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笑了笑,又搖了搖頭。侍者走過來,是一個穿著正裝的小夥子,她對侍者說:“來瓶XO。”侍者答應著走開了。
老板娘看著他,對視了幾秒鍾,先開了腔:“怎麽樣?你在金灣工作了這麽久,感覺怎麽樣?”
王健微笑,然後停頓了一下,說:“還好,謝謝張姐的關心。”
老板娘點了點頭,說:“今天有些事要和你談。”
王健點頭。
侍者端著XO送了過來,放到老板娘麵前,她說了聲謝謝,用手捏著XO杯的小把手,卻沒有端起來喝,而是看著XO上麵的泡沫。過了一會兒,抬起頭,看著他說:“現在公司有幾個大客戶對你的意見很大呀!”
王健看著老板娘,聽她繼續說:“你是我的員工,但是你的工作方法有很多問題。不過,我也不想深究了,現在我來和你談談你的未來。”
“我的未來?”王健事先不好的預感果然出現了,但他沒有立即插話。
老板娘等了下他,見他沒有說話的意思,便接著說:“你在我們金灣房開,讓我們和客戶,比如X局那邊的客戶的信譽,被大大地影響了。我們是做生意的,我們公司要以誠信待人的,失掉口碑,就是失掉我們的前途。還有一點,你在我們金灣的內部關係處理得也不好,一個人做事之前,要先學會做人,要融合到團隊裏,才有你的發展機會。”說到這兒,老板娘停了下來,端起XO喝了一口。
王健忽然有一種憋不住想笑的感覺。笑自己呢?還是笑老板娘?
老板娘好像又在等著他說話,可是他仍然隻是微笑著,沒有任何要說話的意思。
老板娘就隻好接著將暗示說得更明確些:“現在,你的問題,我們要處理,你明白吧!”
這時,王健說話了。他清了清嗓子,挪動了一下身子讓自己做的更端正些,說:“我現在最能給您確認的,我在策劃部是策劃員的身份,但是我實際一直做的是策劃經理的事。現在作企業文化讀本,也是經理的位置!”
“你!”老板娘有些有些詫異的目光。
“我的位置需要詹總確認!”王健對老板娘變得很直接地說道。
老板娘對他態度的轉變明顯有不慍。用一種陌生人的眼光看了看他。
稍許,老板娘恢複了常態,麵帶微笑:“我完全理解你的感覺,你在我們金灣也做了一些事,現在讓你走,你肯定覺得難以接受。但是,我明確地告訴你,我的意思,我對你說的話,就完全是公司的決定,也是你們詹總的意思。”
她的意思她現在麵對王健是作的一個鈔魷魚麵談官,她的決定就是詹總的決定。
王健卻毫不在意她的好感受,一字一頓地說道:“張姐,工作上,我沒有違反公司的任何規矩,你所謂的我得罪X局領導,我那是為了公司的60多萬不會損失,實際我也達到了讓公司沒有受損失;所謂我的人緣不好,請你去調查,而不是聽一麵之詞……”
老板娘浮現在她臉上的一絲笑容消失了,變成麵無表情冷冷地說:“決定做了,就不能改變,包括你們詹總。今天我找你談話,你知道不,你造成的公司聲譽不好和內部混亂,我還沒有找你負責任,你……”
“哈哈哈,張姐,如果我隻是一個策劃員,我的工作也是在齊偉的安排下進行的,那我的行為方式的第一責任人也是齊偉。嗬嗬,這是最基本的道理。如果真出了您所說的要負責任的事,為什麽我在拘留室又能正大光明地走出來呢?所謂‘責任’,就請你拿出證據來吧!”
