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皇朝傳承至今,已曆二十七帝,延續了四百八十餘年,蕭姓皇族開枝散葉,宗室人數可謂眾多矣,然則到了當今皇帝弘玄這一代卻僅有兄弟二人——皇帝蕭乾、項王蕭睿,倒不是先皇不能生,實際上,在當今皇帝登基之前,兄弟輩人數雖不算多,可再怎麽著,也有九人之數,不過麽,因著某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全都玩完了,到了末了,就隻剩下這兄弟倆了——哥哥蕭乾長袖善舞,所以成了皇帝,弟弟蕭睿尚武,因此不幸成了打手,領兵四下征戰,打服了各地不服之輩,到了末了,榮升天下兵馬大元帥,隻可惜是個虛銜,所能管的兵馬也就隻有他自個兒府上那千餘號家兵家將,除此之外嘛,堂堂的大元帥就連一個小兵都調不動。
什麽?卸磨殺驢?誰敢說這等大逆不道之言,要是讓當今天子知曉了,那一準就隻有一個下場——抄家滅門!這叫榮養懂不?皇帝陛下這是考慮到自家弟弟戎馬征戰辛苦了,得好生修身養性上一回,這叫愛護來著,雖說休息的時間好像是長了點,可皇帝陛下這也是為了項王爺身體安康嘛,是好意,誰要是不識好歹地乘機說項王的壞話,那就是找死,遠的不說了,就說一年前那會兒,禦史王三鶴自以為看準了皇帝陛下的心思,上本彈劾項王有不軌之心,結果如何?項王沒事,反倒是告人的王三鶴卻得了個反坐之罪,這會兒還蹲在天牢裏吃免費的公家飯呢。
既然是榮養,該有的體麵自然是得有,不該有的嘛,湊合著也得有上一些,否則哪能稱得上“榮養”二字,不單不能說項王的壞話,便是項王家人的壞話也說不得,要不然蕭無畏同學這麽個超級紈絝怕就不那麽好當了的,這還不算,還得讓項王住得開心,享受得起榮華富貴,如此一來,項王府的奢華與氣派那就不是一般親王所能比得了的了——項王府占地極廣,就一座王府而已,竟方圓五裏還多,比起幾個老輩子親王的府邸足足大了兩倍,也就僅比皇宮稍小上一些罷了,至於裝潢擺設麽,甚至比皇宮還要金碧輝煌上一些,初次見到項王府之氣派者,無不為之瞠目結舌,頭暈目眩地不能自己,這不,方才下了馬車的馮晚娘就看傻了眼,老半天回不過神來,一張櫻桃小口誇張地成了O型,瞧得蕭無畏恨不得化身黃繼光,上前堵一回“槍眼”。
“晚娘妹子,到家了,來,隨小王進府去。”蕭無畏賊兮兮地湊到了呆愣的馮晚娘身邊,假做低頭狀地深吸了口女兒香,而後一連陶醉狀地眯了眯眼,煞是溫柔地說了一句,大灰狼叔叔的關愛之情油然言表。
“那是玉石麽?”馮晚娘顯然沒注意到蕭某人的竊香行動,眼睛依舊直愣愣地看著王府門前的那座巨大照壁,語氣不太確定地問了一聲。
“沒啥,就一塊破藍田玉罷了,值不得三瓜倆棗的,來,隨小王進府,裏頭的東西可比那破石頭好看多了,保管你喜歡。”蕭無畏連看都沒看照壁一眼,嘻嘻哈哈地便隨口瞎掰了起來,立時聽得馮晚娘直吐小香舌——藍田玉乃是佩玉,光是一小塊極其普通的玉佩,少說也得三十兩銀子的,更別說上等貨色了,那是價值連城的玩意兒,項王府門前那塊玉石不單平整亮滑,更難得的是色澤鮮嫩,不是上品,而是極品,這麽塊巨大的玉石到了哪兒都是萬金難換之物,可在項王府竟當成照壁用了,這不叫奢華,該叫奢侈才對了。
“哇噻,這小丫頭片子的舌頭還真是極品,尖細靈動不說,還圓嫩光滑,品嚐起來保準爽呆了。”一見到馮晚娘吐舌,蕭同學的哈喇子情不自禁地又嘀嗒下來了,兩眼直冒精光,正評點得起勁呢,突聞一聲冷哼爆起,登時就將蕭同學的美夢生生給砸碎了。
遐思被攪,蕭同學自然是惱火異常,可一抬頭,瞅見了正被一大群王府侍衛簇擁著站在門前台階上的那人,蕭同學臉上的怒氣立馬就消失不見了,換上了如春風般的笑臉,笑眯眯地打招呼道:“二哥,您這是要出門麽?”
