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弈咽了一下口水,左手背在身後悄悄地擺手,示意阿芙羅拉後退,可是麵對生性凶殘的白狼,就算是身手再敏捷的成年人,都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脫身。

夜色無邊,雲弈數著那一雙雙琥珀色的眼睛,一隻、兩隻、三隻……

足足六隻白狼隱匿在草叢之中,雲弈也不知道它們是什麽時候接近的,但他也不敢有什麽大動作,生怕驚動了這些冷血的獵手。

此刻,這群白狼距離雲弈與阿芙羅拉不過二三十步,要知道這樣的距離,六隻成年的白狼足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將他們撕碎,雲弈也不知道這些白狼在等待著什麽。

可當初跟隨博達爾一起去庫蘇古爾湖春獵時的場景在他的腦海中開始不斷地回放,那段記憶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自己,這些狼是有智慧的。

按照常理,城子山以北已經是屬於草原的腹地了,這些常年生活在庫蘇古爾湖區域的白狼本不該出現在這裏,也不知道是不是食物的短缺,讓這些體形碩大的白狼不得不向草原深處遷徙。

正在這時,阿澤勒突然打了一個響鼻,雲弈瞪大了雙眼,心說不好!

可就在下一瞬,這匹驕傲的公馬活動了一下身體,竟然朝著下麵的狼群衝去。還好雲弈及時的反應了過來,鬆開了手中的韁繩,否則也會被一同帶了出去。

草叢中傳出一聲狼嘯,那六雙黃褐色的“燈籠”一同動了起來,雲弈暗罵一聲毫不猶豫喊了大喊道,“跑!”

幾乎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阿芙羅拉緊跟著雲弈的步伐,朝著與阿澤勒相反的方向大步流星地狂奔著,頭也不回地向城子山的山林裏跑去。

不過,還沒等這兩人跑出多遠,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淒慘的馬鳴。

阿澤勒就算再勇猛,它也不過是一匹食草的公馬,對於白狼群來講,也就是個稍大一點兒的獵物。

四隻白狼前後左右,一同夾擊,幹脆利落的就將阿澤勒放倒,這匹剛剛獲得自由的公馬,就這樣草草地結束了自己驕傲的生命。

有些時候,缺少頭腦,自不量力的勇氣,也是一種愚蠢。

與此同時,剩下的兩隻白狼繞過阿澤勒,徑直的追趕雲弈與阿芙羅拉二人,很顯然饑腸轆轆的白狼不想放棄任何一個獵物。

但是僅憑雙腿,哪有人能夠跑過野獸的。

好在雲弈也算聰明,知道在開闊的平原上,他們兩人就是移動的活靶子,於是第一時間,他就帶著阿芙羅拉朝著城子山的密林跑去。

山坡上茂盛的榆樹林很大程度上的阻礙了白狼的前進,它們寬大的骨架使得這兩隻白狼不得不在樹林中用蠻力撞斷交錯的枝丫與低矮的灌木,為自己開辟出一條通道,這就在速度上為雲弈二人贏得了不少時間。

但它們也十分的聰明,兩隻白狼一前一後,後者隻需要跟隨前者的腳步前進,也就大大地節省了不少的體力。

可這時,身材瘦弱的雲弈在樹林中不斷地跳躍穿梭,漸漸地先感受到了有些體力不支。

說實話,從圖蘭到城子山,一路上不斷地高強度運動,雲弈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跡了。

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胸口就像是要炸開了一樣,每吸進一口氣,都無比的艱難。

雲弈的身體在用這些反應告訴自己,他必須要停下來休息一會兒!

錯節的枝丫劃破了雲弈的右臉,少年人看了一眼右邊的阿芙羅拉,少女輕盈的身姿在樹林間越跑越快,慢慢地,他隻能看見阿芙羅拉的背影了。

其實,並不是阿芙羅拉跑得更快了,而是雲弈自己變慢了。

他的雙腿像是灌鉛一般的沉重,身後白狼撞斷樹枝的聲音越來越近,雲弈知道如果自己還不停下來,就算沒被白狼吃掉,也會被自己活活累死。

他想要喊一聲阿芙羅拉的名字,可是他的喉嚨火辣辣地刺痛著,根本就說不出一句話來。

終於,這副如破舊風箱般的身體支撐不住了!

