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家璧人
潘嶽曾聽楊研說過,那日賈南風的親隨於亂軍中恰好救下楊研,送入後宮,賈南風恐楊研有所驚嚇,當即令太醫察視過,想是那時已知楊研懷孕之事,因此賈南風此言,潘嶽並不吃驚,亦不敢反駁,隻應了,又相謝賈南風隆恩。
賈南風道:“你不必謝我,你就頂恨你這麽虛情假義跟我說話,咱們幾十年的交情,我對你怎樣,你心裏有數,你對我怎樣,我也清楚。”
賈南風喜怒莫測,情性難製,剛才相見時還是一臉笑容,此時突然翻臉,潘嶽亦是難以揣測,忙稟道:“臣事君以忠心。”
賈南風便是冷哼一聲道:“楊駿私壓先皇遺詔之事你正在場罷,那時候你的忠心哪去了?你若是還有一兩分忠心,或是還講一兩分情分,這事我也用不著花一年多時間才查明。”
潘嶽正待還要拿那時楊駿輔政,自然忠楊駿之事等理由解釋。
賈南風頗有不耐,見他有說話之意,不容他開口,道:“你不要再多說了,再說隻會令我越來越討厭你。”
潘嶽遂不敢再多說一字。一時殿中便安靜下來。
司馬衷正看奏折,於他們談話充耳不聞,此刻見無人說話,便拿了一份奏折給賈南風看,嘻嘻笑道:“這衛尚書真有意思,老說你的壞話。”
賈南風正自憤怒之時,又一向深恨衛瓘,便一把搶過奏折,擲於地下,怒道:“這個老奴,我還沒找他,他倒尋我的不是,若不報此仇,我終生咽不下這口氣。”
賈南風震怒,不說潘嶽,連司馬衷都嚇傻在一旁。
賈南風略有氣消,令潘嶽退出,潘嶽正暗自鬆了口氣,剛退兩步,又被賈南風叫住,賈南風想了一想到:“你可還曾記得去年剛到京,隨叛臣楊駿去探先皇病時,看到先皇榻前有個素衣女子?”
潘嶽見賈南風突然問這沒頭腦的話,他知賈南風正在不悅時,恐惹惱了她,不敢怠慢,仔細想了一想,回道:“好像是有這麽一個女子,微臣不敢細看,因此記不大清楚了。”
賈南風這次更是大大的冷哼一聲,道:“可憐我鈺茹姐姐一片癡心,終生未嫁,盡付你這無情無義的負心人。”潘嶽不解其意,便是茫然,站在原地進退兩難,賈南風見了隻揮一揮手,命他退了。潘嶽方始退出,一時不解,不知賈南風言中之意。又為何惱怒,退出大殿時恍然大悟,猜到那素衣女子應該正是司馬炎長女司馬鈺茹。
潘嶽回到京中,少不得又與各位故友相聚,當初楊駿一門被誅時,因潘嶽牽連甚深,王衍為撇清關係,不再與他相見,亦不敢於朝中替他求情。如今事情過去,潘嶽不罪反升,少不了又相互走動。楊駿被誅後,裴楷也已返京就職,隻是年老染病,返回京城後沒多久便是不治身亡,享年51歲。他一生逃避亂政,這一次是永遠的逃避。
雖裴楷與王衍多年來在朝中政見不合,派係不同,甚有嫌隙。如今裴楷亡故,畢竟是結交數十年,少不了與潘嶽、王戎、左思等人上門奠祭,寫下哀詞,灑下熱淚。
這時候,劉琨亦來京中,這日便前來拜訪潘嶽,又有樂廣、周處、荀灌娘夫妻、陸機陸雲兄弟約了來訪,這些人皆曾同為東吳舊臣,因此更加相融,一時擺上酒菜,俱都開懷暢飲。酒中,論起近日京中奇聞,陸機似是想起一事,對潘嶽道:“安仁兄,你可知道你後繼有人了。”
潘嶽倒嚇一跳,差點被酒嗆倒,隻想楊研有孕我卻沒跟旁人說過,他卻不可能倒知道了。不知他是什麽意思,正自發怔之時,卻聽樂廣接口道:“士衡所說是否便是衛尚書之孫,名喚衛玠的?”
陸機道了一聲正是。
潘嶽方始知道他們所說是別事,卻是不知,便問:“我隻知衛夫人,這衛玠卻又怎樣?”卻說這衛夫人姓衛名鑠,乃衛瓘侄女,即衛桓從妹,衛家本是書法世家,她尤其出色,又自幼便拜鍾繇為師,雖是女子,卻是一筆書法高逸清婉,流暢瘦潔,世間無人能出其右,鍾繇亦頌其所書‘碎玉壺之冰,爛瑤台之月,婉然若樹,穆若清風’,因此天下聞名,世人皆隻稱衛夫人。
樂廣便道:“衛夫人自是大大有名,這衛玠不過七八歲,是她侄兒,衛瓘最小的一個孫子,聽聞甚美,風神秀異,渾身有如玉雕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