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爹,你不要生氣,我現在真的在建海才失業,我回去那邊也要重新找工作。”

“哦,你在那邊搞半天沒有站坐腳啊,那還打車回村裏,讓我們以為……”

“哦,打車是我想我爸媽嘛,又坐到客車,所以……”

“嗯,你還要去建海,你一個人也不容易,不如這次帶著二娃和你一起去。讓二娃和你作伴,有什麽事,二娃還可以幫你,我們家二娃別的沒什麽,但你個矮嘛,要在建海受城市人欺欠,二娃打架是個好手!”

“我又不是去建海找人打架,怎麽叫二娃幫我打架呢!”

“咦,小建,你說這話就不對了,鄉親幫鄉親,鄰裏幫鄰裏,你在外麵,沒有兄弟夥,你怎麽混?”

姨媽姨爹這話,讓王健搖頭,一時又不知如何解釋。

父親從旁一插嘴,道:“姨爹姨媽,你們不要急了,我家小建現在也隻是打工的打工的!”

這話一出,姨爹姨媽不高興地站起來說道:“現在在外麵打工帶兄弟姐妹出去的多得很嘛,哪家出去的回來不帶鄉親們出去的?不帶出去的那是忘本呀!再說,我家二娃也不差啊,在外麵混也混得走的!”

說完,姨爹姨媽起身告辭,一付不高興的樣子。

姨爹說這話的時候,王健在這間堂屋裏焉著頭。

等這兩個客人走後,父母馬上擔憂地問他:“你現在在建海沒有工作了?”

母親又靠近他,“兒子啊,你在建海,我和你爸也幫不上什麽忙!”母親說。

父親馬上又接著道:“兒子,如果建海找不到工作就算了,咱們就在村裏,做點小生意,種莊稼也一樣的!”

王健道:“爸,沒什麽的,在城市裏失業也正常,我去了重新再找一個就是。”

他說得輕鬆,他隻想打消父親的擔慮。

一家人又坐下談了會,母親張羅著去做飯。

一家人就坐在堂屋裏吃飯。

吃完飯,王健把父母按下來坐下休息,自己去洗碗。

他從灶房洗碗出來的時候,看見母親堂屋裏燒香。

還是那尊觀音佛像,中間嵌著藍白兩色琺琅磁的佛像,鍍金已經發烏了,花紋縫裏金麵剝落的地方,沁出了點點銅綠來,母親在這尊佛規規距距作揖,嘴裏輕輕念叨著什麽。

香爐上彎彎曲曲冒著三根白煙,氣味刺鼻。

麵對神像,王健忽然發現自己身邊的父母更矮小了,身體也縮了一截,身上散發出一種衰老的氣息。

王健心裏一動,對著神像拜了三拜。

回家裏住了三天,王健要回建海了。

返回建海那天,父母一路把他送到通往外界的那條公路上。

他其實不要父母送,但是父母卻堅持要送他。

鄉村公路上等著車,他很想抱抱父母。

現在他長大了,可是這個時候,他突然很想和父母有肌膚之親了。在這送別的路口。

王健伸出手,抱著了父母的頭。父母有些不習慣他的這種表達方式,有些僵僵的,一臉窘然的樣子。但是父母沒有掙紮,靠在他的身邊。他伸出手,摸了摸父母的臉頰。

接著,他把母親拉過來,把他在建海這一年多的1萬來塊的全部積蓄從包裏掏出來交給了母親。

母親說:“小建,你在外麵要用錢,這錢,這錢!”

“媽,我就怕你這樣,所以在家一直沒拿出來,現在交給你,你不要就掉地上會被別人撿走了!”

