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與潰退就一字之差,可卻完全不是一回事兒,前者意味著主動,士氣雖會受到一定的影響,可戰鬥力尤存,至於後者麽,那可就是覆滅的前兆了,這麽個淺顯的道理燕鐵塔自是不會不懂,可問題是此際軍心已亂,縱使燕鐵塔喊破了喉嚨,也無法阻止住亂兵回頭狂奔的惶恐,眼瞅著己方敗象已現,燕鐵塔急了,手提著大號陌刀,大吼了一聲:“陌刀隊,跟老子上!”話音一落,急吼吼地便要向率先衝殺過來的蘇林所部殺將過去,可就在此時,戰場左側的另一支平盧騎軍分隊也已發動了凶狠的衝鋒,其目標赫然就是燕鐵塔這名官軍的主將。

“列陣,列陣!”

燕鐵塔的反應很快,這剛才衝出數步,眼光的餘角瞄見了另一支平盧騎兵的衝鋒,自是不敢再去迎戰蘇林,迫不得已之下,隻能是高呼著,喝令手下的陌刀隊排成陣型,以便迎戰來敵。

平盧騎軍的強軍之名可不是白叫的,其軍中也有著陌刀隊的存在,普及程度絲毫不比官軍來得差,又豈會不知曉陌刀陣這等騎兵衝鋒之克星的威力如何,自是不可能真的去跟陌刀隊硬碰硬,這一見燕鐵塔所率的陌刀小隊已排出了個嚴密的防禦陣型,立刻一個轉向,避開了陌刀隊所在的地域,氣勢洶洶地一頭撞進了混亂一團的官軍隊列中,刀砍馬踏之下,慘叫聲四起,僅一個照麵間,後撤中的官軍便已倒下了百餘人之多,餘者膽寒之下,全都撒腿狂奔了起來。

官軍這麽一奔逃,潰敗也就成了定局,被平盧兩路騎兵一攪合,當真是人頭滾滾落地,死傷不計其數,若不是官軍的背後便是打虎山,隻這麽一亂,全軍覆沒已是無可避免的結局,饒是如此,這等傷亡的代價也是不堪承受之重,燕鐵塔氣得火冒三丈,卻又無可奈何,畢竟陌刀隊的威力雖大,機動能力卻是太差,防禦還成,進攻卻顯得有些個勉為其難了,在這等大亂之際,燕鐵塔所能做的也就隻有全力掩護身周官兵向山上退去,至於其它正在被平盧騎兵蹂躪的部眾,燕鐵塔已是有心而無力了。

燕鐵塔想撤,可蘇林卻沒打算放過他,一通子亂衝之下,殺得官兵死傷狼藉,蘇林的殺性便起了,有心得個全功,也好出一出先前那番慘敗的惡氣,正衝殺得起勁之際,突然發現戰場中部竟還有一群近千人的官兵聚集在一起,且尚能勉強維持住陣型,自是不肯放這股生力軍逃出生天,二話不說,打馬便率部氣勢洶洶地向燕鐵塔殺了過去。

“看刀!”

眼瞅著己方慘敗如此,燕鐵塔正自氣悶難耐之時,突然間發現蘇林居然率部向自己殺了過來,登時便是一陣大怒,有心要拿蘇林祭刀,不單不退,反倒“噌,噌,噌”幾個大步衝上了前去,完全無視蘇林衝來的威勢,手中的大號陌刀掄圓了便是一個斜劈,勢大力沉已極。

燕鐵塔名如其人,站在地上就是半截鐵塔,其力量之大,在軍中絕對是首屈一指,更難得的是其還不是那種笨拙如大象般的人物,身手靈活得很,這一悍然出擊之下,一刀之威當真有驚天動地之勢,絕非人力可以招架得住,刀方一出,已閃電般地劈到了蘇林的馬前,銳嘯的刀風激蕩得空氣中都出現了水狀的波紋。

不好!蘇林本身也是個高手,向來以武勇而自傲,可卻萬萬沒想到燕鐵塔竟然勇悍到如此之地步,一見到那雪亮無匹的刀光,便知曉自己絕對架不住這一刀的劈殺,哪敢硬抗,忙不迭地重重一踏馬蹬,人已躍起,狼狽不堪地滾鞍下了馬背,還沒等他立穩腳跟,但聽“噗嗤”一聲輕響,其原先乘坐的那匹戰馬竟被燕鐵塔這一刀如同切豆腐一般地從馬鞍處生生切成了兩截,四濺的馬血噴得蘇林滿頭滿臉都是。

怒了,徹底的怒了!蘇林大小數百仗,還從沒吃過什麽大虧,可今日倒好,兩次栽在燕鐵塔的手下,心中的怒火自是不可遏製地狂燒了起來,大吼了一聲:“拿命來!”手中的馬刀一揚,人已和身向燕鐵塔殺過了過去。

“找死!”

