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王健強打起精神朝公司趕去。

到公司的時候,齊偉也來了,對他笑笑,走在他前麵,像是在引領著,一路高調地和經過的同事們打著招呼。

李彬已經離開策劃部,調回了辦公室繼續當他的主任,他的東西也已經搬走。齊偉搬進了李彬以前用過的經理室。

外麵的員工辦公室,隻有王健一個人了。

齊偉從裏麵走出來,看了看他以前的位置,笑容可掬地對他說:“這個辦公室,很快會增加一個人,接替我以前的位置。”

王健沒有說話,隻是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把椅子推開,外套搭在椅背上,坐下去,對齊偉點點頭,然後打開電腦,讓自己忙了起來。

齊偉站在外間東看看西望望,好像在胸中醞釀什麽宏圖偉略。一副躊躇滿誌的表情。他站了半天,看見王健沒有接話的意思,覺得無趣,便扭身,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他聽見齊偉在經理室裏喝茶水的聲音,很響,還有把杯子“砰”地放在桌子上的聲音。

他走出策劃部,來到置業前台,去找楊維。

楊維不在。他掏出手機,走到一個僻靜點的位置,電話通了,他沒有叫她的名字,直接就問:“喂,你們置業這塊知道公司和X局的團購合同簽下來了嗎?”

手機裏傳出楊維漫不經心的回答:“不清楚,反正我們銷售部沒有看到有和X局團購的合同書或其它資料。”

他還想再問什麽,這時電話那頭的她也不再說話,掛了電話。

這讓他感到焦慮。

他跑到她工作的前台。

他追問:“你怎麽了?”

她不回答,卻要趕他走。

他不走。

她沒好氣地甩出一句:“怎麽不走啊,這裏又不是你們策劃部。”

他壓低著嗓門道:“楊維,我……我……”

“哼,反正你懷疑我,你不相信我!”

他眯著眼晴看著她:“你不是和某個人在一起嗎?”

她不再出聲,短時間的沉默。接著臉色煞白,冷笑。

“你沒當成經理,是我的錯嗎?”

“不是嗎?如果我當不了經理,我配……配……”

“哼,你說話就這麽一針見血,見血封喉?你什麽時候想過我的感受了?”

“我……”

這時,齊站在了他的背後。

楊維轉身走開。

齊偉作出一付沉思狀,在他身旁的桌子上敲了兩下,說:“平層樣板房裝修開始了,裝修公司的人馬上要來了,我要去開會,你過去檢查他們的進度,給我匯報!”

小高層住宅的樣板房正在進行裝修。裝修要用哪些材料,怎麽布置,包括裝修的風格等,原來是設計部和工程部的事。但是現在的策劃部的齊偉也要插上一腳,且詹總認可。現在就成了策劃部主抓樣板房的裝修事宜了。

“工程部預算員劉工也在,你們都給我盯緊點。”齊偉接著又說。

他來到樣板房的裝修現場,劉工果然也在,兩人打著招呼,看著施工隊的施工。

上午要下班前,開完會的齊偉忽然來到了現場。他一來到裝修現場,臉色一轉,就變了一個人。

齊偉板著臉對裝修公司的施工員吼道:“水電線槽打得不規範;50標準線彈得不平整;辦公桌預留孔的位置不對稱……”

裝修公司的施工員趕緊上來給齊偉打煙。齊偉繼續大義凜然狀地高聲道:“把你們老板叫來見我,不然我把你們清退出場……”

