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絕宴
仔細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確認沒有一絲不妥後,少年用左手提起隨意放置在茶幾上的手提箱,右手推開了房門——
“少爺,您要去哪裏?”
“……”
棕發少年麵無表情的看著麵前深深低下頭的侍者,總是籠著一層淡淡暖意的雙眸裏,也罕見的顯現出一絲不耐。
‘真是麻煩的身份。暗地裏的監視也就算了,對我日常行程的關注表現的這麽明顯,真以為我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嗎?’
‘嘖,誰讓出生沒辦法選擇?趕快推二十代目上位,和奈奈媽媽找個安靜的地方養老才是最完美的結局啊……’
‘不管怎麽說——’
‘那種被束縛了自由的日子,都不想再經曆一次了。’
一邊在腦海裏和自己的另一個人格抱怨著糾結難解的現狀,另外一邊,少年的表情卻沒有一點變化,他微微皺著眉,像一個這個年齡不願被家長管教的孩子般,絲毫沒有半點要搭理仍然站在原地的侍者的意思,快步從他身邊走了過去,一邊像是不滿似的埋怨著:“真是的……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是已經和九代爺爺說過了麽?今天我和威爾帝約定好了在他實驗室裏見麵的,九代爺爺不會不願意讓我去了吧?——嵐守先生?”
正從轉角裏走出的九代嵐守愣了一下,那雙雖然已不再年輕卻依舊銳利的眼睛從拘謹站立著的侍者和倔強的盯著他看的棕發少年身上掃過,微微眯了起來。
真的很少見啊——這樣孩子氣的表現。
他清楚地記得,這個從一出生起就被密切關注著的孩子,自小就表現出一種常人難及的氣度,那樣沉穩而又耀眼的氣質以及對廣博知識的狂熱追求,往往會讓人忽視掉“這還是個孩子”的事實。
那麽,像今天這樣表現出明顯的不滿,而不是禮貌而生疏的拒絕著——是不是說明,那孩子已經把Vongola當成像家一樣可以任性隨意的地方了呢?
心底小小的雀躍著,麵容嚴肅的九代嵐守竭力露出一個富有親和力的微笑:“怎麽會呢,綱吉?既然是九代目同意了的,那就一定不會反悔。”他轉過頭去,示意下屬前去通知負責一路警戒的護衛,“那麽,請一路小心,如果回來晚了的話——務必注意安全。”
金棕色的雙眸對上另一雙翻騰著暗色思緒的。稍微思索了一下,少年鄭重點頭:
“嗯,我會的。”
以一種在他平時習慣中幾乎絕不可能出現的隨意姿態推開房門,少年隨手把手裏的小巧箱子扔在實驗台上,眉眼彎彎,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呐,威爾帝,我按照約定來了呢。”
被這一連串動靜打擾,坐在另一個實驗台前正埋頭運算著的科學怪人回過頭來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可是得到的卻是少年強力抑製卻仍舊悶悶傳出的笑聲。
‘噗……啊哈~一個二頭身的嬰兒搭配上這種眼神,真是無與倫比的喜感呢~’
‘……你也稍微的適可而止一點吧!先是試探了九代目,又扭歪了九代嵐守的思維方式,現在又來戲弄彩虹之子……有你這麽個半身,簡直是太糟糕了啊!’
‘嗯?究根到底我們不還是一個人麽,你也罵到自己了呢,白夜。’
小幅度的向上推了一下眼鏡,掩飾住眼裏瞬間閃過的異色,少年笑的更開心了。
‘而且,以我們一貫的行為方式,不這麽做才奇怪呢,束手待斃的被動可不是我們的原則……話說你什麽時候學會吐槽了?之前還說我會嚇到帝國艦隊的士官們,‘冷徹’的你要是進化成了冰山悶騷,說不定連瑟琳娜公主都會幹脆的投奔敵軍呢。’
識海深處傳來另一個自己恨恨的磨牙聲,少年心情愈發好了起來,他毫不客氣的在穿著白大褂正揉亂一頭亂糟糟青綠色頭發的科學家麵前拉開一把椅子坐了下來:“怎麽樣,威爾帝?打賭的事——”
氣急敗壞的雷之彩虹之子一巴掌拍上了眼前厚厚一摞資料,“怎麽可能?!明明是不符合邏輯的事情——!”
“——但是卻得到了相應的結果,是不是?”少年臉上的笑容褪去,金棕色的雙眸裏漸漸透出與年齡不相符的沉靜與睿智,他下意識的摩擦著右手的食指與拇指,腦海裏在一瞬間迅速排除了成千上萬的可能性,隻剩下看起來最荒謬的一種,“……結果真的如此?”
頹然的張張嘴,威爾帝第一次沒有與他的朋友爭辯起來,他扭過頭去,閃爍的雙眼不願意直視那雙仿佛能洗淨一切惡念的雙眸。
他害怕,在目光接觸的一瞬間,他會忍不住拋下自己所有的驕傲和執著,將自己的軟弱、絕望以至肮髒不堪的掙紮全部暴露在那個人的麵前。
為什麽……彩虹之子的未來……
不。他默默地對自己說。在身體接受詛咒變成嬰兒的那一刻,他便隱隱的察覺到,他已經沒有所謂未來了。
至於他,或者說其他和他同樣的彩虹之子,仍然苟且存活在這世界上的原因,也不過是因為那該死的自尊,而不願意……
他不願意……
似乎有輕輕的歎息在耳邊響起,威爾帝在突然的失重中驚訝的睜大眼睛,望進一片泛著瀲灩金色的湖光裏。
“這才隻是個開始。”明明是稚嫩清冽的少年聲音,卻讓他莫名感到一陣安心,那初窺秘密所帶來的濃重絕望仿佛成了暖光下鋪就的薄雪,漸漸消弭無蹤。
“——不會讓你變成那個樣子的,威爾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