燕鐵塔一刀劈殺了蘇林的戰馬,兀自沒有解氣,這一見蘇林竟打算跟自己步戰,撇了下嘴,不屑地哼了一聲,手中的大號陌刀一橫,輕巧地一個轉折,順勢掃向了人在空中的蘇林。

“哼!”蘇林見燕鐵塔這一變招來得極快,心中一驚,可也不是很在意,手腕一翻,手中的馬刀探了出去,點向了陌刀的刀麵,打算來個借力打力,震開燕鐵塔的刀,搶進陌刀的防禦圈中。

“鏘然”

從道理上來說,蘇林的應對毫無問題,隻要能卸開燕鐵塔的刀勢,一旦搶進了陌刀的防禦圈之後,長大的陌刀便失去了用武之地,守不能守,攻又攻不得,蘇林完全可以依靠著手中的馬刀擊殺或是重創燕鐵塔,可有一條蘇林顯然是估算錯了,那便是燕鐵塔那驚人的力量——馬刀倒是準確地點中了陌刀的刀麵,可惜卻沒能像蘇林預計的那樣將陌刀卸到一旁,反倒是蘇林連人帶刀被震得飛了起來,在空中翻滾個不停,頭暈目眩不已。

“殺!”

對於蘇林這個帶隊衝亂了己方陣型的罪魁禍首,燕鐵塔自是恨到了骨子裏去了,這一見蘇林被自己一刀震飛,哪肯放過這等剿殺此獠的大好機會,這便大吼了一聲,順勢一撩,陌刀的刀尖便已挑向了兀自在空中翻滾不已的蘇林,竟打算將其生生串在刀尖之上。

“住手!”

“將軍小心!”

……

就在燕鐵塔再次出刀,準備挑殺了蘇林之際,蘇林手下的數名親衛快馬趕到了,一見自家主將遇險,這幾名親衛全都急紅了眼,不管不顧地便縱馬衝了過去,數把馬刀齊刷刷地揚了起來,或是去架燕鐵塔的刀鋒,或是強行出手攻擊燕鐵塔本人。

還別說,蘇林手下這幫子親衛個個都是好手,這一全力出手之下,縱使強如燕鐵塔,也無法置之不理,眼瞅著自個兒若是要強殺蘇林,自己隻怕也得同樣陪葬,萬般無奈之下,燕鐵塔隻好放棄了挑殺蘇林的打算,雙臂一震,向上挑起的陌刀一顫之間,由挑硬生生變成了橫掃,鋒利無匹的刀鋒瞬間劃出一道死亡的圓弧,一陣“噗嗤”聲響過之後,圍將上來的平盧軍騎兵皆成了三斷——刀斷,馬斷,人斷!無數的鮮血碎肉四下飛濺,竟有如下了場暴雨一般,那等恐怖與殘酷生生令後續衝將過來的平盧騎兵為之膽寒,哪敢再上前去跟燕鐵塔這尊殺神玩命,慌亂地夾持著被燕鐵塔震得口吐鮮血不已的主將蘇林敗退了回去。

“撤,上山!”蘇林所部一退,燕鐵塔自是不會去追,趁著這麽個空當,緊趕著下了撤退令,親率陌刀隊殿後,掩護著手下將士退回到了半山腰處,這才發現此番一敗究竟有多慘——這才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三千將士能回到半山腰的不過僅有兩千出頭一點,其中還有不少帶了傷的,至於丟盔卸甲之輩更是不少,真正還能有一戰之力的滿打滿算也就一千三百不到,而此時離天黑卻少說還有半個時辰,不說敵軍那頭又來了援兵,便是目下這麽些敵軍再次發動強勁攻勢的話,己方壓根兒就支持不到天黑。

這回麻煩大了!燕鐵塔隻掃了一眼遠處已趕到了戰場的敵方援軍,略一估算,見來敵少說也有一萬五千的規模,瞳孔瞬間便猛地收縮了一下,心中的沉意更重了幾分,然則事已至此,除了死戰之外,燕鐵塔也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

這一頭燕鐵塔心頭發沉,那一邊劉承義心情也同樣糟得很,不單沒有因援兵的大至而興奮,反倒暗恨不已——自盜馬事發,到如今已是一個時辰了,區區六裏多的路程,賀、陳兩部居然花了整整一個時辰才趕到,這哪是來助陣的,倒像是來看熱鬧的成分居多,又何曾有將自己這個名義上的統帥放在眼中?

“大將軍請了,老朽年老體衰,經不得狂奔,來遲一步,還請大將軍海涵則個,嗬嗬,可這一來,就見大將軍以少破多,大敗賊軍,厲害,著實厲害,老朽佩服不已。”賀懷亮就是個老江湖,對於劉承義的黑臉視而不見,縱馬走到近前,笑嗬嗬地捋著胸前的長須,似讚似貶地扯上了一番,聽得劉承義麵色登時便更黑了幾分,可偏生還不好出言叱責,也就隻好冷哼了一聲,當成沒聽見。

“大將軍,末將奉我家少將軍之名前來聽令行事,還請大將軍定個行止。”陳泉山心裏頭自也樂見劉承義吃鱉,不過其身份比不得賀懷亮,自是不敢當麵調笑,這便縱馬上前,恭敬地拱手為禮,打了個招呼。

行止?這問題劉承義如今也頭疼得緊,不光是大批戰馬被奪的苦惱,也不僅是蘇林此番出擊的功敗垂成,更因著劉承義懷疑一去便渺無音信的程、蘇二部恐怕已遭遇了不幸,此等時分該何去何從劉承義也尚未能理出個頭緒來,可有一條劉承義是清楚的,那便是不能讓賀、陳兩部閑在一旁看熱鬧,這便飛快地尋思了一番,剛想著出言讓賀、陳兩部兵馬投入攻山之際,卻見打虎山南側的山腳下數十騎兵正瘋狂地打馬向己方本陣衝來,看那鎧甲的式樣正是己方所有,劉承義心頭不由地一沉,手竟微微地顫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