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郡顯得三年,南大軍壓境,百萬大軍全部荷槍實彈,全副武裝的圍在中州國界之外,雙方並未發生刀兵相接的情況,但是雙方之間的懸殊已經那麽明顯,麵對著南郡的百萬大軍,中州那些人馬便顯得單薄可憐。
對峙已經十日。
雙方都到了極限,中州一方是膽寒到了極限,而南郡的士兵們則是隱忍到了極限,他們就像一隻隻從山穀中放出的野狼,單單那些冷如冰箭的眼神多看上兩眼就能叫人膽寒。
南郡已經韜光養晦了太久,所有的南郡人都期待著揚眉吐氣的這一天,期待著殺進中州,將那個混用的中州王趕出城來。
第十一日上,等待了太久的南北之戰終於被引燃了戰火。
這一仗幾乎毫無懸念,雙方過大的差距和士兵們截然不同的心態讓中州節節潰敗,不消三日的功夫,他們的大本營就已經失守,不少中州的士兵戰而未戰便舉白旗投降,叫南郡的部隊節省了不少體力和財力,並且他們的隊伍在一路的北上中不斷擴充,不斷加大人馬。
這一日,剛剛安撫好城中百姓的宣華將軍忽而接到一封朝中來信,信中提到將有一行人不日到達,要他們務必保證她們的安全,但具體是誰,信中沒有具體提到,宣華是個本分老成的人,接到消息之後,片刻不敢耽誤,直接點派了人馬做好一切的防禦準備。
五日之後,也就是南郡與中州交戰的第十七日,南部軍直搗輞川城,百萬鐵騎直直的壓在了京城的四個城門之外。
他們在等待中州王最後做一個了斷。
輞川城外,三十裏。
一隊人正火急火燎的往這邊趕來,馬上的人一路看著戰爭過後的痕跡,唏噓不已。兩個白衣女子互相看了一眼,望著對麵已經遙遙可見的城樓,心情迥異。
走著走著,前麵探路的人忽然停了下來。
“樓主,你看前麵。”順著手指的方向看去,似乎那裏隱隱可見的是純白的顏色。
幾個人將信將疑,繼續催馬上前,待到他們走近之後才看清楚,那裏的純白是一片白綢白花,哀樂陣陣。林夕手中的韁繩險些把持不住,身子在馬上晃了幾晃,差點栽倒。
宋雲胡一抄手將她扶住,瞧見她蒼白的臉色正顫抖著向自己發問,“是不是……我看花了眼?”
她多期待宋雲胡給她一個肯定的回答,告訴她,是她自己因為疲勞而出現的幻覺。可惜……宋雲胡毫不客氣的告訴她,“不是,是輞川城裏正在辦喪事。”
“看樣子,今天是在做頭七。”前麵打探的人回報說。
宋雲胡點了點頭,扶著她的身子的手並沒有撤回來,自己改為單手牽馬,“既然來了,就要勇於承受,不管是誰,他們都是我們的敵人。”
從她清澈又深沉的目光中看進去。林夕忽然明白了這句話背後沉重的含義,她了悟的笑了笑,盡管那笑看起來是那麽牽強,“謝謝你,雲胡。我想我已經知道了。”
“那就好,不管怎樣我們不是都在一起麽?”對方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笑。
不管前方有怎樣的一番光景,怎樣的一個場麵需要他們去應對,至少她們和心愛著自己的人在一起,和朋友在一起,這一點讓一直單槍匹馬作戰的她們感到很高興。
這種實實在在有人陪伴在身邊的感覺,讓人踏實。
“咚!咚!咚!”
林夕的臉色瞬間刷白,妖嬈如同畫眉鳥般的眸子上驀地蒙起一層水霧。
“炮響十二聲,主帥歿於軍中。”她低低的在馬上說著。
他走了。
即便是早就知道這個結局是注定的,但此刻的林夕還是深刻的感受到從心底泛濫出來的疼是那麽的刻骨,是那麽的錐心。痛遍全身,讓她體無完膚。
宋雲胡望了望對麵城樓上翩然招展的白旗,麵露哀戚。拍拍好友的肩膀,“世人總怕雨打風吹去,卻又無人可以幸免。這對於他來說,也是個終結,夕你也不要想太多。”
副城外,宣華早接到哨兵的來報,說有一隊人向他們這邊趕來,隻是不知道為何走到十幾裏的地方忽然不動了。於是,宣華出城迎接,高高的馬上,他一眼便認出對方其中的一人,那人正是跟在林夕旁邊的完顏印碩。那時,自己初見他的時候,他是一身宦官的打扮,現在則是一身青衣,器宇不凡。
走上前去,抱拳行禮,但見那人群之中一人麵目熟悉,那抹傾城絕代的光華是無論如何的布衣也掩不住的,宣華當下下馬,恭恭敬敬的在她麵前一拜,“拜見軍師。”
軍師?林夕隻覺得這個稱呼是對她行為的控訴,她明明是中州相府義女,明明有自己的國自己的家要守衛,但卻偏偏做了南郡的軍師,有功於南郡社稷,以至於有了眼前這片的白旗招展。這聲軍師難道不就是她所有行為最好的指證麽?
