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普這個人蕭無畏還是聽說過的——此番領軍前來援救臨淄之前,蕭無畏確曾專門調查過萬大春及其手下的一眾將領們,倒也沒存著旁的機心,隻不過是為將者必須的功課罷了,自是知曉常普其人乃是萬大春手下第一勇將,武略過人,至於其人其事麽,蕭無畏也不甚了了,此時聽聞此人有要事要求見自己,蕭無畏心裏頭可就犯起了叨咕,鬧不清楚常普此來之用意何在,自也就遲遲沒有表明態度。
“王爺,您看……”寧南等了好一陣子,也沒見蕭無畏有所表示,不得不小聲地提點了一下。
“唔,那就傳罷。”蕭無畏細想了一番,還是決定見上一見之後,再作打算,這便揮了下手,淡淡地吩咐道。
“是,屬下遵命。”寧南恭敬地應了諾,退出了大帳,須臾,陪著常普從帳外行了進來。
“末將常普參見王爺。”常普雖不曾跟蕭無畏打過交道,可先前在城頭上已見過了蕭無畏的麵,這一走進帳篷,入眼便見蕭無畏端坐在文案後,自是不敢怠慢,疾步走上前去,恭敬地行禮問安道。
“常將軍客氣了,請坐罷。”蕭無畏見此人相貌堂堂,行動間幹淨利落,對其倒是有了幾分好感,笑嗬嗬地一擺手,示意常普不必多禮。常普倒也沒有多客套,謝了一聲之後,走到邊上的幾子後頭,坐在了馬紮上,麵色平靜地看著蕭無畏。
“有勞將軍前來勞軍,辛苦了,回去後,且代本王多謝萬大將軍以及臨淄百姓之美意,小王感激不盡。”蕭無畏沒急著追問常普的來意,而是笑吟吟地就勞軍一事道了謝,似乎對萬大春拒絕己部進城一事絲毫不在意一般。
一聽蕭無畏說起勞軍之事,常普的臉色瞬間便有些發紫了起來,內疚地低下了頭,拱手為禮道:“王爺此言令常某無地自容矣,不瞞王爺,末將為此事倒是力爭過,奈何……,哎,不提也罷!”
嗯哼,此人跟萬大春似乎不是一條心麽,有意思!蕭無畏觀顏察色的本事高明得很,一見常普的神情不像有假,便已猜出了事情的大概,心中一動,笑著道:“大戰方息,謹慎些也是該當的,此事無甚大不了的,不說也好,唔,卻不知常將軍此來是……”
“末將久聞王爺武略超群,特來討教一番,不知王爺能允否?”麵對著蕭無畏的試探,常普沒有絲毫的猶豫,朗聲回答道。
啥?討教?這廝該不會是來踢館的罷?蕭無畏一聽常普的回答,額頭上的黑線立馬就耷拉了下來,險險些沒就此暴走了起來,可到了底兒還是強行忍住了,隻是淡淡地道:“常將軍過譽了,小王不過尋常人耳,不敢有超群之奢望。”
“王爺,末將隻想與王爺在沙盤上較演一番,還望王爺成全。”常普並不因蕭無畏的態度轉冷而變色,依舊不緊不慢地說道。
“哦?”蕭無畏輕吭了一聲,卻沒有表明態度,隻是眼神閃爍地看著常普。
“末將聽聞王爺與人沙盤較藝,必有彩頭,末將身無長物,唯一身耳,若是王爺贏了,末將任由王爺處置,若是末將贏了,還請王爺答應末將一個請求。”常普滿臉子認真地看著蕭無畏,很是平靜地拱手為禮道。
打賭?汗,看來老子這個賭徒的名聲可是要遺臭萬年了的,該死!一聽常普這話,蕭無畏不隻是額頭冒黑線,連汗水都冒了出來,很有些子哭笑不得地看著麵前這個倔強的家夥,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常將軍有何要求還是先說明了好,能辦的,無須打甚子賭,本王自會幫著辦,不能辦的小王卻也不敢胡亂應承。”
“王爺放心,末將斷不會拿有違道德之事為難王爺,莫非王爺連勝末將這等無名下將的信心都沒有麽?”蕭無畏話都已說到這個份上了,可常普卻依舊堅持要跟蕭無畏沙盤上見個高低。
靠了,找抽也不是這麽個找法的,得,要觸黴頭,那就讓你觸個夠好了!蕭無畏被常普的堅持鬧得大為不痛快,也懶得再多廢話,這便哈哈一笑道:“也罷,既然常將軍欲指點一下本王,那就沙盤上見好了,唔,常將軍既然是臨淄守將,想來對臨淄周邊了若指掌,那就以臨淄地形決勝好了,來人,將沙盤搭將起來!”
蕭無畏下了令,自有一眾親衛去忙碌著搭沙盤,左右此等活計一眾親衛們都熟撚得很,搭建個中型沙盤原也用不了多少的時間,可就這麽短短的時間裏,滿軍營裏都傳遍了常普挑戰的事情,於是乎,各軍統領全都蜂擁著趕到了中軍大帳,一個個找著各種借口溜進了大帳,還全都賴著不走了,都等著看好戲開鑼了,蕭無畏也懶得嗬斥眾將,由著眾人在一旁擠眉弄眼地看著熱鬧。
“嗬,還真有不怕死的,有意思,老燕打個賭如何,咱押王爺勝。”
“得,你小子坑俺啊,俺鐵塔可不傻,你要押就押那廝勝,俺鐵塔掏八千兩跟你賭了!”
