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兵衝鋒首重氣勢,那等萬馬狂奔的震撼勁,沒經曆過的人,是很難想象其威勢究竟有多可怕的,很顯然,蘇林所部絕對是老於此道的個中高手,竟在行進間便調整好了嚴密的衝鋒陣型,這等能耐,非百戰之士難以做到如此之默契,此等氣勢一出,便已足夠震撼人心的了,更遑論眾騎兵縱馬衝鋒時,那如雷般的馬蹄聲有著強烈的節奏感不說,一千五百騎的步點竟驚人地一致無二,整齊劃一,一聲緊似一聲,聲聲摧人膽魄!
平盧騎軍不緊不慢地放馬奔馳著,待得到了離官軍陣列不過兩百步左右的距離上之際,隻聽一聲淒厲的號角響起,一千五百名騎兵同時發喊,聲如雷震中,氣勢瞬間便瘋狂地攀升到了個頂點,與此同時,原本中速前行的戰馬也開始了最瘋狂的衝刺,大地竟因此而戰栗了起來。
那一頭蘇林所部全力發動,這一邊官軍上下之士氣竟為之奪,雖尚不至於膽喪到就地潰散之地步,可因之麵色蒼白者為數不少,更有不少新兵竟嚇得腿腳直打哆嗦,屎尿失禁者亦有那麽幾個,當然了,說起來也不奇怪,畢竟這三千兵馬連同主將燕鐵塔在內,都沒經曆過戰事,更不曾經受過騎兵大規模衝擊的考驗,將士們哪怕平時訓練得再好,到了這等時分,卻依舊無法抑製住心中的慌亂。
“站穩了,怕個毬,都給老子挺起胸膛來!”眼瞅著自個兒的手下有些子慫了,燕鐵塔可就急紅了眼,手提著大號陌刀大踏步走到了隊列之前,背對著正瘋狂衝來的平盧騎兵,高聲怒吼了起來。
燕鐵塔身高體壯,立在地上,當真有如一截鐵塔一般,其這麽一吼,倒也算是將眾將士從迷茫與驚慌中喚醒了過來,然則整體的士氣依舊不是太高,這令燕鐵塔分外的惱火,可也沒轍,好在事先另有安排,卻也不怕士氣鼓不起來,如今也就隻能靜待戰事的展開了。
一百五十步,一百二十步,一百步,全速衝鋒中的騎兵速度快得驚人,幾乎是眨眼間的功夫便已衝到了離官兵陣列八十步的距離上,卻始終沒有遭遇到官軍箭雨的襲擊,在蘇林看來,那幫子未曾經曆過戰事的官軍菜鳥們十有八九是嚇壞了,竟然連射箭擾亂騎兵衝鋒陣型都忘到了腦後,打這等菜鳥部隊,蘇林實在是提不起太大的精神,然則不管怎麽說,該拿到手的功勞,還是得拿,管他是不是勝之不武,故此,一到了八十步這條衝鋒的生死線,蘇林毫不猶豫地揚起了手中的馬刀,大吼了一聲:“舉刀!”
此令一下,一千五百名平盧騎兵齊刷刷地揚起了緊貼在身側的馬刀,原本俯身馬背的姿勢也在這一瞬間改為了直立,那等整齊與劃一再次顯現出了平盧騎軍百戰之軍的能耐,但見千餘把馬刀如密林般揚起,雪亮的刀鋒在夕陽下閃爍著血紅色的光芒,就宛若一群地獄裏殺將出來的死亡騎士一般。
刀已舉起,接下來就該是痛痛快快地砍官軍將士的腦袋了,饒是一眾平盧軍將士都已是身經百戰之輩了,可一想到劈殺的痛快勁,還是不免大為興奮,不少人等的臉上都已露出了猙獰的笑意,但是,這世上的事情不怕別的,就怕但是,但是眾平盧軍將士們顯然興奮得有些早了,可怕的悲劇就在前方十步內等待著上演的那一刻!
“衝……”蘇林扯著嗓子正準備下達最後的衝鋒令,可才喊出一個字呢,便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雞一般沒了氣性——絆馬索,接連七、八道的絆馬索橫在了地麵上,蘇林本人倒是僥幸逃過了此劫,可身後緊跟著的平盧軍將士們就沒這等好運氣了,數十名倒黴的騎兵生生被絆馬索拌落了馬下,緊接著被後頭衝上來的戰友生生踩成了肉泥,人仰馬翻間,原本整齊的矢鋒陣登時便亂成了一團麻,還沒等蘇林發出調整的命令,突覺身子一沉,**的戰馬竟踏中了一個巨大的陷坑,麵對著坑底下迎麵而來的尖銳木樁,蘇林隻來得及奮力一躍,拚死跳回了坑沿,卻無力救助**已失足了的戰馬,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戰馬被數枚尖木樁生生串成了血葫蘆。
蘇林倒還算是幸運,憑借著一身好武藝,算是死裏逃出了生天,可緊隨其後衝鋒的一眾騎兵就慘了,此際恰逢剛衝過絆馬索的攔截,陣型正自混亂間,眾騎兵自是不可能控製得了衝鋒的速度,明知道前麵是陷坑,卻也隻能硬著頭皮向前衝了,如此一來,官軍在四十餘步距離上所挖的數個大陷坑可就算是物有所值了,整整兩百五十餘平盧軍將士還沒跟官軍正麵交上手,便已成了陷坑的犧牲品,再算上先前死傷於絆馬索的冤魂,三百五十餘騎就這麽沒了,然則悲劇卻還沒有結束,就在平盧軍亂成一團的當口,官軍陣列中傳出了燕鐵塔的一聲大吼:“放箭!”此令一下,原本緊密排列在盾刀手身前的弓弩手們扣扳機的扣扳機,射箭的射箭,千餘隻鋼箭密集如飛蝗一般向僥幸躲過了絆馬索,又逃過了陷坑阻截的平盧軍騎兵們暴射了過去。
距離實在是太近了,就這麽三十餘步的距離上,哪怕是再差的弓弩手,也不太可能放空目標,這一番箭雨洗劫過去,倒黴的平盧軍將士再次倒下了兩百五十餘騎,從八十步到四十步,這麽短短的四十餘步距離上,一千五百騎兵已損失了六百餘,更令平盧軍難受的是——此時的衝鋒節奏徹底喪失殆盡不說,便是連主將都生死不明,全軍上下失去了統一的指揮,隻能是各自為戰了。
強軍就是強軍,若是換了支部隊,一旦處於平盧軍這般境地,隻怕早已潰散了去,可平盧軍卻不然,哪怕折損了如此多人馬,哪怕失去了統一的指揮,哪怕麵對著已刀槍並舉的官軍嚴密之防線,可一眾平盧軍將士卻分成了十數小隊,在隊官的統帶下,依舊義無反顧地向著官軍殺奔了過去,一個個嘶吼連連,殺氣凜然迸發!