“啊!”母親便緊緊地錢接住了。

“爸,媽,身上隻要有車費回建海就OK了。我在外麵打工,也照顧不了你們,這點錢,也是兒子的一點孝心嘛。等我回建海後,嫌了錢,我在要城裏買房,把你們接過去。”

說這話的時候,鄉村客車駛了過來。王健笑笑:“爸,媽,我走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語氣很堅定。

這是他傳達給父母的力量,要相信他的力量。

當天下午,王健坐車來到了南州市。由於是出行節假日高峰期,隨即,他在火車站購到了當天晚上返回建海的火車票。

買了票,到晚上的坐車時間還早,王健便遊走在南州市的大街小巷,天空灰蒙蒙的,城市的標準色調。

他背著包,來到南州市的河濱公園裏,坐在公園小河邊的石欄上。頭頂是濃密遮陰的梧桐樹,眼底是幽綠的河水潺潺流淌,很難得的一種慢下來的愜意。他就坐在那裏,一直坐著,想著自己將去建海的該如何走的路。

一直到傍晚時會,感覺肚子餓得呱呱叫才想著要離開。

王健知道南州市的’棉娃娃’很出名,以前上大學時和同學來過,但是感覺沒有好好地品嚐過,今天,他想好好仔細地品嚐一下。

他邊走邊看著路邊的幾家‘棉娃娃’店鋪。

他走進一家,說了一句:“來一份’棉娃娃’。”收錢的老板娘接過他的話,朝服務員喊去。

這時,王健的旁邊又來了兩個人,聽口音,一個是本地人,一個是外地人。本地人是帶著外地人來吃’棉娃娃’的。

旁邊那個本地人給外地人介紹著’棉娃娃’。

“‘棉娃娃’是我們南州市名小吃,你吃的時候,拿這薄麵皮把桌上的這些切得小小的配菜包起來,要像包一個小嬰兒的樣子,吃的時候加上紅豔豔的辣椒水,那些配菜就像一個小娃娃的肉,五髒六腑都有,一口放進嘴裏,紅紅的辣椒水嘴裏包不住,流出來,紅通通的,像喝了血水一樣的……”本地人說著。

“好恐怖哦,我不吃了!”外地人說道。

聽著對話的王健啞然失笑,他包好一個’棉娃娃’,把辣椒水灌滿,放進嘴裏,又香又辣,十分爽口,他故意巴咂巴咂著吃很很香的樣子做給那個外地人看。

外地人張著嘴吃驚地看著他這付‘凶殘狀!’王健再次專心地拿起白色的薄皮,把那些十幾種配菜一一攤平放在上麵,盡量地多放,然後把皮卷起,底部還收了一個口,真的很像一個包起的一個小嬰兒,他又把辣椒水往裏灌,然後一把把放進嘴裏。隻見他的嘴塞得滿滿的,腮幫子脹得鼓鼓的,然後嚼了嚼,對看得目瞪口呆的外地人點點頭,說了一句:“味道好極了”,離開了這家’棉娃娃’店。

走出店,才傍晚6點,火車是11點半的。還有好幾個小時,他就順著南州的南明河畔散著步。

夕陽落下來,南明河上的夕陽,紅得像團大火球,在河麵上熊熊的燒著。

南明河靠甲秀樓的那一側,河水看上去竟十分清澈,那河畔一側長著一大一片狗尾草,一叢叢都在吐著大蓬的絮子,迎風搖曳到了水麵,這個傍晚時分,在有台階的淺水區,有幾個孩子,在河裏學遊泳。

王健忽然也很想遊。

他決定也跳下河去遊一遊。

他脫下了外衣,隻穿了一條內褲,把小包放在狗尾草的中間,湊著天已經擦黑,跳下水裏,遊向河裏的那個孩子。

王健會遊蛙式,很靈快。幾下就遊到那幾個孩子的身邊,那幾個孩子玩的是狗扒,頭搗蒜一般,一點一點,遊得不快。

那幾個孩子拍著水,飛濺到他的身上。他和他們在水裏跑去,雙手亂撥,打起水仗來。水花灑到空中,映著已經露出的月光,變成一串串晶亮奪目的珠子。

“嘻嘻。”王健咧開嘴,喘了口氣。對那幾個孩子說:“過來!”向他們招手道,我教你們遊蛙式。”