老板娘微微張著嘴,停在那裏。她挪動了一下,把翹著的二郎腿放下來,身子向前探過來,用一種十分陌生,甚至帶著威脅口吻對他說:“你,你明天就給我離開公司。”
在老板娘說話的時候,王健把腿翹起來,讓自己坐得更穩重一些。
說實話,此時的老板娘瞪著眼嚇唬著他的資態,身上頗有股江湖味,對人不能說沒有一定的威懾力,特別對於像他樣一個從異鄉而來的,在這個城市又沒有任何根基的一個打工仔而言。
王健深吸了一口氣,卻不緊不慢地說:“張姐,我現在金灣作的工作是編寫企業文化讀本,這些資料都是公司中級以上員工才能閱讀的資料,裏麵牽涉我們金灣的過去、現在和未來的發展大略,詹總也很重視這份資料。”
老板娘這回沒有立即說話了,她似乎在開始考慮一些的事情。她向桌子又靠近了些,對他說:“不管你去哪裏,金灣的資料不能公開,那些都是我們金灣的內部資料!”
王健微笑著,心想,“你又在威懾我嗎?”
他隻是輕輕地說:“你不希望我從你們金灣出去後,連證明一點自己能力的資料都拿不出吧,混不到一口飯吃吧?”
老板娘的眉頭皺了起來,喝了一口酒。這時那個高高瘦瘦的侍者走了過來,問老板娘要不要加些XO,老板娘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他發現之前作著氣質優雅狀的老板娘原來是個急躁人。他再次微笑,等著她。
老板娘似乎有些猶豫不決地拿起電話,轉身去打電話。
老板娘背對著他,她的手式散開了,看得出,她是和電話那頭的人在爭吵。但是,漸漸地,她的手式趨緩下來,沒有了最初的大動作,隻有細微地顫動。她或許正在被電話那頭的教訓著。
電話打完了,老板娘返身。她臉上的表情柔和了很多,也露出了一絲笑容,說道:“大家都冷靜一下,我剛才說的這事你就當我沒說吧。讓我再思考半個月,我這半個月給你放假,工資也不少你,半個月後,我們再作決定吧!”老板娘說完這話,輕瞟了他一眼,她或許以為他會感激她。
王健把桌上裝著XO的玻璃杯拿起來,向上稍微舉了一下,做了個邀請老棉絮板娘幹杯的姿勢,然後說:“謝謝您。您剛才的決定我完全聽從,我也不想詹總為難。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我走之前,我要求公司給我出具一份我是經理的身份,自已主動辭職走的文件,僅此而已。”王健大肚地說道。
金灣公司的人都明白,王健現在是詹總眼中的“人”,這是事實,一點不假。此時王健又說不去找詹總,顯然就是給她張姐展示出自己的大度,給她的麵子。
果然,這話讓老板娘的目光中明顯露出了一絲局促的神色,她雙手放在兩腿的膝蓋上,好像準備撐著身體站起來,嘴裏說著:“這事,快速地解決也好。”
王健微笑點頭,平靜等待。
老板娘思考了一會,然後她做了一個決定,說道:“我滿足你的要求,讓你掛著金灣著經理的職位辭職,但是,我們金灣公司的內部資料你走以後決不能私自透露。”
王健點頭,把眼光移開,他不想多看老板娘一眼。
你明天來辦辭職手續,程序上我來批。”老板娘說。
王健立刻站起來,點頭,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
第二天,王健來到公司,人事資源部和財務部的人主動來找他,上門服務。
財務部的人給他結了帳,還說離開公司後一些轉保險的事不清楚的隨時可以問她們。
行政兼人事資源部的唐大姐一直站在背後,等財務部的人走後,從文件夾取出那份已經打印好的辭職文件遞他。
王健接過來一看,上麵打印著:“關於同意王健同誌辭職的通知”,不過,打印著他的工作職務:策劃部經理。
這也算是昨天老板娘解聘他的一個自己想要的結果。
看到這裏,王健不禁笑了一下,為自己挽回的一點勝利而笑。
唐大姐有些同情地看了看他。他卻坐了下來,坐在那張曾經熟悉的皮椅子上。他沒有再急著收東西,就在那裏坐著。
唐大姐像有什麽話像要對他說,咬咬嘴唇,欲言又止,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他又坐了會,終於還是把書和一些私人資料收拾好了。
他抱著這些東西正準備離開公司時,這時,手機叫了起了。他拿起,有條短信在手機屏幕上閃爍,是楊維發來的:“你還好嗎?”
