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相較,一線之差便是天塹,更遑論此時嚴公公已是重傷之身,再要強戰,不過是垂死掙紮罷了,除了徒增痛苦之外,壓根兒就無法擺脫死亡的命運,故此,麵對著陳姓文士的這絕殺一掌,嚴公公已無絲毫的抵抗之意,甚至閉上了雙眼,就隻求得一個痛快了,當然了,人之將死,不免還是存了一絲的僥幸,嚴公公的心裏頭同樣有著些微弱的期盼,指望著奇跡能從天而降。
奇跡會發生麽?答案是——會!就在陳姓文士獰笑著準備給嚴公公來個一掌斃命的當口上,突然察覺到一股銳利無匹的殺機從後頭襲擊而來,背心處的寒毛不由地便乍立而起,心一慌,顧不得再出掌擊殺嚴公公,瘋狂地一扭腰,強自轉過了身來,雙掌如輪般揮動著,無數的掌影將周身護得個嚴嚴實實地,然則卻沒見到預想中來襲的敵人,正自驚疑不定間,卻聽一聲冷哼在院牆外響了起來,聲雖不大,可傳到陳姓文士的耳邊卻已是如九天雷霆般轟響,震得其耳膜欲穿,身形一晃之下,隻覺喉頭一甜,一口鮮血憋不住便噴了出來。
陳姓文士麵色狂變,顧不得許多,慌亂地向後一躍,退到了遠處,驚怒地望著聲音起處,一雙眼瞪的渾圓,似欲將厚實的牆體看穿一般,雙掌團在胸前,全神戒備著,可等了良久,也不曾見來人出現,陳姓文士不得不狀著膽子出言詢問道:“哪位前輩在此?在下陳東方有禮了,還請前輩出來一見。”
陳姓文士此言說得頗為恭敬,當然了,他也不得不恭敬,來人僅憑一聲冷哼便可令自個兒身受重創,這等人物又豈是他一個區區二品人物可以輕慢得了的,隻不過他的恭謙對於來者似乎一點效用都沒有,但聽牆後傳來了一聲的斷喝:“滾!”,聲如雷霆般爆烈,這一回不單是陳姓文士被震得身形不穩,其所帶來的手下也全都東倒西歪地搖搖欲墜,倒是嚴公公與被突如其來的血案驚呆了的方瑞與沈青衣毫無所覺,很顯然,來人對內力的控製力已是妙到了毫巔。
“撤!”雖再次被來人的斷喝聲震動了內腑,可陳東方懸在嗓子眼的心卻是放了下來,知曉對方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在,自是不敢再多耽擱,甚至連場麵話都不敢多說一句,緊趕著揮手喝了一嗓子,便領著一眾手下灰溜溜地撤出了早已空無一人的客棧。
“哪位前輩在此,灑家嚴有德有禮了。”死裏逃生的嚴公公見陳東方等人已逃得不見了蹤影,這才驚魂稍定,也學著陳東方先前的舉動,對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拱手為禮地問了一句,這一回倒是有了反應,卻見人影接連閃動間,數名侍衛裝扮的大漢簇擁著一名俊朗的青年已出現在了牆頭上。
“蕭……,啊不,滎陽王,怎地是您?”一見到來者,嚴有德大吃了一驚之下,話便脫口而出了,眼神裏滿是驚疑之意,不光是懷疑蕭無畏出現在此地的用心,更懷疑先前那出手的高人之去向——嚴有德好歹也是二品高手,盡管是剛剛踏入二品的線,雖不算絕頂人物,可眼光卻是極高的,在他看來,那名能僅憑冷哼便重創了陳東方的人就算不是宗師級高手,也絕對差不太遠了,自然不可能是蕭無畏這麽個後生小輩——就算蕭無畏近來武功進展神速,要想正麵擊敗陳東方或許不難,可要想僅憑聲音便重創陳東方,那是壓根兒沒可能的事情,一想起有這麽個絕頂高手藏在暗處,嚴有德又如何能輕鬆得起來。