王健的雙手在水中劃了兩下蛙式給他們看。

幾個小弟動作不標準。

“兄弟們,你們跟著我,腿向我一樣伸開,手向我一樣夾水!”王健不斷地示範著。

幾個孩子跟著學,河水並不深,也挺平靜,一點浪頭也沒有。

但是在學的時候,有個孩子嗆了一口水,害怕起來,便不想再學了。

王健叫住他:“不能回頭,回頭你便更難學會了,現在必須是邊遊邊學。

他說著,遊近他們,又指導著他們的動作。

幾個小弟在他的鼓勵下,一個奮力擺著姿勢,腿伸開,手夾水,學了好一會兒,終於一個個都動作標準地向前用蛙式輕鬆地遊了起來。

“會了,我們會了!”幾個小弟用蛙式遊回河岸邊,興奮得歡呼起來,夕陽昭得小們一臉金紅金紅。

王健也上了岸,他站在岸邊,喘了一口氣,握緊拳頭,對自己說:“再戰建海,如果還不成功,就回家種田。”

對自己說完,王健從狗尾巴草叢裏掏出衣服穿下,背上包,朝身邊的幾個小弟揮手,朝火車站奔去。

王健連夜坐上返回江城的火車。

車窗外,漆黑的夜幕外不時閃過點點燈火。

火車進隧道了,鳴叫聲回蕩著。傳過來,象人吊嗓子那麽地唱著。

他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第二天天蒙蒙亮時,又在迷迷糊糊中睜開眼晴。

背著包走出車站,建海這座霧城的霧漸漸散去。層層迭迭的房子消失在霧幛後麵,好像專為他清楚地看見自己重新返回的這個城市。

爬過車站旁邊那長長斜坡的台階,街區車堵得厲害,雙向的車都排成了長龍。這時,他發現一個穿著藍灰工作服的年輕男人,手裏拿著雞撣子,站在雙流車道的中間隔離帶上,給被堵著的小車撣著灰塵。年輕男人邊撣邊向車內的人點頭致敬,車內的人便掏出十塊不等的鈔票遞給他,他接著又是第二輛……

他專注地看著那個年輕男人,心想:誰說錢不好找?錢到處都可以找,就看你怎麽做了。

堵著的車開始緩行了,車一輛一輛地穿梭而過。等他再次看過去時,那個年輕男人卻沒有了蹤影。難道他會飛?他又有些擔心他不是被卷到了車輪底下,看著道路已經通暢,一輛輛車飛馳而過,卻也沒有再看見那個年輕男人。

“神了!”他暗暗驚訝。再繼續向前走,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廣場上,正走著,聽到自己背後有人在大喊:“還不給我收起來!”

他有些吃驚地往後一看,一輛城管車上跳下幾個快如閃電的城管,像貓一樣撲過去。廣場上擺著的一些小攤也是在那一秒鍾之內一手夾攤,一手抬凳,像老鼠一樣逃竄而去。

但是鼠總有被貓抓住的時候,有一個中年商販被抓住了。一個年輕城管要搶過中年商販已經關好箱子,中年商販不放。兩個人互相拉扯著,城管叫著:“你放不放,你給我放不放?”

買表的中年人緊緊的抓著他的箱子,死死的睜著城管,毫不示弱地說:“你要搶啥子,你要搶啥子!”

中年商販的臉上有一塊刀疤,雙眼放著凶光,像認人一般地死死地盯著那個年輕城管,像是彼此有深仇大恨。

年輕城管嘴裏依然叫道:“你到底放不放手?我問你放不放手?”刀疤中年男依然死死地護著他的箱子。

這時,一個年長一些的城管勸道:“和氣生財,和氣生財,說這裏不能擺,你就不要在這裏擺了。”

“你不要我擺,我不是馬上就在收嗎?你們也要和氣生財!”刀疤中年男對著年輕城管大聲說道。

年輕城管手鬆了一下,中年商販趁機掙脫他,拿著自己的箱子飛快地奔跑。

一路上,更多是神色匆忙,步調急促的上班族。

他繼續朝自己租住的“家”裏走去,不知不覺肚子已經在呱呱直響。

他停住腳步,看見一家牛肉粉館,價目表標明了6塊錢單碗。那正是他理想的吃飯之處,抬腳便走了過去。

他交費打了票,到操作台交了票。一邊遞票一邊對服務說著:“多打點湯啊,多夾點泡菜啊!”