裝修公司的施工員想跟齊偉解釋什麽,但他一概不聽,並且要求這裏馬上停工,然後看了王健和劉工一眼,轉身就走了。

王健看了看劉工,劉工聳聳肩,那意思仿佛在說:“你們策劃部的經理齊偉,怎麽這德性呀!”王健看著劉工,不動聲色。

下班前,裝修方的老板喘著粗氣,看得出是急匆匆地跑過來來,一來就找到齊偉,臉上堆滿了起起伏伏的笑,親切又大氣和齊偉兄弟哥們般打著招呼,談著工作。

下班後,齊偉叫上王健,一起和裝修方的老板出去吃飯。

酒席上,齊偉對著裝修老板這般那般的指示,裝修老板把頭點得雞啄米般,表示他非常讚同齊經理所說的一切,一定要和他多多溝通,以確保工程質量。

裝修老板說要溝通,這下,齊偉語氣緩和地‘嗯’了幾聲。那口氣像是在說:“要懂事嘛,懂事了,就好辦嘍。”

當天晚上的應酬回來後,齊偉塞給他一個紅包,說:“兄弟,策劃上的事,你給我好好做。工程部、設計部我都會讓他們聽我們的,事情做好了,我自然不會虧待你的,這個,你先收下……”

王健說:“齊偉,哦,齊經理,工作我自然會好好做的,這個你放心,隻是這紅包,你看,你看……”

齊偉見他有心拒絕,就說:“出來,我們就是一條船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不接,莫不是要給詹總打我的小報告?”說完,就自顧自的哈哈大笑起來。

他隻好接過紅包,說:“我哪敢,詹總是你什麽人嘛!”然後自嘲地笑笑。

“你知道就好,大家也好處嘛,哈哈哈!”齊偉繼續大笑。

此事過幾天後,王健就發現,在接下來的齊偉就不在樣板房裝修現場挑問題了,現在齊偉又把工作的重點轉移到了工程部的預算上,每個月月底工程部對裝修隊的驗工付費他都要參加,美名什麽策劃部要對裝修預算總額進行控製。

有一天齊偉不在,預算員劉工來到策劃部找到王健。

劉工悄悄地對王健說:“你們齊經理鬼得很呢,現在他以指導的身份來這裏監督樣板裝修的事,預算費用他越權審批不說,而且對裝修隊的一些裝修費用越審越超,齊偉的理由是,要把小高層樣板房要做成建海市小高層樣板房的的NO·1,現在齊偉把原設計的材料換來換去,盡換成高價貨,詹總還聽他的,我都搞不懂了。”

劉工說話直頭直腦,什麽都統統直說。王健笑笑,依然什麽也沒有說。

他隻提了劉工一句:“既然他這樣的方式在公司是合理的,那存在就是必然的,劉工你又何必生氣呢!”

他不知劉工是否能明白他的意思。

可年輕的劉工沒有理解那不必生氣的含義。

後來,劉工寫了一封有關齊偉在樣板房裝修材料上超規範增加材料,在裝修隊認量上添加等違規的檢舉信直接寄給公司的老板詹總。

現在有必要分析一下金灣的老板詹總。金灣房開是一個家族企業,內部用得最多的還是他的關係戶們,所以公司至今沒有請職業經理人。這些年,金灣公司的發展還算風平浪靜,老板詹便對手下多多少少有些關係的親戚們不時的小貪小占是睜隻眼閉隻眼。

詹總對工程部的預算員劉工根本沒有什麽印象,接到投訴信後,他把王健叫到辦公室,問他具體情況。

王健本來對預算員劉工的憤懣也頗為同情,但他明白老詹既然要齊偉當策劃經理,又是他姨父,自然沒有必要去指出人家親戚的錯。

於是他說:“這個事情呀,策劃部參予樣板房裝修的事宜,是辦公室主任李彬提議的,工程部通過的,齊經理做什麽事,李主任不可能不知道,工程部也不可能不知道吧!”