蕭無畏自然是一早就到了的,不過麽,出聲驚退了陳東方的確實不是蕭無畏,而是蕭無畏纏著騙著哄來的雷虎,至於他為何會在此地出現,自然是有原因的,可卻沒必要跟嚴有德這麽個宦官去多作解釋,此時聽得嚴有德發問,蕭無畏僅僅隻是淡淡地笑了笑,擺了下手道:“嚴公公,此地不宜久留,您老還是趕緊回宮去好了。”
“啊,是,是,是”蕭無畏開了口,嚴有德下意識地便應承了下來,然則轉念一想,卻又頓住了腳,看了看滿地狼藉的屍體,苦笑著搖了搖頭道:“王爺,此事,唔,此事若是沒個交代,太子殿下若是問起,老奴怕是不好回答啊,還請王爺指點則個。”
嗬,這老閹狗還真是個狡猾的主兒!蕭無畏一聽嚴有德的話,便知曉這廝是打算賴上自己了,不過麽,蕭無畏倒也沒生氣,更沒有與其計較一番的打算,而是笑著點了下頭道:“嚴公公請放心,本王自會給太子哥哥一個交待,爾即刻回東宮,就說本王隨後便到,讓太子哥哥稍候片刻,在本王到前,切莫妄動,以免招惹禍端,言盡於此,嚴公公走好。”
“啊,這……”一聽蕭無畏如此說法,嚴有德不由地愣了一下,待要再問,可一見蕭無畏的臉上已露出了不悅的神色,自是不敢再多囉噪,躬身行了禮,縱身而起,躍出了院門,徑自轉回東宮去了。
“二位兄台,小弟來遲一步,叫二位仁兄受驚嚇了,皆小弟之過也,還請見諒則個。”蕭無畏壓根兒就沒去理會嚴有德的離開,一閃身,人已躍下了牆頭,幾個大步走到看傻了眼的方、沈二人身前,笑嗬嗬地拱手為禮道。
“不敢,不敢,我等能脫此厄難,皆蒙王爺出手搭救,方某人在此多謝王爺高義了。”方瑞雖算是見識多廣之輩,可畢竟是個文士,哪曾見識過這等血腥無比的廝殺場麵,若不是意誌力驚人,隻怕早就嚇暈過去了,此時也不過是在強撐著罷了,一張臉煞白不說,腿腳也在不聽使喚地打著顫,待得見蕭無畏上前打招呼,這才從震驚中回過了神來,緊趕著出言道謝了起來,隻是往日裏溫和的嗓音此際已是渾然變了調,嘶啞得緊了些。
“王爺可有用到沈某人之處,還請明言好了。”相比於方瑞的舉止失態,沈青衣顯然沉著了許多,雖同樣是臉色慘白,可聲線卻依舊顯得沉穩無比,躬身行了個禮,一雙眼緊盯著蕭無畏,煞是平靜地開口道。
嗯哼,沈青衣果然是個人物!蕭無畏對沈青衣本就相當看好,此時見其在生死大關麵前依舊能沉得住氣,自是更高看了幾分,這便笑著還了個禮道:“沈兄,方兄,此地不宜久留,且隨小王暫避一、二,有話到了車上再詳談不遲。”
“也好,就依王爺安排,沈某並無意見。”沈青衣略一沉吟,倒也沒有拒絕蕭無畏的安排,與方瑞一道由蕭無畏帶來的王府侍衛們簇擁著便離開了血腥現場,與蕭無畏同乘一輛馬車向城西的“唐記商號”趕了去。
“小王知曉二位兄台心中必定滿是疑問,那就請隨意好了,本王當知無不言。”馬車緩緩地向前駛著,車廂中,蕭無畏麵帶微笑地看著沈、方二人,一臉子誠懇地說道。
沈、方二人都是智謀之輩,飽讀詩書之人物,自然知曉此事非同小可,十有八九是牽涉到了奪嫡之爭,原本心裏頭就頗多揣測的,隻是不敢輕易說出罷了,這會兒見蕭無畏如此說法,二人心中的疑慮自是更深了幾分,互視了一番之後,誰都沒有先開口,而蕭無畏也不著急,笑眯眯地靠在馬車廂上,靜靜地等候著。
“王爺可是一早便知曉此事定然會發生?”沉默了良久之後,沈青衣率先開了口。
“不錯,隻不過此事並非出自小王的安排。”蕭無畏沒有否認,笑著點了點頭,直承其事之餘,也提出了個問題道:“依沈兄看來,此事若是小王不插手,接下來該會是如何個進展法?”
