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印子尷尬地向後退了一步,細眯銳瞳,更添三分邪氣,一個若有若無的笑容浮上唇畔,手指繞過喬言的青絲,搭在她的後腦,捏下一根東西來。
“小姐,你要的東西我弄好了。”
“唔,那就晚上拿過來給潤美人換上吧,我可不想再給她添什麽麻煩,你晚上過來悄悄給她換好就是了。”喬言一邊說著話,一邊看著他手指上粘著的東西,尷尬似的笑了聲,“完了,剛才就在頭上麽?這下可要叫清王笑了。”
已是近傍晚,室外昏暗,隻有幾束月光,匆匆的從枝椏間透過,照在她的臉上,此時,她的麵上帶著薄薄的笑意,帶著一點點的釋然,和幾絲尷尬似的紅暈。一股淡淡的冷香縈繞在他的鼻尖,迷惑了心智,忍不住眷戀那剛才的簡單動作,覺得隻有一直這樣和她挨得很近,無間隔的談心,才是最好。
察覺到他眼中情愫的增加和神情的變化,喬言不著痕跡的低下頭,避過他的手,“回去吧,今晚很累了。”
他點頭,跟在她的身後,右方兩尺不出的地方,是他的專屬。小印子聽見她這麽說,也跟著笑了下,“是累了。”
一步一步的走著,走得極緩,仿佛是要多看幾眼這周遭的景致似的,而此時的喬言也的確是這樣想的,她在努力的看著周圍,想要為自己這次的南郡之行留下點最後的痕跡,隻是,物是死的,人是活的,隻怕,她到最後,欠的最多的,還是人。
人的心,難懂,人的身,難近,人的債,難還。
怎麽也不想被他厭惡,甚至是一點點的抱怨,都不想從他的嘴裏聽見,更是不忍他那張邪魅眾生的臉上浮現一丁點的不愉之色,想到這兒,喬言再也不能壓抑自己的話,脫口問道,“呐,小印子。”
“恩?”他來不及收住的腳步,撞上她的後背,她一個站不住,就向前撲倒,好在……
背後一隻大手刷的圍了上來,環住她,雖然收住了前傾的趨勢,但他也因為向前的慣例而緊緊和她貼在一起。
後背挨著前心,彼此間,再無一點距離,就連心跳和呼吸都是那麽清晰可聞。
有那麽一瞬間的慌神,以為自己是又回到了那個時候,那個有著遠山般身影的男人,在她身後出現,一把抱住她纖細的腰肢,得意洋洋,“瞧你往哪兒跑,看樂飛哥哥捉不到你麽?”
她自沉浸在回憶中,而身後的人,居然也就沒有鬆開手。
她身上淡淡的蘭花香氣。
她溫潤的眉眼,平凡中,帶著點不可親近的冷漠疏離。
她纖細孱弱的身子,以及此刻身上散發的香氣,都在告訴他,這是瓊香丸的後遺症,那味絕世的毒藥,她就那麽大膽的吞了下去,義無反顧。
還笑涔涔的對他說,“看,小印子,這樣我就能繼續我的事了。”
有那麽一晃神的時刻,他不想撒手,隻想擁著這種香氣,擁著她,發絲在風中淩亂起來,飄到他的鼻尖。
“啊,啊,哈欠。”一個響亮的噴嚏驀地在喬言頭上打響。
愣了一瞬,喬言忽然爆發出哈哈的大笑,笑到她捂著肚子,蹲在地上,不斷用手擦眼淚,“好厲害,好多年沒有聽到過這麽響的噴嚏了。”
小印子俊美的臉上紅了下,隨即很鎮定的咳了兩聲。喬言笑夠了,自己站起來,也不提剛才的事,繼續慢慢往回走。
“小印子。”她繼續剛才的話題,輕聲的叫著這個名字,“你的事我擅自找人查了下。”
笑容一斂,知道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十分重要,小印子快走兩步,到她的身側,和她並排而行,低聲道:“什麽事?”
喬言一愣,順口接道,“蕭家的事。”
眉頭皺起,他靜靜的等她說下去。
“別這麽盯著我看啊,”喬言別過頭,帶笑說道,“我隻是找人去查了,還沒消息呢。等知道了再告訴你啊。”
“額?”還沒有消息就這麽急匆匆的獻寶似的告訴他?這個作風可實在不像是喬言會做的事,察覺到對方的詫異,喬言捋捋額前碎發,聲音空幻的像是風。
“等到你報得大仇之後,要去做什麽呢?”她問的很輕,像是怕嚇到他一樣。
“我?”小印子想了想,如實回答,“我不知道。”繼而,他反問,“那麽,小姐呢?”
