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能贏不?”唐大胖子如同一座肉山一般盤坐在馬車廂中,伸手按了按懷中那厚厚的一疊子銀票,咧著嘴,不放心地看著悠閑地半躺半坐在墊了錦繡棉墊的蕭無畏,遲疑地追問了一句。

這個問題一路上唐大胖子已問了至少十遍了,聽得蕭無畏耳朵都起了老繭,索性不去理會唐大胖子的騷擾,自顧自地哼著小曲兒,一副萬事盡在把握中之狀,瞧得唐大胖子心虛無比——唐大胖子沒別的愛好,就是喜歡數錢,尤其是數銀票時發出的刷刷聲更是令唐大胖子心醉神迷不已,眼下懷中這三十萬兩銀子若是真輸了出去,那簡直就得要了唐大胖子的老命了。

“小三,你到底行不行啊?給俺一個準信啊!”唐大胖子擔心著懷中的銀子,見蕭無畏不開口,哪肯罷休,俯身瞪著雙牛眼死死地盯住蕭無畏,一隻胖手遙遙地罩向了蕭無畏的肩頭,大有蕭無畏不開口就要動手的架勢。

“死胖子,怎麽說話的,男人能說自己不行嗎?找抽啊!”蕭無畏被唐大胖子生生攪得沉默不下去了,一挺身坐直了起來,伸手彈開唐大胖子伸過來的豬爪,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

“那就是沒問題嘍,小三啊,俺所有的希望可都押在你身上了,可千萬別輸給李振東那狗賊了……”唐大胖子並不因蕭無畏的惡劣態度而生氣,反倒咧著大嘴,再次有如唐僧一般狂噴起口水來了,聽得蕭無畏又好氣又好笑,卻又難奈其何,隻好苦笑著搖了搖頭,左耳進右耳出地任由唐大胖子發泄個夠,馬車就在唐大胖子的嘰嘰喳喳的嘮叨聲中緩緩地向著東宮方向駛去……

蕭如海今日很開心,不單是因恰逢其二十六歲的生辰,更是因今日的筵席上有場好戲可看,為了這場戲,蕭如海可是不到酉時就換好了裝,渾然不顧吉服的厚重,興奮地在東宮主殿——明德殿的後殿裏來回地踱著步,臉上滿是愜意的微笑,正自迫不及待間,卻見東宮主事宦官秦大用匆匆行了進來,立馬精神為之一振,停住了腳,笑嗬嗬地出言問道:“大用,賓客都到齊了麽?”

“回殿下的話,將將到齊了。”秦大用急步搶上前去,恭敬地回答了一句,而後小心翼翼地出言道:“啟稟殿下,項王二子蕭無忌在殿外求見,自言有要事要覲見,懇請殿下明示。”

“哦?是老六(蕭無忌在堂兄弟輩中排行第六)來了,快,快請。”蕭如海與蕭無忌的關係一向不錯,此時聽秦大用這麽一說,也沒問蕭無忌的來意,便一迭聲地叫請。

“是,奴婢遵命。”一聽蕭如海如此吩咐,秦大用自是不敢怠慢,緊趕著應答了一聲,匆匆退出了後殿,自去宣召蕭無忌不提。

“臣弟參見太子殿下。”秦大用去後不久,蕭無忌便疾步行了進來,一見到站在殿中的太子,立馬上前行禮,禮數倒是周全,可其臉色卻著實不太好看。

“免了,免了,老六啊,都說了多少次了,到本宮處就跟到自己家一樣,不必那麽見外,來人,賜坐。”蕭如海正在興頭上,沒注意到蕭無忌的臉色不對勁,隨意地擺了下手,便下令看座。

“多謝太子殿下抬愛,臣弟有一疑問,不知當講否?”蕭無忌並沒有就座,而是依舊躬著身子,語氣生硬地問了一句。

“嗯?”蕭無忌這麽一說,蕭如海這才注意到蕭無忌的臉色不對勁,愣了一下之後,這才揮了下手道:“老六這是甚話,依你我兄弟之情份,又有甚事不可言,且說好了,本宮聽著呢。”

蕭無忌認真地看了蕭如海一眼,而後緩緩地開口問道:“殿下,臣弟想知道無畏與李振東的對搏可是出自殿下的安排?”

“這……”蕭如海沒想到蕭無忌問得如此直接,登時便有些子反應不過來,愣了好一陣子之後,訕笑著道:“六弟何出此言,本宮行事向來磊落,又豈會做此等無聊之事,六弟怕是誤會了罷?”

蕭無忌乃是聰明人,一聽蕭如海這話,便已知曉其所言不盡不實,此事即便不是蕭如海主使,其也必定是事先便已清楚內幕,原本就難看的臉色立馬陰得像是要滴出水來一般,咬了咬牙道:“殿下,無畏雖是不屑,可畢竟是我大胤皇室宗親,那李振東不過一跳梁小醜耳,某豈能容其猖獗,其既是想戰,某便奉陪到底,懇請太子殿下恩準某代弟出戰。”