“去,去,去,咱傻啊,就你鐵塔鬼,還八千兩呢,押那家夥的話,老子一個銅板都不押!”
“哈哈哈,一賠十,賭不賭,咱老白當莊了,有押的盡管來!”
……
蕭無畏禦下雖嚴,可那都是在正事上嚴,平常時節還真不怎麽管這幫家夥,不單不管,時不時地還跟眾人打成一片,在這等休閑時刻,眾人自是不怎麽怕蕭無畏,一個個嘻嘻哈哈地談笑著,偶爾挖苦常普幾句,雖無甚太過難聽的話,可卻也好聽不到哪去,然則常普卻完全不為所動,隻是木然地端坐著,全當眾將不存在一般。
嗯哼,這家夥養氣功夫不錯麽,有點絕世名將的氣質,就不知手底下有沒有氣質這般了得了。蕭無畏雖麵帶微笑地端坐在文案後,似乎沒怎麽理會眾人的圍觀,可實際上眼角的餘光始終在觀測著常普的一舉一動,此時見其氣性沉穩,還真起了些愛才之心,不過卻也沒就此表露出來,隻是緘默地等到沙盤搭建了起來之後,這才站起了身來,踱到沙盤前,對著常普一擺手道:“常將軍,請罷。”
“王爺,請。”常普長身而起,言簡意賅地回了一句之後,從寧南手中接過一把小旗子,便即蹲了下來,埋頭於幕布後頭,雙手連揮,旁若無人般地布起了局來。
有意思,此人還真有幾分自信麽!蕭無畏笑著搖了搖頭,也沒再多說些甚子,同樣蹲了下來,於幕布後頭開始了自己的布局。
此副沙盤雖說是臨時製作出來的,可一幫子親衛們都是老於此道的好手,所布置出來的沙盤與臨淄城附近的地形地勢倒是幾無差別,所不同的是臨淄城周邊沒有似臨淄這般的大城,可沙盤上卻設計出了十餘座大小城池,雙方各六座城,其中一座是主城,各有兵馬二十萬,比試的規則很簡單,無所謂攻方守方,雙方各自統兵對戰,主城告破者為負。
蕭、常二人顯然都是沙盤推演的好手,布局起來動作都麻利得很,不到半柱香的時間,雙方便都已布署好了自己的兵力投放,隨著寧南將正中的大幕布拉開,推演便正式開始了,雙方幾乎不約而同地展開了攻勢,以攻對攻,廝殺得難解難分,代表著兵力的小旗子不斷地兌掉,惡鬥連連,攻守轉換極快,各種計謀層出不窮,看得一眾將領們目不暇接,叫好之聲不絕於耳。
好小子,厲害,厲害!蕭無畏於沙盤推演上還從來沒遇到過對手,可此時卻始終拿常普不下,各種戰術都玩了個遍,卻依舊難以攻破常普的防禦,倒是被常普幾次突襲鬧得險些防禦告破,不得不打醒了十二分的精神,與常普鏖戰了起來,隨著時間的推移,雙方的兵馬都已消耗過甚,可戰線卻依舊混沌著,到了末了,兌子一光,彼此都已無再戰之力,這局沙盤推演竟以平手告終!
“哈哈哈……,好,常將軍果然了得,小王佩服!”蕭無畏大笑著將手中殘餘的幾枚小旗子隨手丟在了沙盤上,站起了身來,用欣賞的眼光看著常普道:“常將軍有何請求可以說了,但凡小王能做得到的,斷不會推辭。”
“多謝王爺抬愛,末將聽聞王爺正在招侍衛,末將不才,願投入王爺麾下,請王爺成全。”能得到蕭無畏的讚賞,常普臉色雖平靜依舊,可眼中卻掠過了一絲激動之色,緩緩地站起了身來,對著蕭無畏一躬身,很是懇切地說道。
什麽?當侍衛?搞沒搞錯!蕭無畏一聽此言,登時便有些子傻了眼,要知道常普乃是從四品的武將,此番又立了戰功,再升一、兩級也屬尋常事,到那時,可就是刺史一級的官員了,當蕭無畏的王府統領都已是逾製了,別說當一名小小的侍衛,真要是蕭無畏敢這麽幹的話,那還不被言官們的彈章給淹沒了才怪!
蕭無畏細細地看了看常普的臉色,見其不像是在說笑的樣子,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動,也沒急著表態,而是對著眾將揮了下手道:“爾等全都退下!”蕭無畏此言一出,滿帳將領自是不敢怠慢,各自躬身應了諾,魚貫退了出去,隻留下蕭無畏與常普相對而立。
“常將軍可是有何難言之隱麽?小王雖不才,卻尚有些人脈,若有需要,當可代為解決一、二。”待得眾人退出大帳之後,蕭無畏沉吟了一番,很是懇切地說道。
“王爺明鑒,末將自問一身武略不下於人,實不甘埋沒於百草,願追隨王爺,盼有一日能馳騁疆場,複我華夏之榮光,此生足矣!”常普沒有再隱瞞自己的想法,一臉子真誠地回答道。
“唔。”蕭無畏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思索了良久,這才謹慎地出言道:“常將軍之意本王知矣,然依常將軍之才,實堪大用,實無須屈就一區區之侍衛,若是信得過小王,且容小王詳加籌劃,設法先調將軍入京,而後再做詳議如何?”
“多謝王爺,末將期盼這一日的到來,告辭了!”一聽蕭無畏答應收納自己,常普臉上飛快地掠過一絲激動之色,一躬身,恭敬地行了個禮之後,幹淨利落地轉身行出了中軍大帳,徑自去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