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即將起飛, 林現將蘇甜送到登機口,檢票的時候,他突然拉住蘇甜的手, 俯身吻住她。

淺嚐輒止的吻回味悠長,蘇甜聳著肩膀, 很久都沒能落下。

胸前劇烈起伏, 林現氣息不穩地摸摸她的頭,“會想我嗎?”

“這位旅客……”地勤友好提示,她該登機了。

蘇甜扭頭, 林現勾著她的脖子轉回來, 拇指在她的耳廓揉了一圈,像是質地輕柔的羽毛刷,撩過神經豐富的部位。

見她顫著身體無辜望著他,他的眼神暗下,鬆開了手。

“如果想我, 就早點回來。”

“這位旅客, 真的就差您一個人了……”

“去吧。”林現退後一步。

蘇甜三步一回頭地走,林現長身而立, 不像平時那麽挺拔, 而是微微佝僂的,淡綠色的眸子在明晃晃的冷色燈光下沁過水一般閃動。

蘇甜對他搖搖手,第一次覺得不舍。

她來的晚, 整架飛機都在等待她一個人, 落座後就要關艙了。

她拿出手機, 準備關機。

一條消息蹦了出來, 她一看到那個名字就心疼。

林現:「伯父會沒事的。」

林現:「如果想我, 就早幾天回來。」

天之驕子這樣卑微懇求她早些回來, 蘇甜心情複雜,決定看看父親的情況再回複他。

假裝沒有看到這條消息,她關了機。

旅途漫長而無聊,她在飛機上半睡半醒,抱著對未知的恐懼和不安,落了地。

來接她的是這邊的保姆,她在路上簡單問了一些父親的病情,確定他的病並不那麽嚴重,給林現發了條消息報平安。

國外地廣人稀,汽車行駛在路上,一路可能都見不到幾輛車,格外淒涼恐怖。

她索性不看了,又睡著了。

林家春節的規矩特殊,沒有像其他大族那樣除夕必須陪著老人,大年三十各個小家庭過,初一才會聚在老爺子那裏。

林老爺子早年是幹部,退休後養養花逗逗鳥,原配病逝後又娶了個老伴,並不受孩子們的認可。

他們不喜歡她,他也懶得讓那些小輩過來叨擾自己的二人世界。

所以每年初一,最煩的都是他。

林家真正的掌權人是林英豪,發家很早,至今也才四十五歲,一身商務休閑裝,身材清瘦,不見這個年齡普通男人的油膩,麵孔也足夠精致。

他攜妻子兒女坐在老爺子右手位,和幾個兄弟姐妹聊著天,眼神卻心不在焉。

“爸,三弟還沒來?”時間臨近傍晚六點,餐廳裏做了十幾個人,唯獨缺了老三林勇豪一家,林英豪麵上明顯不悅。

老爺子打著馬虎眼敷衍,“路上堵車,嗯嗯。”

他年紀大了,心卻不迷糊。

真當他不知道呢,永豪家那個十幾年前抱回來的那個孩子就是英豪的親生兒子?

他們一家子華人,黑眼睛黑頭發,突然出現一個綠眼睛白皮膚的混血,這裏麵的門門道道,老爺子心知肚明,明麵上不戳破罷了。

林璿玩著手機,嗬嗬冷笑,“也不知道等誰呢。爺爺,我餓了!”

林璿是孫輩裏最小的一個,嘴又甜又毒,反而在這個沒人情味的家裏顯得特別,最受家人寵愛。

老爺子哎喲一聲,“是啊是啊,淑萍,給璿璿拿點小零食先吃口,爺爺的小璿璿就再等一會。”

零食剛放在林璿麵前,林勇豪帶著妻子和林現就來了。

林勇豪親密地挽著自己的老婆,林現穿著純白的大衣跟在身後,看起來像個外人。

他不屬於這個家,他早清楚的。

名義上的父親沒有孩子,也不敢對他太好,怕他不認自己的親生父親。

親生父親想對他好,奈何妻子不同意,隻能偷偷摸摸施舍他一點憐憫的父愛。

他是在夾縫中生存的野狗,流著人人都看不起的血,再優秀再英俊,一出現也會髒了他們的眼。

“來了。”林英豪的視線在林現身上掃過。

林現溫溫柔柔地看著他,和他一模一樣的薄唇彎起一抹含蓄隱忍的微笑。

林英豪瞬間覺得自己愧對這個懂事的兒子,再看看自己其他幾個孩子,簡直沒心沒肺,就知道花錢,一事無成。

“永豪,聽說小現又考年級第一了?清大肯定沒問題的吧?”

林永豪哈哈大笑,“小現從沒掉過名次,省心的很,我是個笨腦袋,也不知道這孩子隨了誰,這麽聰明。”

林英豪拿起筷子,明知三弟在恭維他,他還是被那番話給感動到了。

他的孩子,所以這麽聰慧過人。

也隻有他林英豪能生出這麽卓越的孩子。

團圓飯在愉快的氣氛中度過,林現從頭到尾一言未發,努力扮演好一個思念父親而不能相見的兒子,視線時不時纏上林英豪,在對方望過來的時候,眼眶會瞬息泛紅。

飯後,林現借口到外麵抽煙,飛往洛杉磯的航班已經落地,他估算著時間,蘇甜應該差不多已經在路上。

但沒有第一時間給他發消息。

他凝眉,指間夾著的煙抖了下,深吸一口後丟掉。

轉身對上同樣出來吸煙的林英豪,林現規規矩矩地喊了聲:“二叔。”

林英豪一生殺伐果斷,在策略上幾乎沒出過錯,自認唯一有過錯的,就是沒能第一時間接回這個孩子,讓林現在外麵白白蹉跎八年。

林英豪聲音顫抖,“哎,好孩子,二叔給你發了壓歲錢,你拿著用,不夠再跟二叔說。”

林現沒再說話,靜靜陪他抽完一顆煙後,林英豪先走,他過了一會才進去。

後麵的話題和他無關,他仍擺出一副細心聆聽的樣子,林璿吃著零食,看向林現,“哥哥,我在學校聽到你的緋聞了哦。”

此話一出,林英豪喝茶的動作一頓。

林現溫和笑開,“是嗎?我怎麽不知道?”

