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坐在這彩棚裏的人自然都不是簡單之輩,其中固然有小部分人之來意值得推敲,然則絕大多數來賓可都是衝著壟斷經營那堪稱豐厚至極的利潤而來的,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自是沒有誰會嫌錢賺得少了,故此,這一聽葉不語將拍賣七原則一公布出來,反響自然是強烈得很,一眾商賈不管彼此間認識不認識,全都亂紛紛地議論了起來,但卻絕無一人肯在此時退出拍賣,也無人公然站出來對七原則進行申辯,有的隻是彼此私下交換著各自的看法,可因著人多地關係,嗡嗡之聲自然也就噪雜得緊了些。
“王爺,葉飛龍使請了,小的晉城武岷,有些疑慮不知當講不當講。”就在一柱香堪堪燃盡之際,一名身材壯實的華服漢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對著主席台上的蕭無畏躬了下身子,朗聲說道。
一眾商賈們其實對此番拍賣的規則也頗有些子疑慮,否則的話,也不會私底下議論個不休,隻是沒人有膽子跳將出來罷了,此時一見出頭鳥終於出現了,瞬間便全都安靜了下來,一個個屏氣凝神地瞅著蕭無畏,就想看看蕭無畏會如何應對此等場麵,至於站在小高台上的葉不語也同樣望向了蕭無畏,一副聽候蕭無畏發話之態。
“武掌櫃有何疑慮但講不妨。”眼瞅著一眾人等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自個兒的身上,蕭無畏卻宛若一無所覺一般,微微一笑,虛虛地抬了下手道。
“多謝王爺,小的有兩疑慮,其一,葉飛龍使所言馬場所產之馬由馬政署統購,卻不知該如何定價,其二,競標上限既是二十五萬兩銀子,倘若多人並列,又當如何考核,小的不明,還請王爺解惑。”武岷雖是個商戶,可氣魄卻是不小,哪怕在這等肅然之場合下,也無甚失常之表現,躬著身子從容不迫地將兩個疑問一並倒了出來,話音剛落,一眾商賈們全都轟然附和了起來,很顯然,眾人對這兩條也都有著濃濃的疑慮之心。
嗯哼,這個武岷不簡單麽,有點意思!眼瞅著眾人亂紛紛地出言附和,蕭無畏卻一點都不介意,說實話,真要是眾人對所有的事情都無異議的話,那才真的有麻煩了,別的不說,便是馬牌競標之際,就不可能全力以赴去爭奪,如此一來,通過拍賣所能籌得的資金隻怕就將少得可憐了,那可不是蕭無畏願意麵對的結果——這兩條原本就是蕭無畏故意留出來的破綻,為的便是鼓動氣氛,為此,蕭無畏私下也有安排人出來配合著演上一場戲,卻沒想到他所安排的人尚未露麵,倒是這個叫武岷的山西商賈率先冒了出來,倒叫蕭無畏對此人的氣魄高看了幾分——能看出這兩個規則上的破綻不稀奇,在場的都是商場好手,一個個都精明過人,如此明顯的漏洞又豈會看不出來,可看得出來歸看得出來,敢不敢當著蕭無畏這麽個強勢王爺的麵提將出來可就是另一回事了的。
“武掌櫃這個問題問得好,葉飛龍使,爾既是拍賣主持,這兩問題便由爾來答好了。”蕭無畏絲毫不因武岷當堂提問而生氣,笑嗬嗬地揮了下手,將皮球踢到了葉不語的腳下。
“是,下官遵命。”蕭無畏既開了口,葉不語自是不敢怠慢,恭敬地躬身應了諾,這才轉過了身來,看著下頭一眾滿臉子期待之色的商賈們,朗聲道:“諸位,我馬政署既是奉旨督辦此番拍賣,自當以公正公開為念,馬政署統購之馬匹一律按當年之市價收購,等級有差,價格各異,另,馬牌拍賣中若有多人並列,則以我馬政署之特別考評為準,具體方式時到自知,斷無暗箱操作之可能。”
葉不語此言一出,滿場商賈登時全都激動地嘩然了起來——要真是按馬政署所規定的這般,一年下來,少說也能掙個二、三十萬兩的銀子,若是運氣好,五十萬兩銀子也未必就不可能,這等利潤已屬絕對之暴利,雖說先期投入也不小,然則最困難的馬種選育以及馬場圈定皆已由馬政署達成,眾人不過是出錢出人手加以管理罷了,其盈利之難度實不算高,這等賬一算將下來,自也由不得眾人不興奮異常的。
“葉飛龍使請了,小的祁州東方明寐,敢問飛龍使大人,如今馬政紊亂,各州馬戶不少,若是我等養馬,馬戶亦養馬,價格相衝之下,馬價易賤,該當如何是好?”一片噪雜聲中,一名紅臉胖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高聲提問道。
“東方掌櫃所慮甚是,我等投巨資於此,若是馬價狂跌,豈不悲哉?”
