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絕宴
【我想要對你說出我要對我說的最深的話語,我不敢,我怕你哂笑,因此我嘲笑自己,把我的秘密在玩笑中打碎。我把我的痛苦說得輕鬆,因為怕你會這樣做。】
“……”
他隨隨便便的扔下手裏的書,就連輕蔑的一瞥都不屑給予。
——無趣。懦弱。沒有意義。
這就是普通人類會擁有的感情?可笑。一味的退卻和讓步,為什麽一定要被這種荒謬的情緒擾亂自己的世界?如果想要就伸手搶過來嘛——占有、奪取,等你完全的擁有了對方,感情之類的,不也就是那麽一回事?
他揉了揉自己亂糟糟向四處翹起的銀白色頭發,懶洋洋的向後倒在了草地上。
簡單到可笑的世界。一切都緩慢而無聲的旋轉……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嗎?展現在他眼前的這些全部都是真切存在的而不是什麽臆想出來的幻象?某種莫名的隔離感固執的縈繞在他周圍——從很早之前就是如此。從他能夠清晰明確的注視著這個世界就是如此。
沒意思……
年幼的孩童將右手抬起,固執的向天空伸去。
這就是他即將活下去然後毫無疑問步向死亡的世界?單調——太單調了。就像是被什麽無形的東西命令規劃著運轉……圍繞著一個固定的齒輪運轉一樣,所有的豔色都褪變成單一的灰白色調,然後像是破敗牆麵上剝落下來的肮髒水泥,零亂惡心的堆在一起腐朽。
——不,他不會承認也絕不願意。這是他的遊樂場,所有的事物都應該由著他的喜好改變才對。冥冥之中總有什麽陰魂不散的聲音在他的腦袋裏念叨——他是不同的,不同的。和那個愚蠢驕縱沒有腦子的名義上的“哥哥”不同,和那個總是繃著一張臉嚴肅刻板的私人教師安德魯不同,和那個喜歡諂媚的對他父親微笑、回過頭來卻總是苛刻的對待他的女仆喬安娜不同……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是的,他是這個世界上的唯一一個——他能清晰的感覺到,就像是站在旁人無法企及的高處俯瞰著弱小平庸的螻蟻一樣。啊,這種感覺——這種感覺……!!
傑索家族陰鬱而不受重視的次子將手背壓在眼睛上,無聲而瘋狂的笑了起來。
現在,整個世界都應該聽從他的指揮,在他隨隨便便動一動指尖的時候,顫抖著□出絕美的樂章。
而現在——
扭曲的唇角被迅速撫平,有著一雙美麗紫羅蘭色眼睛的孩子站起身來,對好不容易在後院找到他的女仆點了點頭。
現在——
就從這個束縛了他、而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成就就是讓他誕生的家族開始,他要奏響最輝煌的音符。
【我想對你說出我要對我說的最真的話語,我不敢,我怕你不信。因此我弄假成真,說出和我的真心相反的話。我把我的痛苦說的可笑,因為我怕你會這樣做。】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明明聽見背後腳步卻壞心眼沒有避讓,他就像是任何一個普通的、謙遜優秀而期待著被某一家知名企業招聘的大學生一樣,沒等著聽到撞了自己的人的慌張道歉聲,先是彎下腰來、好像當真在意的不得了似的,急急忙忙拾起了掉落在地上的書本。
漠然的視線,匆匆掃過淩亂翻開的《泰戈爾詩集》的紙頁。
哼……這種東西——
“不、不好意思,你怎麽樣……?都是我的錯,書還都完好嗎?”
低垂的視野範圍內,有一隻狼狽貼著醫用創可貼的手,把那本書小心翼翼的整理好、遞到了麵前。
又是一個無趣的家夥。勤奮用功的好學生?而且是來自什麽其他國家性格怯懦的家夥吧?想必是。要不然也不會被欺負的這麽嚴重了。
他隱藏住嘴角諷刺而滿是厭惡意味的弧度,微笑著抬起眼睛。
“——!!!”
像海洋一樣大量而洶湧的訊息衝進腦海,奇幻詭譎的顏色一瞬間填充滿了他荒蕪的世界,一切都在旋轉,一切都在拆碎、拚接、最後重組,就像是殘缺的拚圖終於完美,一切都愉悅的不像話。
他低下頭,將手深深的□頭發裏,在那個戴著呆板眼鏡的學生慌張急切的詢問聲裏,發出了低沉而破碎的笑聲。
——即將被他徹底擁有的世界啊,他來了。
【我想用寶貴的名詞來形容你,我不敢,我怕得不到相當的酬報。因此我給你苛刻的名字,而誇示我的硬骨。我傷害你,因為怕你永遠不知道我的痛苦。】
他的嘴唇無聲的動了動,不帶任何情感意味的,吐出了淡漠的言辭。
痛苦……
痛苦——
男人懶洋洋的闔上眼睛,佩戴著精致指環的右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撫摸著眼角下倒皇冠紋飾的刺青。
無趣。荒謬。呆板。沒意思。煩躁——!!!