王健的大腦快速地轉了幾圈。在手機屏幕上寫了兩個字:“還好!”就發了出去。
楊維很快就又回了短信:“我在公司對麵廣場的亭子裏有等你!”
王健看完短信,有些惆悵地向四周看了看。窗外,高樓林立,這坐城市森林,一個失業的人,楊維還找我幹什麽?取笑、譏諷我嗎?”
王健不想去和她什麽亭子裏相會,他隻想趕快離開這裏,離開這個公司。
他用一個小紙箱裝著自己的物品,低著頭快速地離開公司。他走出金灣房開的大門時,在旁邊不遠處像刻意等把老板那輛沃爾沃S80L豪華版開了過來。
老楊下車走過來要給他開車門,嘴上還說著:“詹總今天有事不能來,特意叫我來公司,給你說聲對不起,說要不你先回去,過後,他給你你打電話,現在我來給你拉東西!”
“詹總?“詹總讓老楊來安慰並給我送行!”王健心裏一禁泛起一絲暖意。但是他把老楊打開的車門又給關上了,看著老楊納悶的樣子,說:“我就一小箱子的東西,我不用你們的車,我自己走。”
老楊有些失望地望著他:“你家離這裏還是挺遠啊,何況還拿著這個箱子。”
王健漫不經心地回頭再看了一下金灣房開所在的這幢大廈,對老楊說:“沒事啊,再見。”
謝了老楊的好意,也就是謝絕了詹總的好意。
詹總這樣的好意對於他還有什麽意義呢?
王健衝衝老楊揮了揮手,向街上走去。
辭職那天,王健把自己的資料裝進小箱子裏,朝公司對麵的馬路跑過去時,忽然天空大變,烏雲湧來。
隻見黑雲遮蓋的地方,兩道電光由雲裏鑽出。電光由頭到尾,好像一個人字形,尤其人字形的接栒所在,電光極為強烈。一道白光,由人字形發出,照得四變白,好在電光所射的時間尚短,一閃就過去。但電光雖過,雷聲便來。隻聽見霹靂一聲,嘩啦啦直響。這樣雷電交作,有十餘次,那大雨便來。看那雨的來勢,有如密掛珍珠簾子一般,由近而遠,撲朔朔而來,四周變得模糊一片。
後麵老楊還在大喊:“王健,我送你回去!”
王健沒回頭,把手揮了一下,嚷了一句:“別管我了。”便朝馬路旁邊小廣場的那座亭子跑去,去避雨。
小廣場有一個睡蓮池,亭子就建在那裏,是一坐六角亭。
池裏的睡蓮,一朵朵開放了起來,浮在水麵上,象是一盞盞明豔的紅燈籠。
王健朝亭子跑去,一個倩影,也正站在亭子中央。
“下雨了,你看,你都被淋濕了!”站在裏麵的楊維朝跑過來的他關切地問道,掏著紙巾給他掏身上的雨水。
站在比她矮一頭的他麵前,聲音竟透著十分的急切。
王健愣了愣,笑了,歎了口氣,說:“沒事了,是徹底沒事了。”
楊維緊接著問:“為什麽你要主動離開公司,詹總並不想讓你走!”
王健立刻變得嚴肅了起來,從抱著的箱子裏翻出那份公司打給他的紅頭文件,遞給她看:“我是自動辭職,與所有人都無關,我是自願辭職的!”
楊維接過那“同意辭職書”看了看,然後半天沒有聲音。
王健耐心地等著,也不說話。
又過了一會兒,楊維好像非常不解地問:“我覺得其中有問題,你是受了委屈,卻還一點不表現出來,是不是?”
“這有什麽,很正常的事啊,自自然然的發生,自自然然地接受。”
“你這麽用心為公司做事,公司為什麽要這樣對你!公司把你整掉,對公司又有什麽好處啊!那些人真提太過份了!”
