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安子喪

潘嶽甚是感激自不用提,且知如今王叔和一心編書修著,外人皆避而不見。除偶替皇上看病,其他皇親國戚,富賈名流,任是如何皆無法把他請動,何況又是如此風雪天災氣候。

王叔和、楊肇檢視過楊研,自房中出來,雖楊研如今已經救轉,王叔卻甚是不滿,搖一搖頭道:“我這個女弟子太也糊塗,若是早早服藥打下胎兒,便不會有今日。”

楊肇便也無奈搖頭,此正所謂能醫者不自醫。也因關心則亂,正是楊肇去請王叔和之意,此番若非王叔和親來,女兒必要因此喪命。

此刻已能安心,王叔和便去揪了阮鹹大胡子,道:“你這老不修,怎麽還沒有死。”他二人原是舊識,此番幾十年重見,到此刻方能一起敘話,阮鹹聞到室中久久不散的人參氣味,便嘲弄道:“如今果然是給皇上看病的人,用材也不一樣,可曾記得當年一把韭菜根作藥救人之事。”

王叔和便辯解道:“現在和當年並無二樣,救命的仍然是我,你若以為是這人參便錯了,隻是現在身處皇宮,這種東西倒比野菜還多,反正用不完,再說香噴噴,吃了也不鬧肚子,也不是壞事,”二人去了另一房,自是有說不盡的話題。

潘老夫人來與楊肇相見,兩人失了孫兒,自都有些可惜,隻是楊研死裏逃生卻是幸甚。潘老夫人便道慚愧,令楊研受此苦楚。楊肇道:“怎關嫂夫人事?我知你們待她極好。”二人眼見潘嶽與楊研之情,楊肇反慚道:“老夫當年一念之差,差點誤了小女終生。”二位長者言談之中便憶起當年,潘嶽與楊研四、五歲之時,潘芘夫婦去楊家尋潘嶽,見到兩小兒玩累了同睡一床,以麵相對,各自一手搭於對方身上,十分親密,正自睡得香甜。當時潘夫人便歎,這二人若一生如此,甚是美事。如今,卻是光陰似箭,楊肇、潘夫人皆已垂垂老矣,楊夫人、潘芘亦早已辭世,唯潘嶽、楊研二人之情未變,和美如初。

過了兩日,風雪稍停,王叔和留下部分藥材,又寫下今後調養藥方,便要回京去,潘嶽要親自相送,王叔和、楊肇皆道不必,隻令他看護楊研,楊肇陪送王叔和回京。

潘嶽送出王叔和、楊肇,王叔和又囑潘嶽道:“她腹內被毒血所害,恐難再生養,你若要後,須得另娶妾室。”

潘嶽聽了,又問楊研的身體以後妨不妨事,有何需要特殊避忌之處,問得甚是細致。

王叔和早知潘嶽關心甚深,不如此不能令他十分放心,便冷哼了一聲,不悅道:“你便信不過我這女弟子的身體,莫非還信不過我天下第一神醫的名號?”

潘嶽知道並不妨事,方才放心,卻是心喜。忙道不敢。

送走王叔和、嶽父,潘嶽恐楊研失了孩子傷心,便每日親自端茶喂藥,日夜陪伴,寬解舒心,這一日床邊喂楊研喝了藥,潘嶽自袖內掏出帕子遞給楊研,觸到書信,掏出一看,卻是那日自己所寫遺書,便走開,心想,此物以後無用了,燒了也罷,卻不想楊研正好回頭看到,便問:“是什麽?”

潘嶽忙藏於袖內道:“沒什麽。”

楊研見潘嶽此意,似是不欲令自己知道,便道:“你不想說,便罷了。”又低了頭,頗有幽怨道:“我還以為我們夫妻,並沒有秘密。”

潘嶽見楊研如此,他本是沒什麽瞞過她,自是把信取出交給楊研看,卻隻見楊研閱信之時,眼中臉上似有感動之情,隻是甚是淡然,並無太過驚訝之意,潘嶽因此心裏認定自己所料不差,便問:“十多年前,我亦曾一場大病,你當時可曾有此種想法?”

卻說那時楊研以為潘嶽不能活命,每日來探潘嶽,確是袖內暗藏了一把剪刀,日夜貼身,欲與潘嶽同死。此時見潘嶽問起,想起當年之事,又見如今潘嶽如此,自己大難不死,使得兩人能活。便將喪子之痛暫忘,心裏頗為甜蜜,隻是羞於承認,便隻道:“那麽久的事,我不記得了。”

潘嶽便學她口吻,甚是幽怨道:“你不想說,便罷了,我還以為我們夫妻,並沒有秘密。”

楊研又急又羞,況在病中,一半是假裝,一半是真,便咳嗽起來,潘嶽無非是欲以夫妻之情相哄,以減輕楊研心傷,見楊研認真起來,方才罷休,自是不再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