可惡,這個世界!!這個空虛的什麽都沒有的世界!!他媽的就連一點有意思的玩意兒都沒有,這讓他怎麽繼續下去?破壞——哦,不,他玩壞掉的世界還少嗎?被他操縱著交出自我、在他的實驗下嚐試過各種不同人生的白蘭·傑索們還少嗎?那麽,拯救?升華?救贖?
他著迷的注視著自己修長的食指,一點點湊到唇邊,感受著牙齒切開表層肌膚時、那一份轉瞬即逝卻讓人眷戀不已的溫度。
……溫度。啊,溫度,源自於血液,鮮活而富有生機,雀躍著、悸動著,仿佛能感受到另一顆顫顫巍巍行走的心髒,那精美絕倫的顏色——
“白、白蘭大人……?”
來自於屬下的、絕對忠誠而滿懷擔憂的聲音,驚擾了他的思路。穿著雪白製服的男人漫不經心的放下手,向著擁有一頭綠色卷發的男人的方向,冷冷的瞥去一眼:
“有什麽事嗎,小桔梗~~?”
——無趣。無趣無趣。空虛致死……他有些後悔了,他不應該這麽輕易就開發出自己的能力然後就像是一個好不容易得到有意思玩具的小孩子一樣、興高采烈而沒有節製的一路闖關下去。他用了十年的時間,研究那些突然填充滿腦袋的突兀知識、重新給自己找到定位、一點點摸索琢磨那些在某一支點突然發叉的橫向平行世界、肆無忌憚的發展家族並粗魯的將它推上巔峰。他給自己找到樂子然後沉溺於此,結果在某一個殘酷而必然的終結點,他痛苦的意識到,麵對這個像白紙一張直白單調的世界,他已經一無所有。
不……也許這並不是真的,他並不是什麽都沒有剩下。
某個突然閃現的念頭闖進了他的意識,男人蹭的坐了起來,一邊不耐煩的揮手示意桔梗立刻離開,一邊點燃了瑪雷指環上的火焰。
有一個——對,沒錯,有一個……在前段時間漫不經心的延伸開意誌的時候,在某一個瞬間,他感受到了有個世界對他的抗拒。
強烈,頑固,不屈不撓,絕不屈服。——沒有哪一個平行世界不在他的腳下匍匐著表示順從,他是命運所選中的、是新世界的神明,而那個敢於反抗甚至是將他頑強的拒之門外的世界,大概就是他即將邁向的新的起點。
男人眯起了眼睛,流光溢彩的紫羅蘭色熠熠生輝,就好像微暖陽光下融化了的冰麵。
沒錯,那是他的。那一定屬於他,一定也隻能被他擁有。——那是他的玩具、他的遊樂場、他的新寵,他一定會溫柔細心的把玩它……不管那是什麽。
也許,最後他也會像對待其他帶來短暫新意的東西一樣、把它毫不留戀的拋去,但是……
誰知道呢?
【我渴望靜默的坐在你的身旁,我不敢,怕我的心會跳到我的唇上。因此我輕鬆的說東道西,把我的心藏在語言的後麵。我粗暴的對待我的痛苦,因為我怕你會這樣做。】
隔著絕豔的火焰,他靜靜的注視著那個少年的眼睛。許多年之前毫不在意的詩句,突然溢到了自己的唇邊。
他動了動嘴唇,還是把那些毫無作用的詞組咽了回去。
綱吉……
許許多多破碎的記憶和不知道什麽時候的雜亂圖景從腦海裏閃回……他都不知道自己曾經在意過那些細小而根本就沒有什麽用處的記憶碎片。如果不是在這個場合下,他一定會毫不客氣的嘲笑自己的。他會把自己諷刺的體無完膚,用犀利的言辭把名為“白蘭·傑索”的笨蛋分解成狼狽愚昧的碎塊。他肯定會這樣做。
……隻要,隻要如此對待他的,不是這個人——
綱吉——澤田綱吉。小綱吉,親*的綱吉。
明明不過是這樣簡單的名字,為什麽在它從舌尖溢出、那短短的音節還沒有來得及在空中消散的時候,他就已經察覺到了無法存留的痛苦?