這樣的回答,即指出了工程部有說話的權利,同時策劃部參予的這事齊偉上麵還有李彬,球也就踢了過去。詹總看著他,深思一會,叫他先回去。

回來後,王健便心想,這回齊偉總會有個結果吧,即使不讓他下經理位置,也會有個處分什麽的吧,但最終的結果卻讓他吃驚,齊偉紋絲不動,而預算員劉工被辭退。

王健一方麵同情著劉工,另一方麵又慶幸著自己在詹總麵前沒有說漏什麽嘴。

劉工事件後,齊偉認為王健沒攙和,現在在自己手下也幹得挺踏實,對他像是忽然放心了一般,給他說起了自己現在遇到時的煩惱。

“X局的張局和陳副局那兩個領導享受了‘天上人間’的小姐,VIP卡也給了他們,詹總就讓曾秘書去簽合同。誰知,那天,張局長生氣了,不給麵子,當著曾秘發飆:‘你們金灣說好讓小王來,現在又換人,想讓人人皆知我們X局團購你們的‘空中藝墅’呀?’那天曾秘書空手而歸,‘空中藝墅’那團購合同至今都還沒有搞定……”

“啊?”齊偉的話讓王健驚得張大著嘴,沒有想到事情竟會如此戲劇性地發展。

“那現在該怎麽辦?”他馬上又著急地問道。

“現在詹總又聯係了X局,對方答應給我們一個麵子,但是價格要求我們每平方米再降100元”

“每平方米再降100元?”王健心裏一驚,算了算,說:“我們的‘空中藝墅’,每套都是140平米以上,一個平方降200元,那相當於一套要少收1.4萬元左右,他們團購50套,我們就會少收近60萬!”

“還有沒有回旋餘地?”算完,王健又著急地問道。

“還有什麽回旋?詹總都答應了,他現在就是保本,也想早點把這‘空中藝墅的房子盡快出手,這‘空中藝墅’在這經濟危機的境況下真是賣不動了!”

王健搖搖頭,說:“我有辦法!”

“什麽辦法?”齊偉驚訝地看著他。

他對著齊偉悄悄地說了。

齊偉連連擺手,說,“這就算是殺手鐧,但是得罪了那些人,以後他們會在各方麵和我們金灣房開為難的!”

王健笑笑,說,“市場本就是如此博弈,地產和當地政府經濟指標掛勾,你怕什麽?那些領導,他不在乎多付100萬,或多付150萬,他們要的是名聲!當然,我們也不是逼他們,是他們出耳反爾,我們這一招可以用一用,一定要讓他們按原價簽約。”

“那,那這事要不要先給詹總匯報一下!”齊偉的身子明顯焉了下去。

“齊偉,你現在是策劃部經理,談業務就是你份內的事,價格談高了,詹總豈有不同意之理?提前匯報了,這成績是你的創新,還是詹總的指示呀?”

“那……那?”齊偉一下子沒有了在公司內部威風的派頭。

“先辦了再說!”王健斬釘截鐵。

齊偉想了半天,終於勉強地點了點頭。

齊偉一點頭,王健馬上打電話聯係了X局的張局長。

打完電話,他對齊偉說:“下午6點鍾,我們到X局接張局和陳副局。”