在難掩飾心中的悲憤,林夕以袖遮麵,說聲得罪,策馬直奔城裏。
宋雲胡在馬上朝不明所以的宣華一笑,“將軍不要介意,她隻是被風沙迷了眼睛。少陪。”說完也策馬追上去。
城裏,到處都是白幡,白花,挽聯。
今天是大將軍邵樂飛出殯之日。吹奏的嗩呐聲聲悲切,前來送路的隊伍排出老長,百姓們都自發的來送這位最受大家喜愛的將軍最後一程。
這一程就送了一個十裏,再一個十裏。
林夕的馬隨著人群呼嘯而過,打馬在布滿白色的街道上,她的內心一片空茫,眼前也是一片空茫,她甚至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該想些什麽。
終於,她的馬蹄在靈堂前停下。
為什麽到現在她才聽說邵樂飛已死的消息,隨即她又釋然,道理很簡單,若不是南郡的軍隊大兵壓境,敗局已定,那個女人是定然要選擇秘不發喪來掩人耳目,生怕動搖了邵家軍的氣勢。
隻是如今,麵對這樣的百萬鐵騎,就是邵家軍這樣的虎狼之師,也不能挽救這片飄搖的山河半分。
既是家喪,也是國殤。
這片純白如雪的世界中,中州的百姓個個麵容哀戚,啜泣不已,他們很明白,在這場交戰之中,他們的國將不國,那種百姓安居的日子再也不會複返了。
靈堂是設在相府的後園,是邵樂飛生前居住的地方,同樣的,那裏也埋藏了太多和他有關的回憶。
混黑的馬兒站立在雪白肅穆的靈堂前,再也不能往前踏出一步,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內心氣息的不穩,發出一聲希律律的長鳴。
它的嘯叫引來了院中人的注意,方站定,他們的麵前便多了幾個人影。見到馬上端坐的女子都是一愣,隨即相互打了個眼色,有人回去通報。
不大的功夫,率先出來的人讓林夕驚訝萬分,她看到的是兒時記憶中精明能幹的官家,林森。隻是如今他已經是皚皚如霜雪般的白發,臉上也沒了那時的光彩。
“森叔……”喉嚨間低壓的聲音顯示了林夕如今內心的撼動。
誰說時間不能催人老,便有人在歲月麵前,飽經風霜。
她還未下馬,便聽見林森顫巍巍的抖動喉結說道,“小姐請下馬。”有小廝過來牽住馬頭,林夕翻身而下,她的身邊並立著隨後趕來的其餘人。宋雲胡默默拉住她的手,給她力量。
下一刻發生的事,讓林夕目瞪口呆。
院中絡繹不絕的出來許多下人,分成兩排站好,林森率先一撩衣服跪倒,隨後那些下人們也是紛紛如法炮製,寬敞的大院裏跪倒了眾人。
“恭迎四小姐回府。”
林夕驀地就染紅了自己的眼眶,鼻尖的酸澀來的那麽清晰,堪堪走到林森的麵前,她的每一步都覺得是踏在刀尖上一般,錐心刺骨的疼痛。
“森叔,您……快起來吧。”她彎下腰打算扶起跪在地上的老人。卻被林森推開手掌,堅定的搖了搖頭,用盡可以他們二人聽見的聲音說,“四小姐,這是老爺的意思。”
他的?
林夕收斂了下臉上的錯愕,站起身,對著眾人抬了抬胳膊,“都起來吧。”
眾人不動。
“森叔,這又是怎麽回事?”她愕然。
林森跪在地上巋然不動,白花花的鬢角在風中瑟瑟發顫,枯瘦的手掌交疊著放到一起,聲線依舊不高,“跪迎小姐入府,這也是老爺的意思。”
林夕忽然感到這初秋的風,有刺骨的寒意。
“他是什麽意思啊?”宋雲胡默默的說出自己的疑慮,眼中閃過錯愕的神色,抬頭看向麵沉似水的林夕,“難道他是想……啊,這個老狐狸。”
林夕低垂著眼簾,掃過跪在地上的眾人,長舒一口氣,“他是要我明白,我所有的榮譽和地位都是他一手賜予的,我此生都被他牢牢掌控,即便是他已經病入膏肓也不能逃脫。”
傾城絕代的臉上換上淒然的笑,微微動容之後,林夕覺得自己的胳膊一沉,便看到一個人走到自己身邊,自然而然的挽起她的手臂,“走吧夕兒。”
宋雲胡識趣的撤回了跟上的腳步,含笑看著那頎長的青灰色身影和她並肩而行。
“林夕!”身後驀地多出一道尖銳到刺耳的聲音,夾雜著多少的怨毒和憤恨。
她們驚訝的回頭,看到的正是一身縞素的女子,正雙目盡赤的瞪著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