受傷的左臂傳來火燒火燎的疼痛,遊走在身邊的匣武器發出戒備的嘶鳴,無盡的疲憊感從心底升起,翻滾、蒸騰——不敢置信。可是他完完全全放棄了所有的武裝,手無寸鐵,無害的像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孩童。
他深深的注視著那個少年的眼睛。
金棕色,帶著難言的意味微微眯起——疑惑?警戒?不信任?還有那永不動搖的堅韌,以及埋藏在溫和的表象下的、無法窺視見盡頭的深淵。
與他見過的、那麽多“澤田綱吉”的眼睛相比並沒有什麽不同,但與此同時,就算是把這個少年和那些Vongola十代目作比這樣的想法,都令他作嘔。
不一樣的……完全不同,獨一無二,鮮活!悸動!這個突兀出現的變數攪亂了他一整個宛如死水般的生活,他是如此的迫不及待,以至於就連棋子都沒有完全就位就滿心歡喜的開始了棋局,——驚喜,徹底的完美的狂喜,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他從來沒有被什麽人逼迫到這種地步,哪怕是用這種粗糙暴躁的手段構築成了現今搖搖欲墜的大廈都沒有人膽敢邁出步伐,而綱吉——他的綱吉,卻做到了。
男人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嘴唇。
凝聚在對方掌心裏的火焰越來越熾熱,他不由自主的分神瞥了一眼,卻在下一秒拉回了視線,貪婪的打量著少年。
從第一次見麵的時候,——當然,透過監控攝像的遠觀不算——在那個虛偽無趣的宴會上的見麵,他終於真真切切的親手拆開了自己的禮物。啊,完美,不是說那些熟稔狡猾的虛與委蛇,不是說那些優雅的禮節親和的麵具,是那眼神……是那被幻術包裹但是依舊細膩的肌膚,是溫熱平穩的呼吸,是令人忍不住沉迷的暖人的溫度,是堅韌平緩但是奔湧著驚人生命力的淡青色的血管……在他背對著Xanxus的憤怒之焰展開羽翼、不懷好意的擁抱住對方的時候,從心底蔓延開的固執的眷戀,強烈到令他感到吃驚。
他也許應該感到害怕的,——認為不應該擁有的感情幹擾了他的情緒他的世界,不是嗎?小時候他的確是這樣認為的:*情親情友情全部都是些隻有點利用價值的狗屁玩意,那時候他怎樣批判這些、怎樣對著感情不屑一顧的場景依舊曆曆在目,他卻永遠失去了反駁的立場。
……他沒有。
他沒有,他為什麽沒有?為什麽他放任從那個平行世界投影到這裏的“桔梗”將真·六吊花的資料傳遞到Vongola、即使他預料到這樣行事將使他必輸無疑?為什麽他閉上自己的眼睛,不去看也不去關注那些有跡可循的背叛?為什麽他要容忍那些傷痛和叛亂,為什麽他放縱、肆意、無所顧忌……他不知道,也清楚的明白自己不想知道。
X-burner……大概是這個名字,交雜了兩種火焰的顏色美的不可方物,決絕,熾熱,焦灼,代表一切的終結。
他瘋狂的笑著,傲慢的揚起下巴,告知那個少年最後的定局。他揭露出自己研究出來的強製時空轉換的小工具——他的得意之作,他欣賞著少年複雜的神色,用言語將自己的外殼狠狠剖開、鋒銳的刀片刺進柔軟的腹部。他得意的說出了一切,卻沒有承認,自己剛剛將手伸進了口袋、將那個小裝置毫不留情的捏碎。
我粗暴的對待自己的痛苦。——因為我怕你會這樣做。
絕美的火焰爆發開,焚毀了整片天空。他倔強的睜著眼睛,始終注視著近在咫尺卻再也無法觸碰的那個少年。
你再也無法忘記我。
——你永遠沒有辦法擺脫我。你會記得這抹亮色,會在看見那個“白蘭·傑索”……哦,我真嫉妒他。——你會在看見那家夥的時候遲疑,你會被所有的細節和相似的情景提醒,我是你生命裏唯一不可饒恕的罪,你要牢記我的名字,直至性命的盡頭。
因為我該死的竟然無法擁有你,卻更沒辦法想象沒有你的人生。
我選擇結束這一切。這場遊戲我玩膩了,親*的。在下一個遊樂場裏等著我怎麽樣?這一次,我不會比你提前退場。
男人一點點勾起嘴角,露出一個如孩童般純粹的笑容。
——我渴望從你的身邊走開,我不敢,怕你看出我的懦怯。因此我隨隨便便的昂著走到你的麵前,從你眼裏頻頻擲來的刺激,使我的痛苦永遠新鮮。
作者有話要說:那首貫穿全文的詩,選自泰戈爾的園丁集,相當喜歡這一首……非常美。
於是,這裏是白渣渣的自白也是臆想BE的一章,親們覺得怎麽樣?雖然蕩漾幸運E但是某種程度上D真的很*他於是渣渣醬領便當了……【啥】,總之,希望親們喜歡~~【嚶嚶嚶重點是人物有沒有OOC?忐忑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