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潛入楓劍門(三)
我與秦非月往角落裏擠了擠,以免此人路過時發現我們,心裏詫異此人為何又跑到這裏來,莫不是和嚴昭商量怎麽抓我們這兩個混進楓劍門的“賊人”吧?
“易堂主到這裏來,所為何事?”嚴昭似乎並不歡迎易雲,說話的口氣也十分淡漠。
“給你的戒規大會送上點彩頭。”易雲麵無表情地吐出與語境完全不符的話。
“噢?”嚴昭似乎很是意外,“不知道是何種彩頭?”
易雲抬手,擊掌三下,那清脆的聲音響徹大殿,回音連綿不絕。
不一會兒,兩個南疆人被拖過了過道,押上了台。
“放開我!放開我!”那兩人依然掙紮不休,表情十分悲憤。
我心底一驚,這二人,便是之前被我們打暈的金渙和林始辰。我不知道秦非月怎麽想,但我這一個冒牌貨看到正牌的弟子被我們害得不慘,心中的罪惡感一直讓我猶豫著到底要不要救下他們兩個。
“易堂主這是何意?”嚴昭望了這兩個南疆人一眼,十分詫異。
“這二人竟然混入我楓劍門,還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新入的弟子,你說好笑不好笑。”易雲那狂傲的口氣,不像是來走個過場,而是來找茬的。
“我不認識這此二人。”嚴昭十分不給麵子的否認,甚至連看都沒有仔細看過那兩人的臉,“他們必定說謊。”
“呸!我沒有說謊!”金渙語氣激動地反駁,臉色已然氣得通紅,“什麽楓劍門,全然不查清楚就妄下定論,隨意冤枉人,算什麽門派作風!”
我看見嚴昭忽然抬手,那個招式我十分熟悉,是師父曾經教與我們的指招,名曰一氣貫鴻,是絕招中的最後一記殺招,直點丹田,使人在散功的同時活活疼死。
我移了半步,卻被秦非月抓住了手腕。回頭,對上他波瀾不驚的淺褐色瞳孔。
我的耳邊很快地爆出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嘶吼聲,我看見金渙倒在台上,來回滾來滾去,臉色慘白一片,額頭上青筋爆起,似乎馬上就要破裂一般。一旁的林始辰看得傻了,我可以看出他的手有些微抖。
“出言不遜者,將如此人!”嚴昭沉穩的聲音響徹大殿,冷酷地蓋過了那慘絕人寰的叫聲。
“嚴堂主這一招一氣貫鴻,是盡得你師父真傳啊。”易雲絲毫不帶感情地笑了一聲,“你師父真是養虎為患。”
嚴昭瞥了一眼易雲,一字一句道:“這句話,令尊易原老前輩當是感同身受。”
金渙疼了許久,嘶喊的聲音漸漸變弱,待到最後,終於是清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還活著的林始辰身上。
林始辰往邊上看了一圈,似乎是終於發現了洛子殤一般,一咬牙,一個健步衝了上去,摸出他腰間的匕首,緊緊對著洛子殤的脖子。
我心底一陣著急,雖然我很希望林始辰能夠逃離這裏,但是若因此傷了洛子殤,我依然會內心不安。隻是,還不等我細想,變故便發生了。
林始辰掃視了整個大殿一眼,忽然悲切道:“士可殺,不可辱。今日我栽在你們手裏,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冤枉我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說著,他將匕首移到自己的脖子上,重重一抹。一條血柱直向空中噴湧而出,離得最近的洛子殤滿頭是血,看著十分可怖。而後者卻隻是冷靜地將死人推倒,自己用尚還幹淨的袖子一抹臉,依然麵無表情地站著,仿佛剛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
在場眾弟子倒吸一口涼氣,隻是誰都不敢開口議論,一雙雙眼珠子轉來轉去,捕獲著哪怕一點一絲的動靜。
“嚴堂主,你可聽清楚了,說不定這人的冤魂就化作你的師弟,前來向你討命。”易雲冷酷地吐出這麽一句話,看起來他確實不大喜歡我師兄嚴昭。
“此事不須易堂主置喙,我師弟生性善良,不忍對我下手,不像某些人,父子相殘。”嚴昭看了一眼洛子殤,麵無表情地開口,“何況,在他出手之前,他必將死於我安排的陷阱之下,不牢易堂主掛心了。”
我一直視為長兄的師兄嚴昭,竟然說出這麽一句讓我冷到骨子裏去的話。我本抱著師兄心有苦衷,不得已才會欺師滅祖,沒想到,他真是喪盡天良。撕破了溫和外表,師兄斬草除根這一步,做得當真令人發指。一味步步緊逼人,不會讓別人走上絕路,而會讓自己無路可退。師兄,你若如此相逼,我也隻能,痛下殺手了……
易雲的視線若有似無地掃了一眼洛子殤,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一甩袖,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從始至終,他與嚴昭都保持著一定的安全距離,仿佛如同仇敵對峙般,不輕易上前。
楓劍門的戒規大會,沒有讓我學到戒律,倒是讓我見識了,人情之間的淡薄。師兄與我一同長大,他的性子從小就溫和,可如今這巨大的變化,到底是為哪般?
