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慧美星宿

姬娘搖頭道:“倒是沒跟兒媳說,恐怕,恐怕老爺這一去,他就要說了。”

潘瑾皺眉歎一聲,起步而行,剛走兩步,身後傳來姬娘乞求的一聲:“老爺。”潘瑾回頭,看到姬娘滿臉乞憐懇求之情,知道她心意,和聲道:“放心,就算你這做娘的舍得,我這做祖父的也舍不得的。”說畢,沿廊往潘嶽偏房這邊而來,卻正遇青雲道人從房中出來,便邀了去後廳,另行擺茶敘話。

果不其然,閑話片刻之後,青雲道人直言道:“去年貧道所提那話,不知如今老先生可有改變主意?”

潘瑾心裏暗道一聲‘來了’,也不裝糊塗,笑道:“莫非真人仍有意要帶了檀奴去?”

“正是,”道長道:“去年檀奴尚是嬰兒,老先生怕他吃苦,如今恐怕非得及早決定才行。”

“這個,此話何意?”

道長臉色已漸漸凝重道:“去年貧道已說過,令孫乃慧美星宿下凡,實非常人,這世道不容於他,他亦不容於世,若不隨貧道出家,必定一生劫難重重,凶險萬分,唯有置身方外,方可有望消險解難,逢凶化吉。方可保一生無虞啊。”

潘瑾也不再嘻笑,正色道:“此話道長去年已然說過,且不必再說了。人生無常,皆難預料,潘家亦算是薄有資產官聲,當可保檀奴一人。”

道長見潘瑾意誌堅決,歎道:“去年來時,檀奴尚無知無覺,今年再見,已然大大不同,如此小小幼童尚能記得貧道一年前的一麵之緣,可見其聰慧;因了親人和其他人的開心而愛好一個喜字,可見其情重;一時完不成之事,不舍不棄,堅持執著,可見其爭強好勝。俗語雲:慧極必傷,情深不壽,強極則辱,檀奴雖小,但看此三點竟已占全,可見其一生必定坎坷,諸多磨難。”

潘瑾看他一昧詛咒孫兒,言語難聽,心下已小有不悅,道:“道長所言不無道理,隻是依老夫看來,讀書人自然是聰慧點的好,身處官場爭強好勝亦不算壞事,至於為人處事自然應該重情義。這些未嚐不是好事,恐怕是道長多慮了。”

青雲道人聽出潘瑾話外不悅之意,知道潘瑾心意堅決,心下微歎,道“老先生不必動怒。貧道亦是替令孫著想,貧道曾經與老先生說過,貧道與令孫頗有淵源,實不忍見他此番人世受此磨難,”眼見潘瑾神色不以為然,又道:“老先生還是信不過我,令孫出世時情景何等奇特,莫非老先生都忘了?”

潘瑾何曾能忘?心下疑惑,暗想:潘嶽出世僅止兩歲,人事不知,為何道長一再說與他有淵源?轉念又想:道長幾次提到潘嶽是慧美星宿下凡,莫非?不由起身道:“莫非道長也是天上星宿,是真神仙?”

青雲道人默然不語,半晌道:“貧道已泄露太多天機,自身業已招禍。隻是檀奴之事,萬望老先生三思。”

潘瑾無法可想,當即撲通一聲跪倒在青雲道人麵前,泣道:“老朽信得過神仙,也知這孫兒必定有些來曆,隻是他既然已投生在我潘家,這一切就是天意,神仙若當年於桃林悄不聲地抱走檀奴去也就罷了,偏又點化老朽,讓老朽尋回孫兒,孫兒失而複得,聰慧伶俐,實在喜人,老朽一家愛若珍寶,道長也看在眼裏,潘家僅此一孫,如今僅止兩歲,年幼無知,若要叫老朽舍了他,當真是萬萬不能。隻求神仙寬容些時日,待老朽一家好好把檀奴養大,老朽必定細心教導撫育,不使有虞,到他長大知事之時,再由他自行決定,到那時他若決定出家追隨神仙,老朽決不敢留。”說時,早已老淚縱橫,任是青雲道人如何相扶,都不肯起身。

青雲道人見潘瑾心意已決,又此情此景,隻得長歎一聲道:“罷了,罷了,貧道答應你便是,快快起來罷。”

潘瑾不起,道:“多謝神仙,隻是檀奴有甚凶險,還望神仙化解相助,還請神仙點化老朽。”

青雲道長扶起潘瑾道:“貧道也不能說得更多了,隻若要化解,除非總不許出門,不許學文,不許用情,”說著,頓了頓,與潘瑾相顧無言,皆因他二人都知道這在潘家及檀奴皆是不可能之事,說也無益。當下無可奈何,又道:“貧道隻是告訴老先生一句話,貧道既與令孫有這一段淵源,定當盡力相助。”當下不由悵然,暗料也許剛才潘瑾說得對,慧美星宿此番下凡受苦一切本都是天意,天意不可違,倒是自己反而看不透了。一經想通,隻得釋然,且囑道:“此事還望老先生嚴守秘密,不要泄露,否則恐怕於令孫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