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逢知己
早忘了要尋楊研之意,隻在墊子上坐了,便想這楊研真是天下第一等的好姐姐,又想起去年,楊研每日熬藥為她洗眼,又是針灸,又是另外敷藥包裹,一年有餘,皆不見好轉,若不是楊研耐心好,堅持每日如此,灌娘嫌麻煩,自己早斷了複明之念,後來那一日正自不耐接受針灸之時,突覺眼前光亮一閃,又即陷入漆黑一片。便又驚又喜,呼叫出聲,道是剛才看見,現在又看不見。楊研同她一樣歡喜,道這是複明前兆,又勸她心靜,不要太激動,道是對雙眼複明不利。灌娘因此方信楊研,乖乖聽話洗眼喝藥。這一日楊研便再沒有給她敷藥包裹,睡過這一夜,第二日醒來時,她便能看見了。
初初複明時,眼前所見,雖是平凡案席等物,盡覺可愛無比,便連眼都不敢眨,害怕又會失明,一時沒有看夠,又想去外麵看看人人皆讚的這一縣花。出了房門,一路見人,不管是下人家丁,皆歡喜告之:我能看見了。下人家丁皆給她道賀。出了府門,卻是正逢春暖花開季節,放眼天地之間,滿眼芳華,不似人間,灌娘方知自己竟一直處身如廝美景,卻是盲眼之時怎麽也想象不到,便是目瞪口呆,張口結舌,忍不住一步步往林中流連,隻覺怎麽也看不夠,然心裏畢竟不足,一時又想回府中看看楊研和人稱天下第一美男子的潘嶽,便又往回走去,當時便走近路,從林中穿過,要到府門時,便見數人從府裏出來,為首一人當時便令灌娘駐足,定睛,凝神。這幾人登上早已備好的馬車匆匆離開,雖隻驚鴻一瞥,灌娘早已看呆,那人自便是潘嶽無疑了,灌娘早已聞其名,心裏已有了準備,腦中也想好各式形容,誰知如今親眼所見,俱皆不象,細細想來,除長,白之外,頜有長須,兩鬢銀絲,一襲青衫當風,皆似與常人無甚區別。隻是其好神情,美姿儀,豐顏色,卻是無法形容,隻覺這世上還有此比滿眼桃花更令人賞心悅目之美。見之使人心生親近之意。
現在想來,那日潘嶽出門料想便是去察試那野桃林中毒蛇之事,因那次回來,潘嶽知灌娘雙眼複明後,便托給她滅蛇之任,灌娘自是不肯辜負潘嶽所托,日夜盡心費力,雖是幾被累倒,總歸不過十數日便消了這蟲災,完成任務。她本是直性子,心裏如何想法,便如何行事,以後潘嶽每日出行,總是相隨左右,卻也不避諱。
荀灌娘便把這些事反複思來想去,這一日俱皆心內忐忑,也不知是怎麽度過。隻是一天過去,竟是毫無動靜,並沒人來尋她,也沒聽到什麽消息,連說好要邀她一起曬書的楊研也是不見人影。灌娘心裏有這事,便總是不安,又想明明聽到潘嶽說要即刻找陶侃保媒,怎麽一點動靜也無?她卻不知潘嶽找陶侃保媒保的是周處,隻想都在一府裏,卻是不甚費事。怎麽總是沒有動靜?又不好出去打聽,心內存了這諸多想法,這一晚翻來覆去,也不知是怎麽睡著。第二日便起得比平時晚了一些,一覺醒來,過了一晚,倒覺前日之事並不真切,猶如做夢一般,她本是性子豪爽,便把這事先拋在腦後,且執了銀槍出府練習。走出府門,一眼卻見今日林中多了一匹棗色大馬,馬繩隨便挽在一棵樹上,馬拴這裏,馬的主人便極有可能是來拜訪潘嶽,灌娘不知有誰這麽早來,她是軍戎出身,自然識馬,見那馬精壯神駿,認得是一匹難得的千裏良駒,隻是這良駒雖身形神駿,此刻卻隻跪伏於地,垂頭喪氣,顯得極為疲憊,灌娘很是喜歡,不禁上前摸一摸馬背,伸手觸處皆熱水滴答,猶如塘中洗澡剛起一般。想是那馬流了不少汗水,定是跑了不少路程,灌娘便又稍覺如此良駒,可惜主人不甚愛惜,便拍了拍馬脖,誰知這馬馬脖被拍,以為得令要走,竟抖擻起精神,站立起來,抬起前蹄把地麵哚得咚咚響,又引頸長嘶,聲音洪亮,直衝雲霄,灌娘見此讚了一聲,不再打擾它休息,便自己走遠些,另尋一處練起武藝來。一套槍法尚未耍完,卻聽一人喊一個‘好’字,抬眼便見馬旁多了一身材高大之人,正叉了手看自己練功,那人卻是周處,自灌娘複明之後周處並沒來過,因此灌娘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