然了,並非此舉毫無效果,恰恰相反,前來探口風的人多如牛毛,各方勢力都想知道王東這麽個活口的情況究竟如何,問題是來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些,哪方麵的人物都有,便是連弘玄帝也派了人前來探訪“活口”,紛紛擾擾之下,蕭無畏實無法從如此多人中分辨出究竟誰才是他要找的黑手。
時間,關鍵是時間,盡管蕭無畏嚴令禁止無關人等接近“活口”,甚至連弘玄帝派來的宦官都被蕭無畏拒之門外,然則隨著時間的推移,“活口”所能起到的誘餌作用卻是漸漸消弱,再這麽拖將下去,蕭無畏實難保證內情不泄漏出去,真到那時,不單無法引出那隻黑手,反倒自個兒卻極有可能成為眾矢之的,一想到言官們那雪片般的彈章,蕭無畏的頭便因此而大了好幾圈,卻又無可奈何,隻能是默默地等著,期待著黑手出擊的那一刻。
子時已過,夜漸漸地深了,深秋的夜本就有些寒了,又起了風,雖不算大,可刮在身上,卻是涼得緊,然則蕭無畏卻絲毫都不在意,拖著腳在房中來回地踱著步,任由窗戶敞開著,一張英挺的臉上滿是複雜的神色,期待、失落、緊張、困惑全都交織在了一起,卻獨獨沒有一絲一毫的睡意,倒不是因為這大理寺的廂房陳設過於簡陋之故,甚或也不全是因心中焦慮萬分而無法入睡,實際上,蕭無畏不過是在等,等待著預想中的“客人”之出現罷了,不為別的,隻是出於一種強烈的預感,蕭無畏直覺斷定今夜“客人”一定會來,隻是如何來、何時來蕭無畏就不敢下斷言了——兩天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可也不算短了,在這麽段時間裏,哪怕禦醫再有能耐,也不足以令“活口”徹底康複,可要想做到讓“活口”能開口說話,卻未必就辦不到,由是,蕭無畏賭的便是黑手拖不起,也不敢拖到“活口”開口言事,很顯然,今夜就是個關鍵點,“客人”若是要來,今夜也就該出現了的。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著,夜已深,可“客人”卻依舊沒有出現,饒是蕭無畏再沉穩,到了此時,也有些子扛不住了,焦躁之餘,不禁對自個兒的判斷也起了絲懷疑,來回踱步的速度不由地便快上了幾分,卻又不想放棄那已漸渺茫的希望,也就隻能強撐著繼續等將下去了。
今夜注定不會是個平靜的夜晚,不單蕭無畏在等,離大理寺衙門不遠處西側的一棟民宅的房頂上,一名身材挺拔的黑衣蒙麵同樣也在等,隻不過此人似乎比蕭無畏更能沉得住氣,除了一雙露在蒙布外的雙眼不時地眨動之外,此人在房頂上站了近兩個時辰,竟不曾動彈過一下,直到天上的殘月將將隱去之際,那人終於動了,但見其從衣袖中取出一枚火折子,迎風一抖,一團火苗“呼”地亮了起來,那人飛快地將火折子左右各擺了三下,發出了個詭異的暗號,霎那間,異變開始了——一群群黑衣蒙麵人突然從黑夜裏閃了出來,從東、南、北三個方向直撲大理寺衙門。
“何人在那鬼祟?站出來!”
一夥五城巡防司的官兵正帶隊在衙門南邊往來巡視著,為首的夥長似乎聽到了巷口處傳來一陣不祥的動靜,不由地揮手止住了手下一眾兵丁,狐疑地看向了黑沉沉的巷口,提高聲調斷喝了一嗓子。
回答來得很快,隻不過不是語言,而是一把暗器,瞬間便將那名倒黴的夥長射成了血葫蘆串子,緊接著,還沒等一眾官兵們明白究竟發生了何事,一群黑衣蒙麵人已呼嘯著衝出了巷口,殺戮開始了!
“敵襲,敵襲!”
