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尺見方的雪洞駭然出現在眼前,上麵已落滿雪塊。成了一個圓圓鼓鼓的小雪包。
獵戶挖設的困獸井!
樂飛心猛地被撞擊了一下,困獸井的下麵都是……不敢再想,一想到他有可能永遠失去那聲清脆的“樂飛哥哥”他就莫名的心痛。
雙手齊上,用力刨著井裏的雪,食指凍得僵硬,卻仍然機械的挖著……
“飛兒,夕兒”
“大少爺!”
“四小姐!”
人聲似有似無,樂飛抬頭,滿是絕望的眼睛裏猛地看見了希望。
夕兒被抱出來的時候,渾身青紫,不省人事。濃密的睫毛粘著雪,亮晶晶的。僵硬的小手裏緊緊的抓著一朵被打掉了花瓣的雪蓮花。
“我說過,你沒有那個能力保全夕兒的安危。以後,離她遠一點。”
林啟泰慍怒的喝斥,樂飛噤若寒蟬……
深夜,相府裏的傭人們忙得團團轉。
被相爺是若珍寶的四小姐高燒不退,昏迷不醒,湯水不進。
整整三日!
想來這心口疼的毛病便是那時候落下的吧?
***
真的就下起雪來,南郡極少降雪,飄飄灑灑的雪花引得宮女們一陣欣喜的尖叫。
恍惚間好像是小印子的手掌貼在自己腰後,一股力量緩緩注入……
今天怎麽老是這麽心神不寧的?
耳邊又聽見絮絮叨叨的聲音。
“既然二哥喜歡,不如晚上到梅園來賞梅吧?”
“賞梅也好,賞月也好,可不能無酒啊”
“老四,賞梅觀雪是多風雅的事兒,怎麽又要喝的酣醉的回去?小心被弟妹知道,讓你睡客房。”
“喝酒?”喬言迷蒙的看著翩然落下的白絮,喃喃地道“喝酒也不錯呢。”
“少傅卿?”
猛地睜眼,臉前是梁閔放大的臉。他挑了挑眉梢:“少傅卿說喝酒不錯?”眼神中滿是不可置信。隨又釋然,那天恩宴她可是與梁盛連幹三大碗呢。
半壇西塞烈,瞬間就落了肚。
“女中豪傑啊”梁盛顯然也想起那日喬言飲酒時的豪邁,當時自己隻差五體投地來表達對她的敬佩和驚訝。
“墨雲,你身體本就不好,酒這個東西,以後少沾為妙。”梁筠不太滿意的皺眉。女子如此嗜酒真是少見。
喬言聞言輕笑,仰頭看著越下越緊的雪花,舒展開眉心,“好雪。”
“嗯”梁桔似有所悟,“少傅卿如此喜歡雪,想來是中州的雪景一定很美。”
喬言神情一黯。
八道目光齊齊投向她,驚了梁桔一跳。
梁筠,梁閔,梁盛,甚至喬言身後的小印子都眼神不善的看著她。她略縮縮脖頸,抖抖身上落得雪花,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其實心裏涼了半截。
那幾道目光,有責備的,有埋怨的,但最嚇人的是小印子那對類似丹鳳眼的邪魅眼睛裏發出的光芒,冰冷如刀。
梁桔低頭忍住笑,終於知道,為什麽黃鶯跟小印子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會臉紅了,他好看的鳳目帶著一點邪氣,一點陰瘀的殺氣。他的缺憾反倒成就了他獨特的陰柔的俊逸。
這樣的他,是個男子該有多好?梁桔失落的替黃鶯感歎。
***
雪片落在額頭上,冰冰涼涼的,化開眉心的惆悵,而心底的那抹遠山般的身影怕是再也化不開了吧?