台階上頭站著的那名藍衫青年正是蕭無畏的親二哥蕭無忌——項王蕭睿一身武藝勇冠三軍,床上功夫也極為了得,據聞曾有“一夜七次郎”之美譽,也算是甚好那一口子,凡是親王該有的一妃、二孺人,四嬪、十二藤,他老人家可是一個不缺地全都娶滿了,雨露均施之下,倒也其樂融融,隻可惜準頭似乎太差了些,努力耕耘了大半輩子了,光見開花不見結果,攏共就隻得了三子一女——長子蕭無鋒,孺人所生,算是庶出,為人寬厚,與世無爭;幼女蕭旋,藤妾所生,年方十二;剩下次子蕭無忌與三子蕭無畏全都是王妃所出,都是嫡子,蕭無忌文武全才,向來自命不凡,而幼子蕭無畏則是胡天胡地一紈絝,哥倆個始終尿不到一個壺裏去,見了麵,總要擦出些火花來,除了因是個性不同之外,更隱蔽的原因在於世子之爭。
按大胤皇朝之體製,二字王為親王,三字、四字王則是降等之郡王而已,親王之世子可承襲父位為二字王,其餘諸子隻能封為三字王,從第二代親王起,若無大功於朝廷,則世襲之王位降等為三字王,郡王亦然依次降等,所不同的是三代以後,郡王之傳承者其王爵未必能存矣,而親王之承襲者隻要沒有謀逆之大罪,其王爵可為三字王承襲永存,故此,能不能成為項王世子,對子孫後代的影響可謂大矣。
依大胤皇朝祖製,世子之位乃是立嫡不立長,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項王長子蕭無鋒自是沒有爭奪世子之位的可能性,而其為人又寬厚,也不會跟自家兄弟去爭奪些什麽,故此,其與兩位弟弟之間的感情都不錯,然則蕭無忌與蕭無畏這對親兄弟的問題就出來了——大家夥都是嫡子,雖說蕭無忌年序在前,可也不是命中就該他得了世子之位的,隻能說他的機會比起蕭無畏來說要大上一些而已,偏生王妃疼幼子,鬧得項王也不好輕易就將世子之位給了蕭無忌,隻能是將事情高高掛起,如此一來,兩位嫡子間自然就有了競爭,關係能好才是怪事了,加之蕭無忌素來厭惡蕭無畏的紈絝作風,對這個親弟弟當然是白眼有加了的。
此際看著蕭無畏那可惡的笑臉,蕭無忌自是氣不打一處來,再次冷哼了一聲道:“怎麽,又從哪騙了個小姑娘回家,哼,不學無術!”
“喲,二哥,您這是說哪的話,這位馮姑娘可是小弟從方白毛那條惡狗的嘴邊救下來的,咱這叫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俠義之道也。”蕭無畏根本就不理會蕭無忌的黑臉,滿不在乎地搖了搖扇子,嘻嘻哈哈地扯道。
蕭無忌冷笑了一聲,斜眼看著蕭無畏道:“爾與其不過蛇鼠一窩罷了,都是為非作歹之輩,雞鳴狗盜之徒也配談俠義之道麽?”