一聽蕭無畏提出了這麽個問題,沈青衣的麵色不由地便黯淡了下來,隻因他知曉從今日起,他若是不投向蕭無畏的話,隻怕天下雖大,也無他容身的地方了,畢竟無論是東宮還是諸皇子都不可能留下他沈青衣這麽個知情人存於世間,更別提甚子金榜題名了的,當然了,若是蕭無畏肯出手擺平這一切的話,卻又另當別論了的,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若是他沈青衣的回答不能令蕭無畏滿意的話,很難說蕭無畏還會不會願意費如此大的勁去按下此等大事了的。
“此事重大,本非沈某一介書生可以妄言,既然王爺有問,沈某也不敢不言。”沈青衣細細地思量了一番之後,慎重地開口道:“依沈某看來,若是王爺不出麵,接下來當是那夥強人盡殺在場之人,而後布置假現場,偽造東宮之人行凶之狀,再夾塞上一些或許算得上確實的證據,而後通過收買辦案之人,由其口泄漏出此案所謂的‘真相’,再由諸方勢力暗中鼓動進京趕考之士子群起抗議,公車上書之下,縱使太子殿下有百口也難辨清真偽,眾口鑠金之餘,聖上恐難庇護得太子殿下周全,重罰怕是不免,即便不因此廢黜太子,隻怕聲名掃地之下,太子儲君之位亦不長久也,諸有心之輩自可從容部署,以謀青雲之路,此皆沈某書生之言,若有謬處,還請王爺指點為荷。”
嗬嗬,好一個沈青衣,厲害,果然厲害,僅憑著不多的線索,居然能猜到如此多的內幕,所言雖不全中,可也八九不離十了,好樣的!自打除夕那夜林崇明出言提點之後,蕭無畏便用足了心思,隨時在注意著那哥幾個的一舉一動,怕的便是這幫家夥暗中串聯一氣,給立功心切的太子來個狠的——太子是該被廢黜,可卻不該在此時,理由麽,說起來很簡單,蕭無畏此時在朝局中尚未立穩腳跟,還需要太子這個蠢貨來吸引諸皇子的注意力,否則的話,真要是讓蕭如濤與蕭如浩其中的一人進了東宮,事情可就不好玩了,至少不利於蕭無畏穩紮穩打的原定計劃,而這正是蕭無畏要出手壞了諸皇子好事的根由之所在,再者,人才難得,蕭無畏也有心趁此機會將沈青衣等人收羅到手下,這也是蕭無畏順勢而為的一個理由,當然了,這一切的一切都不足為外人道哉,蕭無畏自是不會跟沈、方二人透了底,這便笑著鼓了下掌道:“沈兄所言高論也,小王實無可評議處,罷了,此事至此算是告一個段落了,二位兄台隻管在小王處溫書備考好了,其餘諸事就交由小王來辦罷。”話音一落,便即起了身,也沒管二人是何反應,一哈腰便已出了馬車。
“王……”方瑞心思顯然不如沈青衣那般敏銳,沒想到蕭無畏說走就走了,剛想問一下蕭無畏將如何安置自己二人,可話方才出口,卻被沈青衣攔了下來。
“沈兄,您……”待得蕭無畏走後,方瑞忍了片刻,實在是忍不住了,麵色微紅地看著沈青衣便要發問。
“嗯。”沈青衣沒有給方瑞出言的機會,隻是緩緩地搖了搖頭,眼中精光閃爍間,人已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