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北京的繁華充滿了政治風和新時尚,老街巷的情景是難得的懷舊地方。

老街巷緊挨著的玉器街和古董行是國內外遊客絡繹不絕的熱鬧場所,相對的幾棟樓房則顯得安靜很多。那裏住著的大都是住了幾十年的老人,圖個清靜,年輕人則跳脫些,不*待在這裏。

一所平平常常的公寓裏,客廳沙發亂糟糟的,軍綠色背心和長褲,老舊的抱枕和鬧鍾都扔在上麵。茶幾上還有隔夜的殘羹冷菜,一旁吃空的碗筷也沒洗,沾著米飯粒。茶幾下麵的垃圾桶塞滿了食品袋和煙頭。

客廳牆上幾乎沒有裝飾,凸顯出正中掛著的相框。

照片中,十五六歲的健實少年勾嘴挑眉,一手做出大力士的屈臂動作,一手攬在比他高出半頭的青年肩上,黑眸炯炯,凝聚在照片外;那青年則正轉臉向一側看著,不知被旁邊的什麽人給逗得咧嘴大笑,濃眉挺鼻與少年跡象,仿佛現在還能聽到他當日的朗朗笑聲。

客廳死寂空涼,左邊是書房和臥室。

臥室沒比客廳整齊到哪裏去。

蒙大誌隻穿內褲,**上身和雙腿,怔怔地躺在床上。他軀體精悍,麥色的身體上隱約有些傷疤,沒有絲毫贅肉的胸腹肌肉輪廓鮮明。他也一夜沒睡,勁實有力的臂膀平放身體兩側,左手腕上戴著漆黑的《禁咒》客戶端。

這半年,蒙大誌無數次以為自己會這麽被熬死。其實,他若是想逃也不是不能,以他的功夫,兩個荷槍實彈的警衛兵還攔不住他。但他不僅沒逃,反而配合得完美,連個像樣的反抗都沒有。

蒙將軍派人接他,他沉默地跟著走了;蒙將軍怒聲訓斥,他低頭安靜地聽了;蒙將軍的皮鞭家法一股腦兒抽他身上,他眉頭不皺一下的承受了;蒙將軍派人壓著他看心理醫生,他麵無表情地準時探病;蒙將軍……

蒙將軍沒耐心了$*小說 *WWw.*class12/,僅僅半年就蒼老了很多,甚至在他麵前滿眼血絲地犯哮喘。

而他,終於露出半年來第一個算得上表情的表情,他快意地勾嘴笑了,多日不講話的聲音顯得嘶啞:“繼續,蒙老將軍,勞您大駕,繼續熬我;我想我媽我哥了,還真想早點跟他們團聚,整天看您這張惡毒虛偽的老臉,我惡心得生不如死。”

他被蒙將軍扔了出來:“我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孽子!”

“孽子?”他站在蒙將軍門外放縱大笑,笑得剛剛開車回家的“二哥”蒙*濤一驚一乍,還以為他瘋了。他沒鳥蒙*濤略帶畏懼和厭惡的眼神,轉身行屍走肉般回到母親以前的居所。沒幾日,被沒收的行禮被警衛兵送來,包括他的《禁咒》客戶端。

他一個人在公寓裏悶了一個多星期,才逐漸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

他進遊戲。算一算,他這些年,也就在遊戲中,在和李其穆相處的兩個月內真正開懷過。

所以他當時誰都沒聯係,自己在低級的深山老林遊蕩,把以前和李其穆一起經曆過的地方都探了個遍。每一處都殘留著他和李其穆生死相依,暢快訓練,肆無忌憚地嘲笑和惡作劇的殘影。仿佛李其穆由沉穩被他氣到臉紅,再被他氣到發飆的情景就在昨天。

想著想著他會笑起來,心頭的鬱結也慢慢散開。他發現自己真的挺掛念那愣頭青的,擔心他會不會熱血上頭被人利用,也擔心他沒有屏蔽痛覺,要是被人殺了會有多疼。

他想起半年來每次碰到高恒磬等人,都會從他們嘴裏聽到李其穆的話,蒼涼的心頭不斷被溫暖滲透。那小子有良心,沒白疼,這兄弟他這輩子都認定了。他想,至少遊戲裏有個小子始終牽掛他的感覺還挺感動人的。

於是他就停下遊蕩的步伐,給李其穆發了那條訊息。

又見到李其穆的那一刻,他不自覺地笑了,自然而然地忘掉仇恨,理所當然地戲謔起來,感覺自己身心都在恢複蓬勃的生機。可他沒想到,他親手訓出來的新兵蛋子,那個沉穩中偶爾熱血的愣頭青,竟對他不止有情義,而且有情意……