我與秦非月跟著新弟子一同湧入了摘星苑,我們這群“乳臭未幹”的小子們住宿的地方。期間那群新弟子各個交頭接耳悄聲議論著大殿中發生的事情。
“我總覺得台上那兩個打扮怪異的看著很眼熟,這是為何?”
“別瞎說,省的你也被抓去挨嚴堂主那一指。”
“你說這嚴堂主和易堂主是不是有過節,這兩人明槍暗箭大家看得好不清楚。”
“這話可千萬別傳進他們耳朵裏,除非你不想在這裏混了。”
“那哪成啊!我就是聽說楓劍門教弟子秋水劍法,好不容易托著關係才進來的。”
“兄弟你也聽說了?我也是因為這才早早來了的。還好資質還算過得去,以後若是習得了秋水劍法,看那幫小王八羔子還敢來我這裏撒野!”
“就是,當年段恒段大英雄一把秋水劍在手,打遍天下無敵手,橫掃江湖魔教,端正白道之風,若不是拒絕了大夥的美意,這武林盟主的位置一定是他的。可惜啊,也不知道惹了哪道的仇家,竟落了個滿門屠盡的下場,那蓋世武功秋水劍法也這樣失傳了,不知道楓劍門是怎麽弄到這劍譜的。”
“這麽一說,我突然想到一個人,他也會秋水劍法,而且使的十分漂亮,可以說是勝過段恒,一人挑過三教六大門派,好不春風得意。隻是三年前卻無緣無故地失蹤了。劍譜應該在他手上。”
“你說的那個人,是秦飛羽秦少俠?他當年還救過我一命哩,隻是後來忽然就銷聲匿跡了。莫非他當了楓劍門門主,打算把秋水劍法發揚光大?”
“咳,管他怎麽滴,隻要我們能學到就成了。”
“也對,何必自尋煩惱,能學就成,能學就成啊!”
秋水劍法,秋水劍法……絕世神功,難道竟真的勝過這世上的師徒情、友情和手足情嗎?到底是我錯了,還是這個江湖錯了?金渙和林始辰二人看著還算是條漢子,隻是他們是不是也是因為秋水劍法而慕名前來,就再也無法知道了。
摘星苑四處彌漫著梅花的暗香,白雪覆蓋了屋簷,將整個棕色建築群調淡了色彩。新入的弟子大概百來人,而這摘星苑卻能完全容納這些弟子,並且還有餘房,可見楓劍門的大氣。我實在很想會會這楓劍門的門主,花了這極大的人力物力,竟還毫不吝嗇地讓弟子學習秋水劍法,到底有何目的?
我與秦非月站在廳堂許久,直到所有弟子都進了屋,花了好大精力才總算找著金渙和林始辰的住處。金渙的房間正直西北角,靠牆的屋子,而林始辰的則在斜對麵,靠過道的房門。
我與秦非月各自進了屋子,關上房門,我倚門一靠,重重地舒了一口氣。林始辰若是化作冤魂,第一個找的恐怕便是我。
房間的東西很簡單,中央一張桌子,桌上一套茶具,窗邊兩張小凳子,邊上一個放衣物的小木箱子。牆角一張小木床,床上一張竹席,卻沒有冬天取暖的棉被,想來在這裏的弟子也是很艱苦的。床上枕頭位置有一個縫著補丁的灰色包袱,和一把弟子佩劍,應當是林始辰的所有物。
我打開一看,是一堆比較破舊的衣物,我這身從林始辰身上剝下來的衣物,已經是他最新的一套了。除卻衣物,還有一小袋子的碎銀和銅板,數量不多,但足可應付遠行。另外有一封信,被保存得十分完整。我打開一看,是林始辰的母親的書信:
“兒外出滿三年,娘日思夜盼,近日時常想起兒小時趣事,笑淚皆下,甚念。捎上薄錢,以備不時之需,望兒安好,勿忘家書。”
寥寥數行,竟讓我濕了眼眶。心中的罪惡感仿佛要灼燒我至死,我顧少緣一生無親無故,隻有師父撫養我長大,他對我之心,就如同林始辰的娘對他兒子一般。失去至親的痛苦,到底是哪般滋味,隻有親者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