“哈哈,那是,那是,小弟這叫雞鳴狗盜,那二哥天天跑怡紅院去見蘇紫煙姑娘就是禮法所言之正道嘍,”蕭無畏“啪”地將紙扇一合,而後小退了一步,做出一副恭謙的樣子,拱手為禮道:“小弟受教了,改日一準天天上紫煙姑娘那兒報到去。”
“你……,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朽木不可雕也,哼!”怡紅院光聽這個名字就知道是青樓之地,那蘇紫煙便是怡紅院裏新來的頭牌,號稱色藝雙絕,偏生還打著賣藝不賣身的旗號,很是勾起了京師名流們的“興趣”,大體上是吃不到的才是好肉之故罷,故此,滿中都自命風流的人物可都沒少去捧蘇紫煙的場,蕭無忌也是其中的常客,此時見蕭無畏如此肆無忌憚地拿此事來消遣自己,蕭無忌立馬就氣得麵色鐵青,可又不好在眾人麵前對蕭無畏動手動腳,這便丟下句話,打算就此拂袖而去了。
蕭無忌要走,蕭無畏卻沒打算就此揭過,嘻嘻哈哈地笑著道:“二哥走好,啊,別忘了幫小弟代問蘇姑娘好,改天小弟若是得了閑,沒準將蘇姑娘贖回府上,二哥也就能不出府便見著人了。”
本就氣得夠嗆的蕭無忌一聽蕭無畏這話,險些一頭栽倒在地,憤怒地轉過了身來,剛要再叱罵蕭無畏幾句,卻不料蕭無畏壓根兒就沒給他這個機會,搖著扇子便直接了當地行進了王府的大門,愣是令蕭無忌滿腔怒火無處發泄,隻得氣惱地跺了下腳,領著一眾手下氣恨恨地上了馬車,轉出照壁而去了……
項王府實在太大了些,也太奢華了些,別說馮晚娘這等沒怎麽見過世麵的小家碧玉了,便是一般的公卿之家中人來到了項王府,隻消轉上一陣子,多半也是暈頭轉向的結果,這會兒若不是有蕭無畏領著,隻怕馮晚娘光是撞柱子都得撞上好幾回了的,就這麽近乎一柱香的功夫走將下來,馮晚娘早已迷瞪得不知天南地北了,正自彷徨間,眼前突然一亮,竟已走進了一所錦繡至極的庭院之中,還沒等馮晚娘看清園子裏的景致,便聽一陣脆生生的笑音響起,數位絕色少女已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從林子間、亭台中湧了出來,飛快地將蕭無畏連同馮晚娘一道全都圍在了中間。
“喲,好靚麗的小姑娘,小王爺老實交待,這回又是從哪騙來的,別說又是撿的罷。”
“小王爺,你還知道回來啊,都幾天了,也沒見個人影兒。”
“小畏,你沒偷吃罷,家裏如此多的姐妹你不理會,偏要打野食,該罰!”
……
六張小嘴一齊開口,鶯鶯燕燕地吵個不休,蕭無畏額頭立馬就見了汗,至於馮晚娘則更是不濟了,如同受了驚的小鳥一般,低著頭羞紅了臉不說,還可著勁地往蕭無畏身後縮,心裏頭的自卑感一浪接著一浪地湧將起來——馮晚娘素來就知道自己貌美,也一向以此為榮,可眼下這一大群的少女個個都是絕色,沒一個在她之下的,更有數人之姿容出類拔萃,令馮晚娘自感遠遠不如,先前在來項王府的路上,馮晚娘還有種能憑著自己的姿容永遠依靠在蕭無畏身邊的企盼,此時一見如此多的美少女齊聚,那原有的奢望立馬就如同夏日裏的肥皂泡一般碎得徹底了,這麽一緊張之下,一雙小手不知不覺中便拽住了蕭無畏的胳膊。
“好啊,小畏,你還敢說沒偷吃,瞧瞧,這丫頭現在都離不開你了,還不快從實招來,姐妹們,可不能輕饒了小畏,今日大家可不許心軟,不能就這麽算了。”一名身穿桃紅色長裙的姑娘排開眾人,雙手叉著小蠻腰,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說道。
這丫頭話音剛落,眾少女們便即哄然,七嘴八舌地要蕭無畏給個滿意的交待,饒是蕭無畏也算是久經考驗的了,卻還是好一陣子頭暈眼花,不得不拱手道:“各位好姐姐,就饒了小畏一次如何?小畏可真沒偷吃啊,嘿嘿,來,來,來,小畏給姐妹們介紹一下新來的小妹妹,這是馮姑娘,名叫晚娘,大家都認識一下。”
“哼,你也就是嘴甜,卻總不見行動,馮妹妹別理他,來,到姐姐這裏來。”那桃紅長裙的女孩顯然是眾少女之首,不單貌美如花,脾氣更是不小。
馮晚娘哪經過這般陣勢,此時早已是心慌意亂,看了看那些美少女,又看了看滿臉子尷尬之色的蕭無畏,一時間卻不知該如何才好。
“去罷,沒事的,她叫林瑤,以後你就聽她的安排好了。”眼瞅著成功地轉移了目標,蕭無畏暗自鬆了口大氣,笑嗬嗬地拍了拍馮晚娘拽住自己胳膊的小手,溫和地解說了一番。