喬言觸景傷情。
“哪裏有雪蓮花呢?”身邊的人聽見她喃喃的聲音。
雪蓮花,西北極寒之地的聖物,傳說人若是吃了長在天池雪山頂上集天地精華的雪蓮,便能長生不老。
小小的雪蓮花被小小的手緊緊攥住,下人們費了好大勁兒,終究還是沒能從她手中取出來。
三天,她攥著這日漸枯萎的花三天了。
天山雪蓮啊,初見時,下人們都驚歎不已。竟真的讓四小姐采到了?花瓣透明潤如暖玉,花蕊中有點點碧綠色的球莖。真正的天山的雪蓮啊。多少人夢寐以求的聖物,十年潤一葉,二十年一球莖。這株雪蓮至少已有七八十年了。
“小姐對相爺真是極孝順”
“是啊,難怪相爺那麽偏疼四小姐。”
“差點連小命都丟掉啦,這就叫孝感動天。”
“……”
四小姐采雪蓮讓義父長生不老的故事不脛而走,清醒過來的林夕坐在床上靜靜地聽她們津津樂道的講,很溫婉的笑著。
誰知道她采了這蓮花是為了讓她最心愛的樂飛哥哥一生一世的陪著她啊。
“雪蓮?”梁盛犯了難。
這東西,南郡可無處可尋。
不隻是他,梁閔淡淡的看了看梁筠,無奈的搖頭。
喬言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我忽然想起曾經聽說雪蓮花開放時,奇美無比,一時好奇罷了。”借拉緊披風,掩飾眼中的落寞。喬言忽而揚聲道“不如,今晚讓在下為各位煮梅子酒吧。”
“墨雲還會煮梅子酒?”梁盛眼中滿是掩蓋不住的驚喜。
梁筠訝異的看了喬言一眼,唯有梁閔,眼神淡定。好像喬言會什麽都是理所應當。
“好!本王一定帶上最好的清酒來。哈哈哈。”梁盛開懷大笑。
眾人被他感染,臉上都浮起笑容。
耳邊輕輕的有人說了一句“墨雲總是能給人驚喜呢。”喬言一凜,抬頭。
那聲音明明很近很輕的,為什麽梁閔卻在離自己五步開外的地方,不動聲色的笑著?
難不成這個文雅不羈的王爺也是個身懷絕藝的武林高手?
側目詢問的看向小印子。
後者一臉寒霜……
***
“你怎麽去了這麽久?我都快急死了。”
一進門,山曉張牙舞爪的撲了上來,一道青灰色的身影突然擋在身前,山曉急忙刹住前撲的動作,差點和那人撞個滿懷。
“你……”山曉鼻子都快氣歪了,什麽嘛,清早出門看梅,不帶自己也就算了,竟然害她錯過看上官影出醜的精彩段落。錯過精彩也就算了,自己好不容易擺點姐姐的架子教訓她吧,卻被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子擋了回去。
“好歹整梁楓還有我的功勞呢,要不是我烏七八糟的亂說一頓,切……”
看著身前比自己高出一頭的小印子,山曉嘟嘟囔囔的,塞給喬言一個手爐;“早知道就不讓梁桔給你送衣服去。凍死你算了。”
喬言把手爐揣在袖子裏,淡淡的有蘭花的香氣,蘭花香揉在暖爐冒出的青煙裏,蒸得她兩眼朦朧。
蘭花香!曾經有人滿懷欣喜的對她的蘭花賦讚不絕口。
那時……
“浮雲外,人更無心,祁水臨傍柔蘭葉,喚清風,舞赴瓊通。好,寫的真是好!”林啟泰高聲朗畢,不顧眾人嫉妒的眼神,大笑著把林夕抱起。“夕兒,你若為男子,定可才情天下。”
“可是”林夕眨巴著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問道“為什麽現在夕兒不可以才情天下呢?”
眾人輕笑。
林啟泰眼中異彩連連。將她放下來。以僅為他二人能聽清的聲音說“因為夕兒長大後必定絕世傾國。”
林夕調皮的環住他的脖子,撒嬌似地亦在他耳邊低語:“夕兒兩個都要!”
林啟泰怔住,忽然哈哈大笑,將她高高舉過頭頂“那夕兒就是舉世無雙啦”
“夕兒好喜歡蘭花?”
“嗯”
“為什麽啊?”
“好看啊。”
林啟泰輕笑“義父也很喜歡蘭花。可是更喜歡夕兒。”
“真的嗎?”
“嗯,因為夕兒比蘭花還要好看啊”
她自小愛蘭,現在亦是。隻是已經分不清到底是喜歡蘭花的本初清雅。還是因為那個說她比蘭花美麗的人。
“浮雲外,人更無心,祁水臨傍柔蘭葉。”喬言低吟出聲。
“嘶”手爐被一滴清淚熄滅,升騰出一絲青煙。
山曉凝視著那縷青煙,臉上濡.濕一片。
“咣當”手爐失手落地,喬言從袖子裏伸出雙手,猛地鉗住她的雙臂“到底出了什麽事?不許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