五點,王健開車,載著齊偉,朝X局的方向開去。

到了X局的樓下。王健給張局打了電話,告知他們已經準時在樓下等著他。

下班時間,樓上的人陸續下來了。但是張局還沒有從樓上鑽出來。

等到樓下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張局才慢吞吞地從樓道裏走出來。

他和齊偉同時跳下車,麵帶微笑,迎向領導。

張局作了一個手式,表示報歉。

上了車,他們把張局拉到一會所。

到會所後,陳副局也自己開車過來了。

四人就座,齊偉經理將代表金灣再次和X局簽下‘空中藝墅’的團購合同。在這種時候,王健的是應該少說,少表示,有經理在場的情況下,他多說是不恰當的,也是不合適的。

但是張局卻喜歡和王健說話,可能對他印象深刻的緣故,說話時總是朝著他這邊。他就笑笑,還是沒有說什麽。

這間會所的包房,有一個大大的落地窗,窗外時尚潮流的商業區,光芒四起。齊偉掏出單價已經改回7880元/平方的‘空中藝墅’團購合同,放在兩個局長的麵前。

兩位局長,他們看了看合同,眼睛頓時同時落在了7880元/平方米那個最關鍵的字眼上。

現在,誰也沒有心思去欣賞窗外那流光溢彩的城市風景,大家都在盯著合同單價上的一排數字。

室內有空調,並不熱,但此時剛剛說說笑笑的氣氛一下子不見了。張局抬起頭,看著把合同推到齊偉的麵前,盯著他看。

王健起身,兩腿並屈排著,彎下腰,給兩位局長杯中加水,說道:“張局,陳局,先喝杯茶。”然後用一種依舊熱情的眼神看著兩位。

“今天能與張局和陳副局喝茶,很榮幸。”王健說話的時候,看著齊偉,暗示著他快點解釋。

“張局,7880元/平米是我們之前就講好的價,那每平方米降100元,我們真的降下不,降不下來。這也是好事多磨,好事多磨嘛。”齊偉說著。

張局和陳副局的臉色都變很不好看。

張局扭動一下他胖胖的身軀。他一扭動,衣服都在跟著掙紮,跳出一團滾圓滾圓的肉。

包房裏的氛圍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

陳副局眼光中閃過一絲疑惑,但很快收回。他比張局要瘦一些,動起來,肌肉的起伏不是那麽有彈性。陳副局開始說話了:“你們金灣房開看來是沒有誠意和我們X局合作了,做生意嘛,我們也理解,生意做不成,大家好聚好散就是了!”

陳副局的話,讓齊偉開始有些坐不住,他站起來,低著頭:“我們金灣房開對和貴局的合作是非常重視的,我們也是非常有誠意的,詹總也是非常非常尊敬兩位領導……尊敬……”

齊偉一下子變得吞吞吐吐,王健聽著著急,他之前告訴的齊偉那‘殺門鐧’的話齊偉就是講不出來。

殺手鐧是指王健手頭掌握著張局和陳副局當初去“天上人間”玩小姐的露點照片。這種事說來真會讓當領導的人感到恐怖的。在那些隱蔽的高檔的供領導玩弄小姐的地方,會不時用針孔攝像機攝下他們的“豔照”,以便時不時通知這些領導來照顧生意。

當然,這一招是極少用。現在王健手頭的這批所謂“殺手鐧”的照片,其實是他刻意去找的幾張模糊,遮住眼睛的肥胖男女的“光屁股玉照”。

這一招,其實被別人已經用得很爛了,什麽寫信給某某領導,說知曉他們貪汙的什麽證據,然後打款到某某帳號,否則什麽什麽的曝光,但是總有領導會上當。

現在王健的辦法用的這是這一招,而且他確實掌握著兩位領導去‘天上人間’玩小姐的事實。

王健期盼著齊偉把嚇唬的語氣和魅力拿出來,讓這X局的領導乖乖簽下合同。他也把手插進兜裏,隨時可以拿出那幾張張局和陳副局的“玉照”。

但是,齊偉還是沒敢提出‘玉照’的事,繼續一付支支吾吾說不清楚的樣子。

張局和陳副局終於聽得不耐煩,就像變成一副每平方米降低100元的價格都不會再簽約的態度,生硬地打斷齊偉:“不要再耍一套套的花招了,還有什麽好說的,有什麽好考慮的呢!”他們說話的時候,眼睛翻了翻,意思是把他們金灣房開看白了。

齊偉的嗓子好像要啞了,但他還是硬著頭說:“張局,陳副局,請理解一下,我們是真心誠意地要簽……”卡殼了。

這時,王健說話了,他再不說話真不行了。

王健說:“張局,陳副局,今天我們談合同,隻是談合同,合同背後的一些問題可能誰也不願意抬到桌麵上的吧?”

張局和陳副局都盯著他,一下子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