馮晚娘怯生生地看了蕭無畏一眼,見蕭無畏眼神裏滿是鼓勵的意味,這才鬆開了拽住蕭無畏胳膊的手,走上前去,福了一福道:“小妹馮晚娘見過瑤姐姐,見過各位姐姐。”
“晚娘妹子別客氣,以後啊,這裏就是你的家了,我們姐妹其實都一樣,都是小畏這個壞家夥拐回來的,以後你就知道他的德性了,來,別理他,姐姐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柳翠,那是嚴芳……”林瑤一見馮晚娘那怯生生的樣子,登時就心軟了,忙不迭地搶上前去,攬住馮晚娘的小腰,笑嗬嗬地給馮晚娘介紹起眾姐妹來。這麽一大群美少女見了麵,自有一番大熱鬧,卻沒人注意到蕭無畏這廝竟趁著眾美少女不留神,悄悄地退出了院門,往邊上不遠處一所院子溜了去,動作麻利得很,顯然已不是頭一回幹這等事了。
“小畏,你給我站住!”蕭無畏動作雖小心,可卻還是被林瑤給發現了,一見蕭無畏就要跑進那所院子,立馬氣急了,跺了下腳,嬌聲喝了一嗓子。
切,傻子才站住呢,惹不起,咱……躲!蕭無畏哪肯聽話站住,不單沒站住,反倒跑得更快了些,一溜煙衝過了一座小橋,跑進了院子中,還沒忘回頭比了個勝利的手勢,登時氣得一眾美少女全都嘟起了嘴,恨不得追上前去扒了蕭無畏的皮。
馮晚娘初來乍到,自是不太明白眾姐妹為何不追進那離得並不算太遠的院子,眼瞅著眾女各自怨怒,這便怯生生地出言問道:“瑤姐姐,那院子又不遠,為何,為何……”馮晚娘話說到一半,突覺自己的問話有些子唐突不說,還煞是羞人,自是紅著臉說不下去了,隻是一味地低著頭,羞得不敢看林瑤的眼。
林瑤發育得好,在眾女中個子最高挑,比馮晚娘整整高了半個頭,此時見馮晚娘羞得可愛,不由地便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道:“好妹妹,你剛來,咱王府裏的規矩還不知曉,姐姐這就跟你解說一番好了,啦,先前妹子可曾經過一座‘鴻鵠橋’?”
“姐姐說的可是一座帶了亭子間的石橋麽?”馮晚娘見林瑤如此好說話,心中自是大為感激,抬起頭來,略帶疑惑地回答道。
林瑤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很是認真地解說道:“不錯,就是那橋,過了橋不是有個院門麽,打那兒起到此地全都是屬於小畏的,也就是我們姐妹的家,在這圍牆之內,姐妹們哪都可以去,即便是要出王府一行,請了小畏的令,也有侍衛們陪同著去,可就是那座院子例外,若無小畏的令牌,任何人都不能進去,否則的話,那就不隻是逐出王府那麽簡單了,為此喪命也有可能。”
“啊……”一聽林瑤說得如此嚴重,馮晚娘立時便被嚇了一跳,情不自禁地驚呼出聲來。
林瑤重重地點了下頭,邊上的眾美少女也同樣是滿臉子的慎重之狀,這令馮晚娘更是疑慮叢生,愣了好一陣子之後,還是忍不住出言問道:“為何如此?”
“嗬嗬,妹妹即便不問,姐姐也要跟爾說個清楚,否則一旦犯了大錯,那就無可挽回了。”林瑤輕笑了一聲道:“妹妹可聽說過舒雪城、舒老大人?”
“舒老大人?小妹當然知道了,他老人家可是文狀元武進士之奇才,乃我朝數百年第一人,小妹還曾拜讀過他老人家的詩賦呢,寫得可真好,可,可舒老大人他……”馮晚娘見林瑤突兀地提起了舒雪城這位當代的奇人,好奇心登時便更盛了三分。
林瑤笑了笑,伸手撫了下馮晚娘的頭發,這才接著解說道:“這院子裏的規矩就是舒老大人親自定的,他老人家就住在那所琴劍書院裏,隻是他老人家喜歡清靜,不想被人打攪,所以啊,我等姐妹自然得遵守他老人家的規矩才對,晚娘妹子,你說呢?”
“嗯,小妹知道了,謝謝瑤姐姐提醒。”馮晚娘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不過也沒再多問,恭敬地福了福,道了聲謝。
“好了,不說這個了,姐妹們,晚娘妹妹今日初來,大家辦個筵席好生招待一下,來,走罷。”林瑤注意到了馮晚娘眼中那一抹即逝的異色,可也沒多說些什麽,這便笑嗬嗬地鼓了下掌,招呼了一聲,眾美少女自是轟然應命,哄鬧了起來,簇擁著馮晚娘便行進了院子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