雲弈停下了腳步,雙手拄在大腿,不斷地喘息著。

但與此同時,他的身後傳來一聲白狼的低吼,雲弈提起一口氣,反手抽出慈雨,左手頂在刀柄上,回身後仰。

一隻骨瘦如柴的白狼飛躍過灌木,撲向雲弈,但少年手中的逆刃正好處在它的身下,空中的白狼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但卻停不下來了。

慈雨鋒利的刀頭劃開了白狼的小腹,這隻最前麵的白狼帶著腥風越過雲弈的頭頂,直接摔在雲弈背後的樹叢裏,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

這時,阿芙羅拉才注意到雲弈已經落在了她的身後,阿芙羅拉剛想回身,就看見一隻白狼倒在了她和雲弈之間,而後麵的那一隻絲毫沒有因為同伴的受傷而有絲毫的畏懼。

白狼腥臭的血液流了雲弈一身,他顧不上這些,灌木叢顫動的樹枝提醒著雲弈另一隻白狼馬上就要到了,可他的右手止不住地顫抖著,就連刀都握不穩了。

阿芙羅拉看著躺在地上的雲弈遲遲沒有起身,她就知道絕對是出事了,眼瞅著後一隻白狼已經在黑暗的樹叢中冒出長長的狼頭,情急之下,阿芙羅拉衝著那匹孤狼大喊道,“嘿!我在這!”

可能是倒在地上的雲弈沾染上了白狼血液的氣味兒,另一隻並未第一時間發現背靠在地上的雲弈,真的就被阿芙羅拉的叫聲吸引了過去。

看著白狼朝自己跑來,阿芙羅拉也慌了,可事到如今隻能殊死一搏,她抽出袖子裏的匕首,轉身就要往樹林深處跑去。

她想將白狼引到自己這裏,離雲弈越遠越好。

躺在地上的雲弈看著從身邊經過的白狼,他當然明白阿芙羅拉想要做些什麽,但以雲弈的個性,怎麽會讓別人為自己犧牲,何況這個人還是自己一手救下的阿芙羅拉。

轉瞬之間,雲弈掏出懷裏一直揣著的白色瓷瓶,他已經很久都沒有吃過這個藥丸,但是那日與啞巴切磋的感覺還記憶猶新。

雲弈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選擇,為了保證效果,他直接從瓷瓶中倒出一把凝氣丹,也沒看具體有多少,就一把塞進嘴裏,胡亂地吞了下去!

白狼齜出兩排鋒利的尖牙,飛快地躍出去兩步,眼瞅著就要咬上阿芙羅拉的後腳脖子。阿芙羅拉也不用回頭,就能夠聞見白狼吐息時散發出來的腥臭。

但她不後悔。

若是自己的這個舉動,能救下雲弈一命的話,也算是一種解脫了吧。

阿芙羅拉心裏這樣想著,可老天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千鈞一發之際,她隻聽見身後的白狼嗚嗷一聲,衝向自己的那一口遲遲沒有到來。

少女疑惑地回頭瞥了一眼,原來是慈雨的刀鞘正中白狼的後腦,而身後不遠處的雲弈不知何時又站了起來,左手依然保持著投擲的動作。

見此情形,阿芙羅拉愣住了,就在這須臾之間,雲弈整個人的氣場完全變了,之前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突然間消失不見。

隻見密林中的少年微低下顎,嘴角的肌肉也在微微抽搐著,劍眉倒豎,有著藏不住的孤傲之氣。就連那雙溫和的雙眼此時也透露著說不出的乖張,而他沾滿血漬的前衣更讓這位十四歲的少年凸顯出不符合年紀的戾氣。

白狼吃痛,卻僅僅是停頓了一下,但雲弈的這個舉動成功地將白狼的注意力轉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這隻獨狼並沒有選擇撲向雲弈,而是一邊踱步一邊審視著地上的同伴和麵前人類少年手中帶血的橫刀,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麽。

雲弈沒有猜錯,庫蘇古爾湖區域的白狼群有著比草原胡狼更高的智慧與捕獵技巧,隻不過食物的匱乏和庫蘇古爾湖區域不斷延長的寒冬,使得這群食肉動物不得不向草原的腹地遷徙。

雖然說在體型上,白狼要比這人類少年大得多,但它依然做出了最正確也是最聰明的決定,那就是呼叫自己同伴。

白狼仰天長嘯,一聲淒厲的狼嚎在無月的黑夜中飛快地傳遍整片樹林,阿芙羅拉也反應過來,明白這匹孤狼是在呼叫著餘下的四頭白狼。

而在不知不覺中,樹林中濃密的霧氣逐漸從樹冠下降到了地麵上,沾染到灌木的枝葉上麵凝成的水珠還沒等到匯聚落地,就結成了白色的冰晶。

夜晚驟降的溫度,讓這聲狼嚎更顯得淒冷無比。

再看雲弈,少年人舉起手中的橫刀直指白狼的麵門,挑釁地說了一句,“放馬過來啊,畜生!”