喬言沒想到他會這麽問,轉過頭想了好久,給了他一個歉意的微笑,“我也不知道。”
兩人相視而笑,或許這個問題對於他們來說有點早,也有點不現實。至少,他現在還沒有機會能夠湊到和慕王相處的機會,再或者,他心裏還不打算要殺了他,替自己的家人報仇。
被自己這個荒謬的想法嚇了一跳,怎麽能不為家人報仇?然而,他也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一旦去行刺了慕王,宮中一定會大亂,並且,極其有可能牽扯到喬言。
想到這點,他的滿腔怒火就堪堪的壓了下去,這個女子,明明嬴弱不堪,明明手無縛雞之力,居然在這個地方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一呆就是半年,原本以為她隻忙著自己的要做的事就已經夠辛苦,但沒想到,她居然強大到,還有心力來掛心他的!
今晚的風似乎比平時還要涼,喬言收收肩膀,“好冷啊。”
然而兩人剛剛加快了腳步,就看到宮城的中心地帶,人聲嘈雜,來往的腳步聲中夾雜著不少羽林軍穿著的靴子才有的金屬聲,砸在地上,硜硜的發出惱人的聲音。
“少傅卿大人。”一個太監正往這邊跑,看到喬言兩人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趕忙請安。
“那邊……”喬言伸手指了下正喧嘩的中心地帶,問道。“那邊好熱鬧。”
“回少傅卿的話,那是,琴美人的寢殿。”小太監對上小印子的視線,不自覺地打了個激靈。
這男人好冷的麵容,讓人看起來,不敢直視。
喬言點點頭,示意他可以離開。
“寢殿啊……失火了麽?”她看著衝天而起的火光,為難的說,“今日東風,隻怕難壓住火勢了。”
“琴美人的寢殿啊。”她幽幽的眼光慢慢轉向那片火海,嘴角發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弧線,伴隨著一聲輕歎,她不無感慨的說,“這就按耐不住了麽?果然還是年輕氣盛啊。”
聽她話外有話,小印子心裏湧起不好的感覺,“這事和小姐有關係麽?”
“怎麽說呢?”她的側臉在夜色下忽明忽暗,半邊隱在火光的餘暉裏,半邊沉浸在暗夜中,透著詭異和幻覺,“既不能說全有,也不能說沒有。”她舒了口氣,呼出一道白色的霧氣,“還記得那幾天我臥病在床的時候,有個小太監送了張字條過來麽?”
“就是那時候?”
她莞爾一笑,帶著點調皮,“是呀,就是那時候。”
“我不過是告訴了藍萱,太子和某位美人走得很近,她就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查到了,看來,太子妃,在宮中的力量,已經不可限量了。”最後一句說的小印子有點心驚,他忽然有點看不懂喬言臉上的笑,到底是何用意。
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怎麽會害她?藍萱可是藍締姑姑唯一的血脈,我不過是做了該做的事。太子疏於德行,早晚要垮台,藍萱跟著他,不是件好事。甚至,很有可能被他牽連,我想,這樣的結局,你也不會想要看到吧?”
一句話,問到他啞口無言。
藍萱是他失散了幾年的師妹,他能忍心看她最後在這個皇宮中覆頂麽?
“哎?”忽然想起剛才未完的話題,喬言眼前一亮,“不如等你大仇得報的以後,帶著藍萱走吧。”
小印子一愣,停下腳步,看著她問,“什麽?”
“藍萱心裏怎麽想的,你不會真不知道吧?”喬言大張著嘴,愣愣的看他,“從來小師妹和大師兄之間就是得有那麽點什麽,才算的上什麽,你懂不?”
小印子眉頭寧得像個山包,“她是我師妹,你知道的。”
笑了笑,才說道:“師妹怎麽了?師妹就不能動了?”
或許是第一次聽她說這麽不正經的話,小印子眼底微微動搖了下,輕聲說,“如果可以,我倒想試試……”
“恩?試什麽?”有風的緣故,喬言沒聽清他嘀嘀咕咕的說什麽,隻好再問一次。
他卻不肯再說,直到她自己再開始慢慢說,“火燒寢殿,這事做得真是……有點太利索了,這麽大的動靜,陛下不會放著不管的,這次,藍萱可是惹麻煩了啊。不過,我想她既然敢這麽做,就一定會自己應付的來。你說是吧?”
“如果有什麽情況,你也不會幫她麽?”不無擔心的一問,總覺得今晚的喬言每句話都說的不關己身一樣的輕鬆,和平時的憂思忡忡截然不同。
“唔,大麻煩的話,我怎麽會不管她?”喬言嘿嘿一笑,轉動著手腕,袖子被她帶出一條好看的弧線,“怕什麽,萬事有太子在前麵罩著,要是陛下責怪起來,我自有辦法,讓他查不到藍萱頭上。”
“怎麽可能?”小印子詫異的問,“後宮之中無主,現在,藍萱可是東宮之首啊。有什麽責任影妃一定會推到她身上。怎麽會是太子?”
狡黠似的眨眨眼,將手掌縮進袖口,呼出好大一口白氣,“自然是要能蓋住這場火事的大事才能行啊,比如……”她轉過身,對他一笑,“比如,火起時衝進去救人而被燒傷的太子爺。這個話題總會比一般的宮殿走水來的讓人心曠神怡的多吧?”
沒等他回話,那邊火海中,便有人高聲喊叫:“快,找到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