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女兒露情
潘嶽對於授了官職謀得功名一事,卻心喜能因此了卻另一樁心事。原來,他於教司馬鈺茹彈琴之事心裏一直隱隱覺得不妥,至於何處不妥又說不上來,如今即已尋得官職營生,那一處就自可推辭了。當下暗思,司馬炎夫妻威嚴,且喜怒無常,難以猜測。司馬鈺茹卻甚是溫柔和順,此事隻先找鈺茹商議,鈺茹應承,事便可成。其時潘嶽已常於司馬府進出,也已較為熟絡。當日於聽音閣中教琴完畢,止有鈺茹一人,便道了自己已授官職,推辭教琴一事。
鈺茹給潘嶽道了恭喜,又笑道:“我跟司空荀說一聲,那也不是什麽難事。他知道你是來給我,給我們教琴,自然不會怪罪於你。”
潘嶽忙道既然已領國家奉祿,自當盡力為國家效力,而鈺茹的琴也已精進,自己已無藝可教,若還要學,自己倒識得名師可予。
鈺茹呆了一呆,見潘嶽竟是有去的理,沒有留的理了,便問:“那你以後便不來了?”
潘嶽回道:“即已有職務在身,以後自然沒有從前那般清閑了。”答完,過得半晌,卻久不見鈺茹回答,聽音閣中一片寂靜,便抬眼望去,卻見鈺茹正凝神望向自己,目光中似有深意。一時茫然不解。卻見鈺茹起身向閣外行去。潘嶽不知其意,相隨而行。丫環們卻不靠近,遠遠相隨。
原來這聽音閣建於大片荷花池中水上,出了閣便是水上遊廊,正值盛夏,池塘裏大朵的荷花開得正盛,紅花朵朵,點綴於連綿如雲的綠葉當中,更兼時近傍晚,天邊煙霞緋紅,映著池邊一排的濃密綠柳,如此紅綠相間,相形益彰。鈺茹卻於廊邊緩緩而行,總不開口,似是在賞這美景,潘嶽不解她何意,在下首相陪。卻見鈺茹自緩緩地在石條兒上坐了下來,過了半晌,忽道:“你看,水中那一對鴛鴦。”
潘嶽抬眼向水麵望去,遠處荷葉翻飛,荷花正豔,近處水影淙淙,清澈如鏡,卻並不曾見鴛鴦。且連水鴨子也不曾見。一低頭,卻見到自己與司馬鈺茹倒映於水中的身影十分清晰,且能照見鈺茹一雙眼正目不轉睛盯著那水影,麵帶微笑,兩人形容俱美,自是一雙麗影。其時,鈺茹本是倚欄坐於廊邊,自己立於她身後,尚有兩步之距,但映到水中,兩人身影相合,倒似是相偕一般,吃了一驚,忙退後幾步,不敢再看,亦不敢答話。
鈺茹卻把一條手帕在手指上纏來繞去,也不回頭看他,隻望著荷麵,輕聲道:“潘郎,我母親已有意將我許配給你。”
這一句話隻把潘嶽驚得呆了一呆,心裏忽地明白,是了,是了,這一年來心裏一直覺得哪裏不妥,原來正在此處,慌忙之中忙跪下稟明自己已訂親事。
鈺茹仍是遠望池中荷花,並不回頭,隻催他快快起身,不必下跪,又道:“這個我也知道,隻是你訂親之時年紀尚幼,自然不是出於你自己願意。”
潘嶽回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再者說,訂者,信也,豈能出爾反爾?”
鈺茹倏地回頭看住潘嶽,潘嶽見她此刻竟是滿麵通紅,雙目含淚,想她說剛才那幾句話已是鼓足勇氣,當下也是一陣心慌。
鈺茹此刻自是心傷難堪之極,原來,這一年來,鈺茹時時與他學琴,不時二人相對,共處一室,或因潘嶽麵容俊美,眉目如畫,言行舉止間總似含情帶笑,或因自己一片癡心,遐想翩翩,竟爾想岔,這些時日來竟一直誤以為他亦有情於自己,然見他隻是一味以禮相待,恐他因文人清高習性,不若自己家世,所以一直不肯向己表明,倒一直愁思,不得其法,如今卻見他要相辭而去,自是難舍,所以自己方作剛才之語,言語試探。眼見潘嶽推托之情不假,便也顧不得羞怯,一再以情試之,問道:“潘郎,你覺得我,可好?”
潘嶽見鈺茹真情盡露,眼光中盡是試探乞憐之色,一時感動,又是緊張,不能回答。
鈺茹便又更近一步,問道:“潘郎覺得我與你那訂親女子,誰好?”
潘嶽隻退一步,皆不敢答。
鈺茹卻又低了頭緩緩言道:“若潘郎覺得我好,那邊退親,自然不會虧待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