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知真相
‘裝瘋?好主意’,潘嶽心想,我的妍妹果然是又聰明又有膽量。卻聽春兒又道:“我跟小姐情同姐妹,別說不過是演戲,便算是要我死也願意,我們商量好了,當晚,小姐便裝起瘋來,拿了刀要殺我。我滿府地逃,小姐又要殺身邊的人,老爺命力氣大的廚娘們把小姐抱住,小姐嘴裏還瘋言瘋語,她裝得極像,我若不是事先知情,一定也以為她真瘋了。”
潘嶽猶如見到當時場麵,一時默然,眾人亦是一時無語,春兒半垂著頭,並不接著說下去,潘嶽便輕聲相詢:“後來怎樣?”
春兒便道:“後來,知小姐已瘋,楊侯爺自然退了這門親事。”
潘嶽大喜立起,歡聲道:“這麽說,研妹沒有嫁?”春兒微微搖頭,那頭卻越垂越低。潘嶽見隻有自己一人歡喜,張家兄弟卻滿臉憂慮同情之色,春兒更是如此情形,便知還有後情,聲音已自是控製不住的顫抖,道:“後來又怎樣?”
春兒卻抬起了頭,直視潘嶽的眼睛,道:“後來,小姐便裝瘋,她能裝多久?一年?兩年還是三年?”見了潘嶽臉上眼中神色,她以前隻道潘嶽負心,因此一直怨恨,如今知道不過是造化弄人,便覺不忍,掉開了頭,隻用帕子試那滾滾淚珠,輕聲道:“有一天早上,我去給小姐梳洗,她笑得很甜,對我說:檀哥哥就要回來了,我嚇壞了,說,小姐,是我,我是春兒,她還是笑,說:傻丫頭,我當然知道你是春兒。”春兒一時哽咽,說不出話來,隻是試淚,過了半晌,方道:“小姐,她真的瘋了。”
三十二
第二日一早,潘嶽便出門赴京,昨晚他卻與春兒不知不覺一直談了大半夜,把一些疑問也弄清楚,原來,洛陽一夜入秋那日大婚,偌大排場,卻不是楊家迎親,竟是太子大婚,即司馬衷迎娶賈南風。楊家婚事本來就不是那一天,要比太子略晚些時日,楊肇也隻說楊研近日大婚而已。若是換做平時,潘嶽自是分辨得清,或是隨意打聽一下便能知道。隻因突逢巨變,心智全失,無法判斷,由此誤會。又聽春兒說了,小姐如今因心智迷失,每日隻坐床頭繡花,繡的皆是以前潘嶽曾仿冒楊研所做的一幅牡丹,原來夫人當時要這一幅花樣子,本來就是為了給小姐做嫁妝,為當時即要來臨的潘楊婚嫁預備。如今楊研隻是整天繡這牡丹,兼潘嶽曾捎來的瀚林雙棲,遊川比目八字,繡完一幅又一幅,也不知道繡了多少。若是春兒等人相勸,說是潘嶽不會來了,她卻是絲毫不信,隻說一定會來。
有才仍是隨著潘嶽出門,潘嶽本來不欲帶他,因有才此時已成家,且剛有了兒子,然有才知道潘嶽心境,堅持相隨。
再進洛陽,又是五年,天空飄起小雪。不論世間如何變幻,人事如何淪桑,四季輪回,陰晴雨雪總是不變。
潘嶽到了洛陽便先寫了拜貼,讓有才去遞裴楷,道是明日拜訪。自己卻另寫拜貼直奔楊府。一時到了楊府,不過一會兒,便被請進,潘嶽行過禮,見過楊肇,又是五年過去,此時楊肇也已滿頭白發,蒼老不少,看起來身體也遠沒當年健壯。潘嶽問候過,不過坐著略問候閑談幾句,卻是等不及,當即把張載到訪,以及見過張協之妾春兒,春兒將一切實情告之,今日方知楊研之事等等之事一一告之,楊肇聽了,此時方知潘嶽也一直未曾婚娶,竟也是癡情一片之人。又想想自己女兒,卻是禁不住流下老淚,攜了潘嶽之手道:“當真是天意弄人,竟不知老天為何要如此捉弄你們兩個。”
潘嶽見楊肇此番景象,自也有了心酸,忍不住請見楊研。
楊肇略有躊躕,因楊研如今已瘋,並不便見人,然心知潘嶽俱已知情,少不得便領了潘嶽走進內府。潘嶽跟隨楊肇而行,楊府這院他卻還熟,一時仿若又回到從前,隻是心跳如擂。
楊肇推開一扇房門走進去,潘嶽便隨他踏進門,其他皆沒看見,一眼便望見床]邊那熟悉苗條的身影,卻是夢裏腦海經常見到的模樣,此刻正專注垂首繡花,卻抬起了頭,望著他們,那麵容眼神一片茫然,潘嶽俱都瞧在眼裏,見她容貌身形並眼中純柔純美的眼神有若十年前,隻是略顯消瘦蒼白,愈覺單薄柔弱。其他與十年前卻無甚不同,此時二人目光相對,仍是熟悉之極,潘嶽一時緊張到連一顆心都停止跳動。直到楊研眼神中由茫然轉為欣喜,口中吐出‘檀哥哥’三字,見楊研認出自己,潘嶽的心才恢複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