“是啊,風險不小啊。”
“也對,真要是馬價跌了,到時候還不能不賣馬,這事情怕是不好辦啊,嘖,總不能血本無歸罷。”
……
東方明寐此言一出,滿場正興奮不已的商賈們全都似被冷水澆了頭一般,再無先前的狂熱,倒是多了些憂慮,這便七嘴八舌地出言附和了起來,一時間彩棚裏的氣氛竟有些子失控的跡象。
“大家靜一下,且聽本官解說。”眼瞅著氣氛不對味,葉不語忙壓了壓手,示意一眾商賈們安靜,而後目視著兀自站著的東方明寐道:“東方掌櫃來此前可曾詳細閱讀過標書麽?若是不曾,那還請自己查看一番好了,內裏已明確規定,我馬政署除六大馬場之外,再不設馬戶,至明年開春起,原有各州之馬戶一律取消,至於民間養馬,那是民眾自願所為,非我馬政署所能強製,其買與賣也屬自願,我馬政署統購之馬價就依各州馬市之價格平均而定,諸位還有甚不明之處否?”
葉不語此言已不是太客氣,東方明寐見狀,自是不敢再多言,嘴唇嚅動了幾下,到了底兒還是沒敢再大放厥詞,訕笑著坐了下來,那等神色落在蕭無畏的眼中,心中自是有了計較,不過也沒多說些甚子,隻是環視了下眾商賈,揮了下手道:“時辰已到,諸公可還有甚疑問否?”
一眾商賈其實都精明得很,個個心裏頭都有著一本帳,哪會不明白規模養馬之成本比起散戶來要低得多,以散戶零星賣馬之價位來定統購價,馬場主隻會占便宜,斷無吃虧的道理,先前順著東方明寐之言哄鬧,說穿了不過是想再爭取些優惠條件罷了,此時見蕭無畏已發了話,自是無人敢在這上頭再胡亂扯淡,立馬全都安靜了下來,眼巴巴地瞧著站在小高台上的葉不語,就等著拍賣的正式開始了。
“不語,開始罷。”蕭無畏等了片刻,見再無人跳將出來發問,也就不再多耽擱了,對著葉不語點了下頭,朗聲宣布拍賣正式開始。
“諸位,首先拍賣的是京師馬場之馬牌,馬場位於雒水邊,鬱山腳下,距京師約三十裏不到,占地麵積四百頃,起拍價十萬兩銀子,上限二十五萬兩,價高者得,諸公請出價!”蕭無畏話音一落,葉不語即朗聲宣布道。
“十五萬兩。”
“十六萬兩!”
“十八萬兩!”
……
葉不語的話方才說完,來自京師各豪門的商賈們立馬迫不及待地出起了價來——京師馬場雖說是六大馬場裏最小的,然則畢竟地處京師,少了道轉運的成本,從投入產出比來說,還是合算的,尤其對於京師豪門來說,能將馬場放在自個兒能控製得住的地方,總比跑外州去經營來得強,一個個報起價來都爽快得很,還沒幾輪,價格已漸漸逼近了二十五萬兩的大限,而眾京師商賈們卻依舊沒有絲毫收手的意思。
“我出二十五萬兩!”原本穩坐釣魚台的唐大胖子見一眾人等搶得不可開交,登時便坐不住了,要知道當初蕭無畏便有交待,京師馬場可是必須拿下的,這一聽報價已到了二十二萬兩銀子,唐大胖子立馬跳了起來,煞是幹脆地一口氣封了頂。
“‘唐記商號’唐掌櫃出價二十五萬兩了,有跟進得麽?二十五萬兩第一次,二十五萬兩第二次,可還有人要跟進?”葉不語見唐大胖子報出了封頂價,自是清楚蕭無畏看中的便是京師馬場,自是緊趕著配合了起來,笑嗬嗬地出言邀著價。
唐大胖子乃是蕭無畏的代言人,這一條誰人不知,哪個不曉,他這麽一跳將出來,原先正爭得起勁的商賈們自是就此偃旗息鼓,全都心有不甘地坐了下來,就等著葉不語一錘定了音,也好接著去爭奪下一塊的馬牌了,可就在葉不語堪堪要宣布京師馬牌歸“唐記商號”之際,卻冷不丁見一人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高舉著手嚷道:“且慢,某也出二十五萬兩。”這人赫然正是先前提出馬價易賤的東方明寐!
第一塊馬牌就出現了並列,而其中一方居然還是蕭無畏這個主管王爺的代言人,這一回可就有熱鬧看了,一眾商賈們的眼睛全都亮了起來,都想看看馬政署一方將如何做到公正公開,也好為接下來的搶拍作個準備。
“好你個東方小兒,敢情你小子是存心……”唐大胖子向來就是個渾人,也不管這是啥場合,張了嘴便要破口大罵,卻不料被主席台上的蕭無畏狠狠地瞪了一眼,下頭的話便罵不出來了,隻得恨恨地呸了一口,氣惱萬分地坐了下來。
“東方掌櫃也出二十五萬兩,還有要跟的麽?”葉不語也沒想到竟然有人敢跳出來跟唐大胖子相爭,心中亦是一沉,然則職責在身,還是按著規矩再次邀約道。
一眾商賈們此時全都啞了,都想先看看戲,自是沒人願意再出頭,任憑葉不語如何邀約,大家夥全都默不作聲地端坐著不動了。
“二十五萬第三次,並列者有二,來人,請兩位掌櫃先到後堂等候,待所有馬牌拍賣完畢一並抉擇。”葉不語又喊了幾聲之後,見再無人應答,也就不再多耽擱,笑眯眯地揮了下手,示意侍衛在邊上的衙役們上前請人。
“慢著,飛龍使大人,某還想參與下一塊馬牌的競拍,如何能就此離開。”東方明寐一聽葉不語如此說法,登時便急紅了眼,不管不顧地高聲嚷嚷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