楊維的聲音伴著不滿的情緒,毫無遮攔地迸發出來。
“你還在金灣公司工作,怎麽能這樣說自己的公司?”
楊維毫不示弱,立刻回應著:“怎麽啦?金灣房開又怎麽了?我都不怕,你還怕什麽!”
王健伸出頭看了看天空,雨勢已大停,雲勢也漸漸開朗起來。這隻是一場太陽雨。
“我走了!”他轉身要走。
楊維沒有回答,她似乎還想等他再說什麽。
但他沒有再支聲。
她接著幽幽地唱起:
白喜鵲
叫喳喳
飛在枝頭上—
好運連連來……
王健的嘴張著,手裏抱著箱子,腳步一下邁不開。半天都沒有邁開一步。他心裏又突然覺得一熱,但馬上又覺得淒涼起來。“是啊,楊維的確很細心、而且這麽好,自己看來是誤會她了。但是她越是這樣,越是感覺自己根本配不上她!”
王健雙手抱著箱子,憋了半天,才吭吭吃吃地說:“楊維,我……我走了。”
然後他故意笑起起來,伸出一支手晃了晃,盡力做出像平時分手時的那種輕鬆隨意的樣子。
他跑開,忽促地跑開。
跑出亭子的轉回頭。楊維還一直呆呆的站在那裏。
四周異常地靜,好像一切都變了很多很多,一切都似乎什麽都沒有變。
回到出租屋,他睡了一覺,醒來後,王健作了一個決定,馬上回家,回南州看望父母,再作新的打算。
一旦決定,他立刻行動,背起包,就朝火車站奔去,連夜趕上了火車,朝南州趕去。
第二天,王健回到了南州市,回他們小村的最後一班鄉村客車已經走了,他便從城裏包了一輛出租車,講好價錢,朝自己的家所在的小村開去。
他們村四周被大山圍著,一條小河在山腳圍繞,中間一片丘陵地,起起伏伏,留下一道道溝溝坎坎。這裏沒有什麽大片良田美土,是高高低低的一些梯田,一些夾雜著岩石的土地。
王健的家,在村裏一片舊板房地帶。板房地處一片丘陵地,並不太高的山起起伏伏,留下一道道溝坎。
到村裏他的家,司機的車掛了一檔,往上爬了二十分鍾左右,才到達半山腰上他的家。
半腰的路上,村裏人不守規矩地橫穿馬路,司機隻好一路按著喇叭聲響,一邊前行。狹窄路邊木頭加磚頭房裏不相幹的人都被探出了頭,打開門朝外探了又探。
家門口,王健的父親坐在堂屋家門口一小爐子邊,看了看車,接著看到他從車裏鑽出來,笑了。
王健把身邊帶的小旅行箱放下,目光四下望著。
母親從屋裏走出,手裏的拿著的菜掉在地上,“小建你回來子啊,怎麽不先給我們講一聲!”一付又驚又喜的表情。
王健付了車費,走進家裏,開始和父母敘舊。這時,家裏來了兩個人,是姨爹姨媽的。
姨媽身穿藍色長衣,姨爹三綹黑長須,一個酒糟鼻子。走了進來。
姨爹伸出手,握著王健的手,另一隻手則伸向褲包,一直往下掏,是要掏出兜裏的煙。拆開,抽出一支遞過去。
“小建,抽煙。”
“姨爹,我不抽煙,謝謝!”
他的父親疑惑地看著姨爹,問道,“老周,你不是不抽紙煙的嗎?”
“買的。”
“你買紙煙幹什麽,那麽貴!”
“這煙是給小建抽的嘛!”
“嗬嗬,謝謝姨爹,我不會抽煙,謝謝了!”王健有些驚訝地感謝著。
這時,姨爹和姨媽用諂笑著圍了過來,對著他,用讚許的目光對著他笑。
王健被他們笑得心裏發毛,心想:“他們幹嘛?”有些奇怪地望著他們轉身回房間裏放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