這真的超乎他之所料。他當時直想假裝不在意地冷笑嘲諷著一刀子把那小子廢掉。

但是,那小子是李其穆,堅忍沉穩,熱血陽剛,明明在遊戲裏沒有屏蔽痛覺,卻在生死間甘願自己重傷甚至把命給他都不讓他死的李其穆。他終於明白,自己收的這個新兵,明明沒接受過洗腦教育,為什麽卻會對他那麽“死忠”,忠到悍不畏死的程度。

好些年沒有過的不知所措的感覺湧上心頭。他不知道怎麽處理和麵對。

退出遊戲後,他混亂懵懂地想了一夜,腦海中縈繞著李其穆英朗清俊的麵容、坦然熾烈的眼眸,還有那一句貌似鎮定如舊,實際上他一眼看出來是在強撐的話:“蒙大誌,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惡心?”

——倒沒覺得你惡心,隻是……退一萬步講,咱們倆都大老爺們,搞哪門子基啊。我現實中可沒遊戲裏那麽帥。瞧你訓練時凶猛的德性,現實中估計也不比我好多少。

他想想,倆長相粗硬的大老爺們搞基,還不夠寒顫人的。

……

李其穆經過一上午的訓練,快而有效地沉穩下來。

現在慌亂難過是最沒用處的,他要暫時壓下紛擾的心思等待和想辦法。他不能放棄狼牙,那就必須努力與狼牙接觸和親近。科學上來講,並非所有直男都是完全的直,大部分男人多多少少總有點潛在的彎取向存在不是?

他訓練得肌肉酸痛時,自己給自己鼓勁兒:說不定,蒙大誌就是個未被激發出來彎曲向的,咱是爺們,就去掰彎他,壓倒他,像克服右腿的殘疾一樣征服他!不能因為怕他拒絕就不敢上前,那太窩囊了,一輩子都會是遺憾……

他這麽發狠地想了一上午,哪怕是沒有理論的自我催眠也催眠出點信心了。

他自我訓練到中午才停,累到極點,卻心身舒暢。痛痛快快地洗個澡,等霍正強打電話說不回來吃飯了,他便自己買了飯菜吃,然後躺到床上進遊戲。

一進遊戲,他立即給狼牙發了條訊息:“一起做任務吧。”

狼牙沒有回複。或許是不在線?

他告訴自己不要慌不要急,步步為營才有可能勝利。

他沉穩心神,使用“凱希的尋覓之匙”來做撿漏和倒買倒賣的生意。拍賣行上他前一日放上去的東西還沒賣完,無需再去收購,隻要把如今拍賣的物品價格稍微調整一下,壓壓價就行了。

壓價的時候,他挑選了幾件屬性不錯的裝備,想買下來給狼牙,但轉念間放棄了這個想法。

以狼牙的傲性和桀驁,以前送裝備還好,現在送,不是給自己加分,而是在減分。那麽,還是帶狼牙去賺榮譽值,讓他自己去換榮譽裝備比較好。而且這樣相處著才有時間緩和甚至增進感情不是?

他又給狼牙發了一條訊息:“我大概明天就要回去。回去前,我想看看你過得怎麽樣。你就當見個普通網友吧,就當是,讓我高考前安安心,行不?”

沒多久,魔法通訊端提示來信,他心頭提緊,立即查看,卻是高朗科。

高朗科問:“木齊裏,我們昨天現實中有任務,都沒上線。現在現實忙完了,繼續做遊戲任務去,需要聯合其它幾個班一起。我介紹新朋友給你認識,你能來嗎?”

李其穆不答:“狼牙和你們在一起嗎?”

高朗科那頭頓了頓:“狼牙上線了?”

李其穆不動聲色:“昨晚上來的。”看狼牙當時招搖的樣子,這也無需特意保密,“我在等狼牙,暫時不去做任務。”

高朗科表示理解:“好,我再去找別人。你陪他吧。”然後又發訊息來,“代我向狼牙問好。”

李其穆由此確信狼牙不在他那裏:“唔,見到狼牙我會說的。再見。”

整個中午,狼牙都沒有訊息回過來。看來的確不在線,李其穆硬讓自己這麽認為。

蒙大誌是在線的。他的遊戲角色狼牙,在接連收到李其穆的訊息時,帥氣的麵龐明顯糾結起來,嘴角抽個不停,皺眉抓耳撓腮,連連歎氣——這小子,瘋了瘋了,我哪裏好?怎麽就喜歡上我呢?欠收拾,欠訓,半年沒訓他,皮癢了!還要見我?見個鳥!

