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門告狀

潘嶽忍不住便回過了身,問:“此話怎講。”

裴頠道:“自從你走後,賈後選派了心腹宦官到太子跟前諂媚,說什麽趁著年輕,好好玩樂,何必自我約束?這太子當得又有什麽意思?每當太子有事發怒時,又勸太子要以刑罰立威,才能使人懼怕。太子高興,又勸太子以財物玩器賞賜,每天隻帶他嘻戲玩鬧,從不學習,更不尊重師傅。他這個年紀,本又聰明,學好學壞也不過是一念之間,隻看有什麽人帶引。”

這些卻是潘嶽都不曾知道的,一時疑惑,問道:“我看太子洗馬江統,太子舍人杜錫這些人都尚正直忠心,非阿諛之流,難道他們不勸?”

裴頠歎息道:“何曾不勸?隻是太子如今慣於散漫遊戲,哪還聽得進去?江統進諫,太子便命宦官挖了陷阱引江統掉入。杜錫勸太子修德進善。不要親近小人,太子便在杜錫常坐的榻氈內安插鋼針,刺得杜錫兩股血流如注。太子不聽勸諫,如今常常不上朝侍奉,隻在後宮遊樂,又常與賈謐攀比賞賜下人,東宮月錢五十萬,太子總取雙份,且不夠用,還在東宮裏弄了個市場,讓人殺豬賣酒,他自己賣肉,手揣斤兩,竟然絲毫不差。也不枉他母妃數代屠宰出身了,隻可惜,”裴頠說到此處,又是一歎,道:“隻可惜聰明用錯了地方。”

正說到此處,忽有有才來報打斷裴頠的話,有才望著潘嶽,又見有遠客在座,欲言又止,臉上神情似乎哭笑不得,十分古怪,稟道:“老爺,又有人來府告小公子的狀。”

潘嶽也甚無奈,隻問這次是誰。有才便回了說是村裏賣甜瓜的周大。潘嶽便道請進廳說話,轉頭對裴頠便是苦笑,道:“慚愧,我連自己一個小兒都教導不好。”又道:“你我世交,並不妨事,不若與我同去,若是小兒有甚頑劣處,你處身事外反倒看得清楚,便予指點指點如何?”

裴頠道了不敢,他以前隻聞潘嶽之名,並不曾見過,如今親見,隻見他溫文儒雅,心懷袒蕩,並不避嫌,風姿十分怡人,令人敬服。始信傳言不假,卻也不推辭,便隨潘嶽走出。隻見廳裏已經站了一個五大三粗的蠻漢,心裏便是暗奇,隻想:聽聞潘嶽小兒不過五六歲,如何竟能得罪這麽一條大漢?心裏直道怪哉。卻見那蠻漢行過禮,倒也恭敬,然後說道:“今日令公子戲弄於我,令我無端端損失若幹錢銀,潘老爺向來和善,咱們都知你從不欺鄉鄰,因此要來討個公道。”

潘嶽和顏道:“咱們皆是鄉鄰,相處自然要求公道。卻不知是何事,請你道來。”

周大道:“大約是前日罷,那是第一天,我正擺了攤賣甜瓜蜜棗,一個五六歲稚童,穿著翠綠的錦裳兒,蹦蹦跳跳過來,仰起一張笑臉,十分可愛有趣,他問我‘大叔,有一百個甜瓜嗎?’我說沒有,他就蹦蹦跳跳走了。”。

聽到此處,裴頠便是心裏暗笑,因為那周大學那稚童樣學了個十足,隻是那般表情聲音,若是放在五六歲可愛稚童身上,自然十分相配有趣,放在這麽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身上,便隻是令人發

笑。

卻聽周大又道:“第二天,我剛擺了攤,這個稚童又蹦蹦跳跳過來,仰起笑臉問我‘大叔,有一百個甜瓜嗎?’我說沒有,他就蹦蹦跳跳走了。”

周大的神情有點變了,繼續道:“第三天,也就是今天一大早,果然又見這個稚童蹦蹦跳跳過來問我‘大叔,有一百個甜瓜嗎?’我歡喜答道‘有’,還想著要找個車幫這極可愛的小孩拉回家去。這小孩也非常歡喜,對我說‘太好了,我要買兩個。’”說到此處,周大一臉愁眉苦臉,若不是見他臉上這麽一個神情,裴頠非要哈哈大笑出來不可。

周大便道:“潘老爺您看,這不是作弄我嘛,我特意泡製好了一百個甜瓜,結果今天隻賣出七八個,這甜瓜放一晚上到明天就變成酸瓜,不能賣了。浪費我這許多錢銀,也不知找誰。我找人問後才知道,原來這個稚童便是潘府小公子。”

潘嶽聽完,便問下人潘墨現在可在,有才答了,道是潘墨出去玩耍,一直未回,不在府內。潘嶽聽了,因此對那周大道:“現在小兒不在,待他回來,我問明白情況,如果真有其事。全因小兒頑劣得罪,自然要責罰於他,賠償於你,令他向你賠罪。”那周大見潘嶽如此言語打發,並不滿意,便不忙著走,臉上甚是忿忿不服,嘴裏嘟嚷道:“我那一百個甜瓜便白白浪費不成,都說潘老爺是仁信的人,還計較這些錢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