“立盾牆,擋住!”
燕鐵塔好歹也算是見識過大規模騎兵混戰的人物,可還真沒見過有如平盧鐵騎這般神經堅韌的隊伍,居然在經受了如此大的損失之下,還敢強行衝陣,不由地心頭一沉,知曉一場血戰已是無可避免了的,這便嘶吼著下達了作戰命令。此令一下,原本站在最前頭的弓弩手們迅速地退回到了陣後,忙著準備第二波的箭雨,而盾刀手們則呐喊著將手中的大盾搭靠在一起,形成一麵帶著斜度的厚實盾牆。
“衝,衝,衝!”
官軍的盾陣剛剛成型,平盧騎軍已呐喊著衝到了近前,不管不顧地縱馬向著盾牆衝撞了過去,但聽“撲通”之聲大作間,率先衝到的平盧騎兵大多連人帶馬生生撞死在盾牆上,縱使有個別幸運者被垂死的馬匹掀落在地,也逃不過後續殺上來的戰友們的踐踏,幾無一絲一毫的生機,隻一個瞬間,衝撞而死的平盧軍騎兵便多達六十餘騎,代價雖不小,可卻用生命為己方的後續大隊生生撞開了一道道缺口——如此巨大的衝撞之下,就算持盾的官軍大多是勇悍之士,卻也不可能承受得住,無不被撞得倒飛不已,死傷再所難免,隻這麽一個照麵下來,官軍也付出了五十餘人的傷亡,剛麻煩的是盾牆已露出了致命的缺口,再也無法有效地阻擋住平盧騎兵大隊人馬的衝陣了。
“陌刀隊,跟老子上,封住缺口!”
一見到己方的盾陣居然就這麽輕易地被平盧軍衝破了幾個大口子,燕鐵塔可就急紅了眼,大吼了一聲,親自率一支陌刀小隊殺上了前去,徑直衝向最大的一個缺口處,與此同時,分散在陣後隨時待命的各支陌刀小隊也紛紛揚刀而起,如輪般揮舞著向前搶進。
陌刀隊無疑是對付騎兵衝陣的一把利器,本該用在最前列,以最犀利的攻擊力徹底絞殺膽敢衝陣的騎兵大隊,這一點燕鐵塔自是清楚得很,可惜他手下的陌刀手攏共也就隻有七十人不到,壓根兒就無法形成一條完整的防線,隻能用來補缺補漏,雖說有大材小用之嫌疑,可卻是好使得很,這一出擊之下,果然遏製住了平盧騎兵的強行突進。
“起,斬,橫,掃!”
燕鐵塔身材魁梧如楚霸王再世一般,手中的大號陌刀隨便一劈,便可將迎麵撲擊過來的騎兵連人帶馬切成兩截,但見其一邊嘶吼著號子,一邊運刀如飛地斬著,毫不容情地將膽敢順著缺口衝殺過來的平盧騎兵斬殺當場,短短數息之間,燕鐵塔身前的人馬碎屍已堆集了滿滿地一地,而他自己也被鮮血徹底染成了個血人,望之簡直如同地獄惡魔一般恐怖。
陌刀手一出擊,戰事便不可遏製地逆轉了,衝鋒中的平盧鐵騎在又死傷了兩百五十餘騎之後,終於膽寒了,再無絲毫的戰心,剩下的五百餘騎狼狽地撥馬逃了回去,哪怕僥幸抓住了一匹無主戰馬、從後頭衝將上來的主將蘇林喊破了喉嚨,也無法阻止住手下的潰敗,萬般無奈之餘,也隻能灰溜溜地撤回了本陣,雙方的第一次交手,以官軍的大勝而告終!
“贏了,贏了!”
“我們贏了,萬歲,萬歲!”
“哈哈哈,膽小鬼們逃嘍!”
……
望著丟盔卸甲地逃回去的平盧騎兵之背影,苦戰之後的官軍將士們全都情不自禁地歡呼了起來,士氣陡然間便高漲到了開戰以來的頂點,然則燕鐵塔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興奮之情,隻因他很清楚,這第一回合的交手不過僅僅隻是道開胃菜而已,真正的血戰還在後頭呢,能不能堅守到蕭無畏所規定的天黑時分,燕鐵塔心中一點把握都沒有,至於到了天黑之後,又該如何撤離此地,燕鐵塔也同樣心中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