五城巡防司衙門的兵本身就都是些孬兵,幹幹欺負平頭老百姓還成,至於作戰能力麽,隻能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慘不忍睹”,這不,雙方才剛一交手,五城巡防司的兵便倒下了大半,餘者再無戰心,一邊放開喉嚨狂呼著,一邊拔腳便四下亂竄,頃刻間,大理寺外圍已是一片大亂,狂呼亂叫聲此起彼伏地響著,戰鬥從一開始便是一邊倒之局麵。
來了,終於來了!衙門外頭喊殺聲剛起,蕭無畏便知曉“客人”到了,精神瞬間便振奮了起來,一閃身,從窗戶間一躍而出,立在了庭院中,但卻並沒有急著趕赴外頭的殺場,而是麵色凝重地側耳傾聽著衙門外的動靜。
“報,殿下,賊子大舉來犯,東、南、北皆發現敵情,五城巡防司梁將軍力戰不支,其部大潰,賊子勢大,請殿下明示!”庭院中人影一閃,寧南已出現在了蕭無畏的麵前,語氣略顯焦躁地稟報道。
“嗯?”蕭無畏一聽此言,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五城巡防司的兵不中用,這一點蕭無畏自是心中有數,本來也沒指望那幫子孬兵能起甚作用,也就是姑且用來看看大門,擺個樣子的罷了,可蕭無畏卻絕沒想到那黑手居然敢如此狠辣地大肆出手屠戮官軍,要知道此處便在皇宮左近,動靜稍一大,皇城必然震動,各處官軍勢必會蜂擁趕來,賊子就算再狠,也絕難逃過官軍的剿殺,當然了,這一切的前提條件是蕭無畏所部能在官軍大舉而至之前,擋住賊子的瘋狂進襲。
“傳本王令,各部即刻布陣,緊守衙門待援,不得擅自出擊。”蕭無畏皺著眉頭想了想,還是沒有輕舉妄動,隻是下令原本埋伏在暗處的王府侍衛們準備接敵,話音一落,也沒管寧南應承與否,身型一閃,人已向西邊掠了過去。
戰局瞬間便直轉而下,五城巡防司官兵一觸即潰,四百餘官兵就跟一群綿羊一般地被來犯的賊徒殺得四散而逃,一群群黑衣蒙麵人沒有去理會潰逃的官軍,呼嘯著便向大理寺衙門發動了瘋狂的衝擊,試圖乘勝殺進衙門中,然則這一回可就沒那麽便當了,蕭無畏手下這幫侍衛可都是百戰高手,又豈能容得賊子猖獗,一場惡鬥瞬間便在衙門口、院牆上激烈地上演著,饒是賊子人多勢眾,可要想突破王府侍衛的防線,又豈有那麽容易,雙方激烈拚殺之下,戰事很快便呈白熱化狀態。
大理寺衙門東、南、北三個方向皆臨街,唯獨西邊卻是緊挨著個池塘,水麵不算太大,也就是百畝上下罷了,本是城中百姓種藕之用,時值初冬,繁盛的荷葉早已凋零,水麵上僅有些殘敗的荷杆零零落落地在水麵上歪斜著,顯得格外的荒涼,平常時日,此處便絕少人來,值此夜半時分,就更是人煙絕跡,唯有黑沉沉的水麵在風中蕩漾起一陣陣的微瀾,除此之外,便是死寂一片,可就在這一片死寂中,幾條黑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現在了池塘邊上,為首的一名黑衣蒙麵人身形挺拔,一雙眼亮若晨星,赫然正是先前發出信號的那名神秘人,但見此人凝神看了看池塘對麵的高牆,輕輕地比劃了個手勢之後,人已一躍而起,竟似欲一縱而越過水麵一般。
黑衣蒙麵人的身法極為輕靈飄逸,一躍之間,人已橫跨過近乎八丈的距離,算得上難得一見的高手,然則池塘邊離大理寺的高牆足足有三十餘丈的距離,別說這黑衣蒙麵人了,便是宗師級的人物來了,也休想一躍而過,衝勢一盡,那黑衣蒙麵人的身形不可遏製地便向著水麵落了下去,眼瞅著落水的下場已是難免之際,卻見池塘邊一名黑衣人一揚手,數塊尺許大的木板已急射而出,在空中排成了整齊的一線,其中一塊正好落在了黑衣門麵人的腳下。
“呼”黑衣蒙麵人輕吐了口濁氣,腳尖輕輕一點木塊,身形借勢再起,在空中一個飛縱,如同大鳥一般飛掠著,不斷地借助那些在空中排列整齊的飛旋之木塊,幾個起落間,竟已生生飛渡過了池塘水麵,踏在了大理寺衙門後院的高牆之上。
沒有絲毫的遲疑,甚至沒有回頭看上一眼,那名黑衣蒙麵人已縱身向庭院中飛掠而下,打算就這麽悄無聲息地潛入大理寺衙門中,然則就在黑衣蒙麵人剛一縱落而下的當口,一道劍芒突然在黑暗中亮了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奔黑衣蒙麵人的咽喉要穴,無匹的劍氣中,殺機暴然而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