雲弈的聲音不大,可說話的語氣讓阿芙羅拉感到十分的陌生,他說話時的那份孤傲,絕對不是她之前所認識的那個雲弈能說出口的。

就像……就像是個陌生的男人在借著雲弈的身體說話一般。

白狼顯然被這個人類少年的舉動所惹惱了,還沒等其他同伴趕到,這隻孤狼張開狼牙,撲向霧中的少年。

阿芙羅拉知道雲弈手上有傷,可提醒的話還沒說出口,就看見寒夜中刀光一閃,白狼竟然從腰際被整齊的斬斷,溫熱的鮮血灑在結了霜凍的灌木上,升起一陣白霧。

那白狼甚至都沒有發出一聲嗚咽,就被雲弈攔腰一刀斃命,這狠辣的刀法頗有啞巴的風采。

一旁的阿芙羅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霎時間,這位北懷國的小公子就像是脫胎換骨一般,宛若殺神降臨,右手的傷勢絲毫沒有影響到他這決絕的一刀。

但還沒等阿芙羅拉開口,雲弈背後的樹叢深處又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不用想就知道是剛才那兩隻白狼剩下的同伴。

手握慈雨的雲弈當然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了,於是轉身正對著白狼群趕來的方向,不緊不慢地將慈雨放回腰際。

可橫刀的刀鞘此時正在阿芙羅拉的腳下,她雖然看不見雲弈的表情,卻認識此刻他所擺出的架勢,那收刀的動作與抬手的姿勢,正是啞巴所教授雲弈的那“拔刀一式”。

慈雨收在雲弈腰間並不存在的刀鞘中,阿芙羅拉看著雲弈背影,衣袂飄飄得少年人隱匿在樹影與霧氣之中,靜立得如同萬年冰封的岩石,完美地與周圍的景物融合在一起。

可是……

隨著時間的推移,灌木中的聲響消失了,在雲弈的麵前隻剩下空洞洞的黑暗。

阿芙羅拉有種不祥的預感,此時夜色已深,周圍的霧氣越來越濃,白狼灰白色的皮毛很容易隱藏在霜凍的樹叢裏,而這些前來支援的白狼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了蹤跡。

狡猾的獵手,往往會先選擇潛伏著觀察自己的獵物,也許是剛才的那隻白狼在哀嚎聲中傳遞了什麽信息,而使得狼群並沒有輕舉妄動。

阿芙羅拉將匕首舉在胸前,雙眼緊張地觀察著四周,但身體卻不敢有大的動作。

於是乎,這詭異的寂靜讓周圍的氣氛降到了冰點,阿芙羅拉感到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在縮緊,她甚至能看見雲弈側臉慢慢吐出的白色哈氣,就像是野獸狩獵時的吐息。

電光石火間,沒有絲毫的征兆,雲弈麵前的樹叢一躍而起三隻白狼,它們有著明確的目標,一隻直奔雲弈的頭顱,另外兩隻從側翼衝向雲弈的肩膀,但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三隻!為什麽是三隻!

阿芙羅拉眼瞅著還有一隻白狼出現在雲弈視線的死角處,於他的背後咬向少年人嫩白的後脖頸,也不知道這隻白狼是什麽時候繞到這個位置的,但顯然它才是這場狩獵中最奪命刀。

“雲!”阿芙羅拉想要開口提醒,但她的話還沒完全地說出,就聽到雲弈手中的橫刀爆發出一聲金屬的嗡鳴之音,周圍的空氣好似都在跟隨著震動一般。

有那麽一刹那,阿芙羅拉覺得時間好似停頓了,就連彌漫的霧氣都忘記了移動,被凍結在寒夜之中。

前後左右,四隻白狼齊刷刷地張著血盆大口,麵對著這位看似羸弱的少年,所有的動作在這一刻皆被定格。

阿芙羅拉的眼皮還未完成一次眨眼,就看見雲弈手中的慈雨正發出幽藍色的亮光。

少年人拔刀,揮斬!

藍白色的刀影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這道弧線覆蓋了他身邊的一切,當然也包括那隻躲在背後的白狼!

阿芙羅拉的眼皮終於合上了,等她再度睜開雙眼時,周圍一切又開始連貫起來,藍白色的刀影向外擴散開來,那四隻白狼,連同著雲弈周圍十幾遠的樹幹、灌木甚至連霧氣都被他這一刀幹淨利落地斬成了兩段。

而其中唯一一個例外,便是在雲弈身後的阿芙羅拉。

冷風撲麵,八塊白狼的血肉與粗壯的樹幹一同落地,阿芙羅拉看著麵前雲弈的背影,那毫不掩飾的戾氣,讓她感到有些害怕。

“雲……江辰?”

慈雨在雲弈的手中花哨地轉了一圈,少年人轉過身,那一臉興奮的表情任誰都無法將他與那個北懷國病懨懨的小公子聯係到一起。

“好刀,好刀!不過……”

突然,雲弈眉頭一緊,抬眼看著一臉遲疑的阿芙羅拉,“恐怕今天隻能玩到這兒了……”

說完,雲弈就像是被人剪斷了絲線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前,戧到了濕冷的泥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