他端著湯湯粉粉滿滿的一大碗粉來到桌子上時,心裏偷偷地笑了:““劃得來,劃得來,6塊錢,可夠吃一頓大飽了。”

一碗牛肉粉,他連喝帶吸,幾下,稀裏嘩拉進了肚子,似乎意猶未盡。額頭上的汗水也浸出,滴滴嗒嗒地要掉下來。他拉來桌上的粗糙的衛生紙,擦了汗,又擦了嘴。順便看了看桌上別人丟棄的廢報紙,報紙上一則消息正說日本人最看不起中國人用上廁所的紙也拿來擦嘴。他擦在嘴的動作頓時停下來,不滿地再次看了看那則消息,又用紙在嘴上使勁擦著。邊擦邊罵:“你們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你也給我餓餓試試,怕是紙,你也得吃下去!”

吃飽了,他心情舒坦起來,昂首挺胸走出了粉店。

回到家,他打開電腦,電腦桌麵上還有未完成的金灣房地房開發公司的企業文化讀本。他打開,繞有興趣地讀下去,從第一篇,艱苦創業,第二篇戰略轉型、追求卓越再到第三篇勵誌拚搏、激情進取。這份企業內部文本是他在詹總的指導下揭示著一個企業欲知未知的秘聞與細節,也體現著一個企業的發展和戰略思想,也是金灣房開公司有關強大企業的夢。但是,金灣房開已經不再需要他。那曾是一份讓他充滿激情的工作,因為被老板娘辭退而半路折腰。

一時心傷,他站起來打開房門,想出門去透一口氣。剛打開門,房東老板站在了門口中。

“這個季度,你們公司沒有給我打房租過來!”房東老板說。

“哦……嗯!老板,沒事,我會去催催他們!”他說著。

以前在金灣時公司有房租補貼,現在離開了公司,一切都要靠自己交費了。

“你催快一點啊,不要讓我等太急了!”房東老板丟下這話走開了。

他一邊點頭,一邊把門鎖上,朝江邊走去。

江邊,江水浩浩蕩蕩,淹沒了沙灘和陡峭的山坡,水浪拍擊著。江麵上,有一些大觀光休閑大渡輪粗大結實的纜繩套在躉船的鐵樁上,等客人上船。

他站在岸邊,看著觀光客們上了船,隨著渡輪響起的轟隆隆的馬達聲,渡輪搖搖擺擺要開啟了,濁浪翻卷,渡輪的錨從江裏升起。水手們跳到輪尾,把纜繩收回。渡輪離開躉船,掉頭朝對岸駛去,船燈打在江麵上,船象剪刀剪開江水,剖開的白浪翻卷,波濤起伏。

江景讓人心胸開闊,他掏出電話,準備給周強借點錢。

他剛掏電話的手突然顫抖起來,是手機的顫動帶來的。

他趕緊掏出手機一看,竟然是楊維打來的。

“你的手機終於通了!”

他問:“你好,有事嗎?”

“你這些天到哪裏去了?找到工作了嗎?”

“嗬嗬,不急啊,我前幾天回家了,手機忘記開通漫遊了。”

“你走之前怎麽不給我說一聲呢?”

他咬了咬嘴唇,沒有說話。

楊維在電話又說:“你快去找個工作呀,真替你擔心!”

“有什麽好擔心的?”他故意舉重若輕。

“擔心你!”

“你擔心我啊,好嘛,那你借我2千塊錢來應應急嘛,我現在還真是缺錢用,哈哈!”他突然用一種惡作劇的腔調。

楊維馬上答應著:“你急不急?要急的話,我馬上給你送過來!”

“我……楊……維……”他一時有些結結巴巴。

楊維有跑動的聲音,然後掛了電話。

他站在江邊一動不動,他忘記要找周強。原本他以為不屬於他的楊維此時像親人一般的替他著急,這不是她置業崗位的“職業習慣”,更不是“有心計”。他能感覺到的除了關心還是關心。

江風習習,微風吹拂過來。

回到家裏,他點上一支煙,等待著楊維的到來。

楊維如約而至。打開門,他站在高他一截的楊維麵前。沒有穿增高鞋的他,真的很矮。

他指著他放在房間裏的增加高鞋,然後對楊維說:“你看我這個人是不是很虛偽,我在人前一直都穿著增高鞋示人,其實我的真實身高不到160CM。”

“你有心魔!”楊維氣乎乎地把錢甩在他床上,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