“這……”蕭如海素來清楚蕭無忌與蕭無畏從來都尿不到一個壺裏,彼此間別說甚子兄弟感情了,簡直都快跟仇人一般了的,這會兒聽蕭無忌竟然如此說法,倒真令蕭如海聽傻了眼,一時間不知說啥才好了,好一陣子沉默之後,這才苦笑著道:“六弟啊,你錯怪本宮了,此事實非出自本宮之安排。”蕭如海說到這兒,見蕭無忌又要張口,忙伸手一擺,打住了蕭無忌的話頭,緊趕著解釋道:“本宮不瞞你,此事孤倒是知曉一些,唔,是陳百濤跟本宮提起的,說是李振東此番欲與小九決鬥爭美,本宮想啊,叔父遲遲不立世子也不是個事兒,趕巧李振東此人與小九有糾葛,倘若雙方對搏,一旦小九輸了,勢必成為天下人之笑柄,這世子之位不也就沒份了,再說了,老六爾若是怕跌了項王府的名聲,大可等此戰過後,再約戰李振東,戰則勝之,威望必大盛矣,本宮自可再與叔父好生敘叨一下,大事必成,今後你我兄弟並肩為伍,自可保得我大胤基業萬世永昌,此一舉多得之美事也,孤實是沒有反對的理由啊。”

蕭如海這麽一大通子長篇大論下來,聽得蕭無忌麵色變幻個不停,雖也清楚太子此番舉措全是為了拉攏自己為其所用罷了,可還是很感激太子的心意,隻不過內心深處卻總覺得此事應該沒那麽簡單,然則一時半會也找不出問題之所在,再轉念一想,左右等此戰之後,大可約戰李振東,倒也無甚大礙,自也就不再糾纏此事,長歎了口氣道:“無畏雖不屑,可畢竟是某之親弟,還望殿下出麵勸解一番,能不戰便不戰好了。”

“當然,當然,小九也是孤之弟弟,那李振東又是鎮海李明川次子,身份也非比尋常,雙方若是能和為貴也是好事一樁,孤自會盡力的,來,陪孤一道去會會諸愛卿罷。”一聽蕭無忌言語已是大為鬆動,蕭如濤哈哈一笑,比了個請的手勢,而後領著一眾隨身宦官緩步向前殿行了去。

“唉……”蕭無忌長歎了一聲,意味不明地搖了搖頭,默不作聲地跟在了蕭如濤的身後……

太子慶生,乃是國之大事,雖非整壽,可依舊隆重得很,中都權貴們紛紛雲集,朝中一眾大佬或是親自前來,或是派了兒子前來道賀,諸皇子中除了大皇子蕭如峰借口神騎營軍機繁忙,僅派人送來了禮物之外,其餘諸皇子皆已到場,各家各府所送的各式奇珍異寶之禮物在明德殿的回廊處陳列得琳琅滿目,各種五光十色的珍玩令人目不暇接,著實彰顯了一番盛世之奢華氣派。

來賓雖眾,然則夠資格進入明德殿就座的卻是不多,攏共算將起來,也就是七、八十人而已,蕭無畏身為項王三子,地位尊貴,自然是高坐在靠前的席位上,而原本不夠資格進殿的唐大胖子算是沾了蕭無畏的光,得以跟蕭無畏並肩坐在了一張幾子後頭,與蕭無畏閉目端坐不同的,精力嚴重過剩的唐大胖子扯著嗓子跟左手邊的幾位皇子瞎啦呱——說起來這廝早年與諸皇子都是老熟人了,這一晃三年不曾在京師露麵,與諸皇子倒是很有些子話題可聊,嘻嘻哈哈地沒個正形,倒也將氣氛搞得火熱無比,正自聊得起勁的當口,卻聽一聲尖細的嗓音響了起來:“太子殿下駕到!”一眾閑扯著的諸人自是不敢怠慢,各自起了身,按身份地位之高低,在大殿中央站成了十數列,恭候著太子殿下的到來。

“臣等參見太子殿下!”待得蕭如海領著一幹貼身宦官們緩步行出了後殿,殿中諸人皆躬身行禮不迭。

“諸位愛卿請平身,就座罷。”蕭如海興致頗高,走到正中的大位前,卻並沒有立刻入座,而是笑容滿麵地揮了下手,示意眾人平身。

“謝殿下。”諸臣工依著禮數謝了恩,這才各自散了開去,各就各位。

“來人,傳歌舞!”蕭如海滿意地掃視了一下諸臣工,一抖大袖子,端坐了下來,鼓了下手掌,大聲宣道。此言一出,樂聲立起,一隊隊盛裝舞女揮舞著長長的水袖嫋嫋地從殿外飄了進來,伴隨著樂曲翩翩起舞,酒筵正式開始了。

太子宴請,酒是好酒,菜是佳肴,歌舞更是一絕,然則酒筵上的氣息卻頗為怪異——一眾人等的心思全都不在酒筵之上,無數的目光皆在木然端坐的蕭無畏與不動生色的李振東之間瞄來瞟去,大家夥全都在暗自猜測這兩人何時會交手,隻不過這兩人似乎都很有默契,該吃的時候吃,該喝的時候也沒拉下,就是不見二人挑起事端,生生令滿殿之人都等得心焦無比,偏生這兩位的身份都非比尋常,誰也不敢輕易地涉入其中,這等詭異的氣氛之下,再好的酒食也都食之無味,再好的歌舞也全是白瞎。

須臾,酒過了三巡,歌舞也上過了兩折,正襟危坐的李振東終於端著酒樽站了起來,殿中諸人的目光瞬間便被李振東的舉動吸引了過去,一時間滿大殿裏竟自詭異地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