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蔚州城邊,一處破敗的小山神廟前,小黑馬低著頭啃食著周圍的青草,所謂人窮誌短,馬瘦毛長,莫小川落魄致斯,小黑馬好似也少了幾分以往的神駿,垂著腦袋,緩慢地溜達著。

小廟中,兩個包子已經涼去,依舊放在那裏,沒人動彈。

梅小莞雙目含淚,摸著莫小川頭上的傷口,咬著小嘴,強忍不讓淚珠滾落,聲帶哽咽,道:“哥哥,好疼吧?”

莫小川搖了搖頭,勉強一笑,抓住她的小手,道:“真的不疼的。你不是餓了嘛,趕緊吃吧,都涼了……”

“哥哥也吃!”小丫頭伸出小手抓起一個包子向莫小川遞去,隻可惜,她的手還是有些小,一隻手根本抓不牢,包子未遞上前,便滾落下去。小丫頭急忙拾起來,小嘴撅起吹著上麵的塵土和雜草,拍打半晌,又放了回去,雙手捧起那個相對來說比較幹淨些的遞到莫小川身前,道:“哥哥吃這個。”

看著小丫頭如此模樣,莫小川心中一酸,伸手接過,眼睛酸澀的厲害,從未像現在這般有哭出來的衝動,不過,他知道現在自己必須堅強起來,故而,強行忍住,伸手摟住梅小莞,道:“都是哥哥沒用,讓你受苦了。”

“不是的!”小丫頭搖著頭,淚水再也忍不住,哭道:“都是莞兒沒有用,是莞兒不爭氣才讓哥哥挨打的,他們應該打莞兒,不該打哥哥的……”

小丫頭的哭聲聽在人的耳中是那般的淒楚,莫小川將他摟在懷中,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兄妹兩人滿臉塵土,小丫頭的臉上,淚珠經過的地方留下一道泥印,小手揪著莫小川的衣衫,哽咽的泣不成聲,想說話,卻說不出來,最後,索性什麽也不說了,仰起頭大聲的哭,哭的很是放肆。這段時間內,小姑娘心中的委屈憋得太多了,短短的幾月,比她之前所有日子加起來都長,幼年喪母,從小沒有母親疼愛的她覺得哥哥的懷抱才是最溫暖的,在哥哥懷裏無所顧忌……

一縷清風,半盞殘月,天色暗下,泣聲漸息。小黑馬在廟外打了一個響鼻,甩甩鬃毛朝廟裏瞧著。裏麵,一堆篝火燃起,小丫頭忙著添柴,一雙小手滾得滿是灰霾,麵上的淚痕猶在,添罷柴,便雙手拖著腮幫子坐在旁邊看著莫小川。

莫小川用剝了皮的木棍串著兩個包子,在火上炙烤著,雖沒有作料和香油,但從小自食其力的少年貴在能夠把握好火候,兩個包子烤得金黃脆嫩,看起來便可口異常。

梅小莞咽了一口唾沫,抬起圓嘟嘟的小臉,對著莫小川一笑。莫小川揪下一個包子,吹了吹,遞給她,道:“小心點,燙!”

小丫頭伸出小手,將包子在兩隻手中倒來倒去,嘴裏吹著氣,滿臉的幸福模樣。

莫小川看著她那多了兩個黑手印的小臉,忍不住笑了起來,捏著衣袖給她擦了擦臉。小丫頭抬起臉龐,看著莫小川,道:“哥哥,吃……”

莫小川點點頭,兄妹兩人啃著包子,相視一笑。

夜裏的涼風吹拂而過,吃過後,添好了柴火,莫小川將上衣脫下,給梅小莞蓋上,自己僅穿一件內衫躺在小丫頭的身旁,白日裏被人揍過的傷口隱隱作痛,然而,他現在已經不是梅府大少爺,隻是一個落魄如乞的窮小子,也隻能忍著。

也許是太過疲憊,便是疼痛的厲害,竟也睡了過去。這一覺睡得很沉,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聽小黑馬長嘶一聲,其中還夾雜著馬蹄踹擊廟門的聲響。莫小川陡然驚醒,抬眼一看,身旁的火堆早已燃盡,隻剩下一些發著些許火星的木灰。而在火堆旁邊,不知什麽時候多出了幾個人來,衣著打扮都很鮮亮,一眼掃去,大概有十幾人。