……

退出遊戲後的下午,李其穆先給父母打電話問候,然後從包中拿出超薄筆記本,在客廳茶幾上複習功課。麵臨7月份的高考,他不敢有分毫馬虎。就目前來講,喜歡狼牙是他一個人的私事,高考卻是全家人的公事。

三點半左右,霍正強回來了。渾身大汗,滿身酒氣,但沒有顯出醉意,看來喝得不算多。

李其穆起身給他倒了杯涼茶,沒有拄拐杖,一點點挪過去放到他身前。他要多練習用腿。

霍正強在客廳另一張單人沙發上坐著,感受到客廳中空調帶來的清涼,頭腦微醺,也沒多想,舒舒服服地解開了襯衫的三四顆紐扣,幾乎全露出滿布汗水的厚實胸肌。然後想起李其穆在旁,怕他誤會,忙轉頭看他。

李其穆正下意識地往他胸口看,心下則暗暗與幻想中的蒙大誌比較。

霍正強發現他的目光,心中微動,仗著一點酒意,雙眼發亮地看他,微微笑道:“其穆,表叔熱著,還幫表叔洗澡不?”

李其穆一聽就知道自己上次所為被他記起來了,麵皮臊得通紅,鎮定地坐回去,沉靜地抬頭笑說:“上回是我衝動,也是表叔太帥的緣故,一時沒忍住。表叔就別拿那事兒笑話我了。”他笑得坦然。

霍正強聽得慚愧,立馬醒酒清明,再不提剛才那種不三不四的話,搖搖頭說:“是表叔當時失態,咱們都是男人,你當時……也沒什麽。說來還是表叔爽到賺到了。哈哈。”他爽朗笑著走向浴室。

李其穆看著他雄健背影,心道:不知蒙大誌現實中長啥模樣,有表叔一半英挺我也知足。要是能和他守著過日子,他就算沒有多麽英挺,我也無所謂。

他想了小會兒,對浴室中隱約傳來的水聲充耳不聞,重又沉心靜氣,繼續複習功課。

霍正強從浴室中出來後直奔自己的臥室,也沒打攪他。

下午五點整,霍正強小睡醒來,酒意徹底散去,恢複成了長輩模樣,說:“其穆,跟表叔出去玩玩,散散心。你現在還是學業為重,別被情情**的繞昏了頭,否則以後有你後悔的時候。你不是要去北大轉轉嗎?走吧,表叔帶你進去。”

李其穆想了想,來北京一趟,這麽窩在狹窄的酒店裏的確不太舒服,便道:“那好,表叔,你先等等,我去換身衣服,這身又出汗了。”他是想到臥室裏進遊戲查看狼牙有沒有回複訊息。

進臥室,關門,飽含期待地迅速進遊戲,魔法客戶端卻沒有任何留言。

他心裏空冷下來,感覺自己在用熱臉貼人冷屁股,又是壓抑難受,又是空虛茫然。他第三次給狼牙發送訊息:“情不由心,心不由己,打攪你了,恕罪。”發送。

但剛發送過去就後悔了。他懊惱地一拍腦門,這不是自己衝動犯傻嗎?一開始就知道會是這種情況,怎麽還與狼牙置氣?這時候應該用最大的耐心與他耗,自己的感情有多深,就要用事實表現出多大的容忍。

他沉眸思量著退出遊戲,麻利地換身衣物,拄著拐杖開門出來:“表叔,走吧。”

……

遊戲裏,狼牙看到這第三條訊息,不禁更糾結了,同時還有點惱火——混蛋小子,你對哥起歪心思,哥一時沒理你,你還打算跟哥斷交啊?斷個鳥!能耐了你!

他陰著臉,一氣之下將匕首往旁邊被綁縛住的巫咒師脖子上一劃。剛剛飽嚐毒蟻奇癢,被逼供了近半個鍾頭的可憐巫咒師終於歡歡喜喜地翻白眼死了,爆出幾個金幣來。

他順手把金幣撈進自己的魔法口袋,臉色不好看地起身走來走去,一咬牙:成,你不是能耐嗎?遊戲裏哥是揍不過你了,現實中揍你小子去!

他終於回複訊息:“今兒下午六點,老街巷旁的舊公園門口見。哥穿軍裝。”他記得李其穆是要拄拐杖的,好認。

發現盜版的42章沒有盜我的“作者有話說”,所以挪到這裏來,重新通知一下:

某笑沒有什麽卓越才能,寫書風格也不是晉-江主流,本就偏少的讀者圈子,又絕大部分都去看盜貼,我拚命碼字卻換來極少的收入,是很讓人寒心的。現在訂閱量連收藏的零頭都不到。太狠了。

以後如果情況還是這樣,我不得不停止碼字,要另謀生路去養家糊口了。我現在沒工作。

隻是在很無奈地陳述一個事實,希望家裏不是揭不開鍋的親,盡量來支持一下正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