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郎將大人

其時,時人隻知潘嶽才貌雙絕,然潘嶽對自己音樂造詣卻頗為自負,一曲便盡抒情思,當真是月色明,笛音清,再加上潘嶽形容入畫,衣帶當風,自是良辰美景佳人,美不勝收。卻說潘嶽一曲已畢,一扭頭,當真是嚇一大跳。卻原來不知何時,身旁十餘步處正癡站著一名三十餘歲男子,因月色如銀,所以看得頗為清楚,那男子微胖,頗為高大,臉上兩條臥蠶短眉,一雙三角眼,一個大鼻頭,唇上微須,卻是華袍貴冠。此刻正張著嘴呆呆望住自己。

如此三更半夜,於林中突然見一陌生男子張著嘴還流著口水看著自己,如何不吃一驚?好在潘嶽天性頑皮膽大,又對此地極熟,若是換做同樣是美男子的體弱多病的衛玠,柔美的宋玉,豈非當場嚇死不可。

當下潘嶽鎮定心神,心惱他掃了自己雅興,遂用手中竹笛一指他道:“你是誰?如何會在這裏?”

那人卻已發呆,隻喃喃道:“神仙,神仙。”

潘嶽隱隱聽到林外有車馬人聲,又似有人打了燈籠往這邊尋來,他本是來賞月奏笛,一訴心中所思的,不願跟這些人糾纏,又天性頑皮,便對那人道:“既知我是神仙,還不跪下磕頭?”

那人果然毫不遲疑,撲通一聲跪下,連連磕頭,口呼神仙。

潘嶽卻於他磕頭之際往一旁長草溜去,他於此地極熟,知這附近有一斜坡,且草甚長,便隱身此處。卻見那人還在一味磕頭,不由暗笑。

不多時,便有十餘名家丁武將打著燈籠尋來,就著月色和燈籠,潘嶽於草叢中倒看得分明,見這當中卻有一名青年男子,年紀和自己相仿,長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做文士打扮,甚是出眾的,卻見他去相扶那磕頭之人道:“郎將大人,怎麽了?你不是來尋奏笛之人?可有瞧見?”聲音卻也甚是軟糯動聽。

那郎將大人茫然四顧道:“神仙,是神仙。神仙不見了”當下怒道:“誰讓你們過來的?”這一發怒,潘嶽才發現他原來並不是癡呆,竟是頗為威嚴。

青年委屈道:“郎將大人一人,我們如何放心得下。”

郎將大人便收了怒氣,道:“有什麽放心不下,我是武將,打天下的時候你還沒出世呢。”然後又道:“果然是京城繁華地,連夜趕路,甫來京城,就讓我見到了如此神仙。我們久守關中。真是孤陋寡聞哪。”一邊說著,一邊眾人離林而去了。

這年,司馬昭逝世。舉國大喪。

賈充自潘嶽於司馬府中教琴以後,一向與之結交,尤又有那日潘嶽於蜀漢降臣之建議,令賈充自此對潘嶽的學識見解另眼相看。卻說這日,又請潘嶽過府小宴,恐潘嶽推托,知潘嶽一向喜歡結交文人雅士,邀信中隻道要給他介紹友人相識。

潘嶽應約到府,見府上有張華,成濟,司空荀,王衍等,另有一眾識與不識的文臣武將,都是官場中人,皆賈充自家熟人。不過家宴,賈充亦讓賈南風列席,席間以歌舞姬助興。潘嶽末座相陪,興甚寥寥,賈南風見了,便偷偷向他招手,拉他到後園去玩。二人到了後園,自有丫環奉茶,賈南風卻屏退下人,神色頗為蕭肅,雖僅8歲女童,神態舉止卻很成熟,有如成人,悶悶地道:“潘大哥哥,我要訂親了。”

潘嶽忙笑問是哪家公子。

賈南風道:“是司馬伯父家的二公子。”

“司馬衷?”潘嶽吃了一驚,想起那個小男孩。

賈南風不屑道:“我知道他是個大白癡。”

原來賈南風也知道,潘嶽便問:“你知道還和他訂親哪,你父親不是挺聽你的主意的嗎?”

“可是,”賈南風似是很嚴肅地分析道:“我想嫁給你,可是父親說你是司馬鈺茹姐姐的。”

潘嶽心想,賈充這可想錯了,我和司馬鈺茹可沒有關係,然也懶得說明,卻聽賈南風又道:“我想嫁給軌哥哥,可是他已經訂親了。”

潘嶽好奇,問道:“為什麽你想嫁他?”

賈南風倒覺奇怪,瞥了他一眼道:“因為他是長子嘛,司馬伯父做了皇帝,他就是太子,將來要作皇帝的。可是他已經訂了親,所以隻能嫁衷哥哥了。”

潘嶽大概明白了,然而即使嫁不了司馬軌,天下還有很多選擇,卻不知她為何說隻能嫁司馬衷,便問:“為何如此說?”

賈南風又道:“父親說,他是軌哥哥唯一的一母同胞親弟,將來軌哥哥做了皇帝,肯定會善待他。這樣我以後也有好日子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