莫小川警惕地抱起梅小莞,將身子靠在牆角處,皺眉問道:“你們要做什麽?”在他看來,以這些人的穿著打扮不該出現在破廟之中,這裏又不是沒有人煙的地方,有錢人大可在蔚州的客棧住下,根本不需要在破廟過夜,這些日子以來,莫小川行事很是低調,也未和人結怨,在西梁,唯一能和他扯上關係的,也隻有白天揍過的那包子鋪掌櫃了。因此,下意識間,莫小川便將這些人和那掌櫃的聯係起來。

“這位小哥莫要驚慌。”眾人中走出一約莫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一身員外裝束,體態微胖,白淨的麵皮,若是麵上再少幾分奸商相,多幾分威嚴感的話,便和梅世昌有些相似了,他擺了擺手,示意眾人推後,這才又道:“白天見著小哥相貌堂堂,身手不凡,派人打聽又見你無親無故,便生出助人之心,故而這才前來。老夫並無惡意,小哥放心。”

莫小川皺著眉,道:“你們是什麽人?”

“這是我家員外,既然你們身在蔚州,便應該聽說過蔚州首善顧員外吧?”中年人沒有說話,說話的是他身後一個護院模樣的人。

“你便是顧員外?”莫小川來到蔚州已經有了段時日,自然也是聽過這麽一號人物的,據說這位顧員外家財萬貫,不時搭起粥棚施粥救民,在蔚州的名聲倒是不錯。不過,莫小川卻不那麽盲聽盲信,在梅府之中他便從梅世昌的身上明白了一個道理,這些自家屯田百頃,逼得百姓沒有活路的人,便是施舍也隻為博得一個好名聲,倘若真的想為百姓做點事的話,大可學梅世昌那樣,廣收田,低租銀,用不了兩年,周圍百姓便會自食其力不用再沿街乞討了。因此,即便那護院說起顧員外三字頗為得意,莫小川卻不以為然。

“老夫正是顧明世。”中年人微微一笑,輕聲答道。

“久仰大名。”莫小川抱拳點頭,道:“不知這山神廟可是顧員外的地方?”

顧明世微微一愣,輕笑,道:“此乃無主之物,自然不是顧某的地方。”

莫小川一副鬆了口氣的模樣,道:“既如此,在下就放心了。”說罷,莫小川抱著梅小莞坐了下來,又道:“在下在這裏住的挺好的,不想換地方,顧員外的好意,在下心領,顧員外請回吧。若是天晚不好趕路,想在此留宿一宿也可,隻要給我兄妹留一點地方便好。”

“小子,你別不識抬舉。”那護院瞪起了眼。

顧明世微微抬手笑道:“既然小哥不願意,那顧某也不勉強,這裏有些幹糧,留著給你們兄妹充饑吧。”說著,一旁的下人遞來一個包裹,顧明世放到了莫小川的身前,道:“顧某告辭了。”說罷,邁步出門,竟是沒有一刻停留。

待顧明世他們走後,小丫頭這才鬆開了緊抓在莫小川衣服上的小手,問道:“哥哥,那個伯伯是什麽人?”

莫小川笑了笑,道:“他說要帶我們去他家吃飯去。”

“那哥哥為什麽不去呢?”小丫頭問道。

“這些人看似大方,也許一開始會盡量得滿足我們,但他們覺得沒有那麽好心,到最後從我們身上拿走的絕對比給予的多,哥哥有力氣,能自己掙錢照顧莞兒,用不著他們。”莫小川苦笑一聲,摸了摸梅小莞的後腦。

小丫頭似懂非懂,小眉頭皺了皺,突然一笑,道:“哥哥肯定行的。”

“嗯!”莫小川用地的點頭,將自己的前額抵在小丫頭的前額上,道:“哥哥一定會把莞兒養的白白胖胖的。”

“莞兒才不要胖胖……”小丫頭被他逗的咯咯直笑。

離開了山神廟的顧明世回到了馬車上,先前那個護院上前問道:“老爺,方才為什麽對那小子那般客氣?”

顧明世搖頭笑道:“沒什麽,這人年少氣盛,若是動手我們未必討得好去,再說,我要的是他的武功,倘若打殘了,還要來做什麽。想收了他,手段多的是,何必急於一時。”

“原來如此。”護院豎起了大拇指,道:“老爺高明。”

“你帶兩個人留下,跟著他們,具體怎麽做,你該知道吧?”顧明世淡淡地說道。

“小的明白。”護院諂笑著道。

顧明世一擺手,道:“回府!”馬車悠悠而行,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