“哥哥應該知道的啊,就是三年十班的那個誰……叫什麽來著?”林璿一臉天真,“王……王……”

“王美彤?”林現輕笑,眼神閃過一抹深色,眉眼深邃動人,“她就是個小女孩,喜歡粘著我而已,別多想,哥哥永遠最喜歡你。”

林璿臉色僵硬,尷尬移開眼,暗罵一句男狐狸精。

連自己親生妹妹都這麽說話,難怪學校裏那麽多女孩都被他迷得神魂顛倒,什麽東西!

林英豪繼續悠閑喝茶。

不愧是他的兒子,兄友妹恭。

這一夜火藥味十足,箭頭多次對準林現,林現都四兩撥千斤翻了過去,誰也沒能占到他的便宜。

疲憊一身地回到自己的別墅,林現脫掉衣服,打開淋浴,熱水衝在紋理流暢的肌肉上,他的墨發打濕,水花順著高挺的鼻尖滑落,經過結實的腹肌,緩緩流向強壯有力的腿下、瘦長的雙腳。

套上浴袍,他躺在**,吃了餘下半袋潮濕的薯片,包裝袋卻沒扔,而是清洗幹淨後,好好放在了一個收納箱裏。

他的側臉鋒利冷厲,在不算柔和的光線下更顯沉穩,修長的手指捏著筆,認認真真寫下標簽貼在上麵。

「2030年2月10日,學校書桌。」

他鋪好粉紅色的床褥,她的味道近乎沒有了,但他仍然覺得神清氣爽。

隻要和她相關的東西,都會讓他嗅到甜美的香味。

他沉沉浸入夢海,在失重的環境中漂流,化身為一個三歲的小男孩,冷眼望著岸上的一切。

肮髒惡劣的低矮窩棚,瘋狂叫罵的金發碧眼女人,麻木冷漠的小孩的臉,以及鞭笞在身上的痛。

“卑劣的垃圾,不能拿你換錢,你還有什麽用!”

“為什麽,為什麽我要生下你這種怪物!你哭啊!我在打你,你為什麽不哭!”

然而,無論女人施展出如何殘酷的刑罰,小男孩都不會發出一聲哭喊。

他天生就是個怪物。

他視線所觸及的一切,都是隔岸觀火。

半夜三點,林現被電話鈴聲吵醒,他看到來電的姓名,淡淡按下靜音鍵。

遲來的關心,他不要。

睡意消失,大腦卻仍在困倦中,他靠著床頭揉捏自己的太陽穴,等到手機屏幕暗下,他不滿地擰起眉毛。

才打了三個就不打了?

她就這點耐心。

林現的心極速下沉,冷得像是掉進了冰海中。

蘇甜:「哥哥,我忘了時差了!我想告訴你,我爸爸還好,但是我要多陪他幾天,他特別想我,所以我要等到開學才能回去了……」

林現目光驟然轉寒。

說好的一周,又變成了半個月。

她真是……

總有辦法把他逼瘋。

為什麽不聽話,為什麽不能隻留在他身邊。

他穿上衣服,出去跑了幾圈,心卻無法平靜下來。

捏死了解壓棉,他急劇地呼吸著,綠眸轉了轉,落在她家院子裏的一個小秋千上。

還記得,她在這裏摔下來過,哭得好可憐。

他挑唇笑了下,轉身回到家裏。

就再給她一點時間和家人團聚。

和孤身一人度過新春的林現不同,蘇甜被父母摟在懷裏,過了幾天被寵成小公主的日子。

轉眼初五,按照華國的習俗,這一天全家都要搞衛生。

蘇父身體不便,就坐在客廳裏笑眯眯地看著娘倆,蘇甜爬上爬下,站在小梯子上清掃吊頂。

“小心點,那裏不用打掃!”蘇父生怕她掉下來,“隻是租的房子,別那麽認真!”

蘇甜擼起袖子,拿著雞毛撣子掃下灰塵,小臉灰撲撲的,“沒事啦爸爸,你還要住挺長時間呢,幹淨點好。”

蘇父無奈搖頭,瞥到她手機亮了,“甜甜,林現的視頻,要爸爸替你先接下嗎?”

“別別別!!!”蘇甜急忙爬下梯子,一把奪過手機,眼神飄忽地跑到院子裏去。

洛杉磯的太陽極好,曬在身上暖洋洋的,她伸了個懶腰,慵懶的聲音洋溢著少女的嬌羞,“哥哥?”

林現含著一絲寵溺的淺笑,隻露出一張英俊逼人的臉,“最近怎麽樣?”

“很好很好,特別特別開心!”誰不想永遠在父母膝下當小寶寶呢?

蘇甜貪婪地盯著手機裏的那個男人,墨色的發絲柔順垂下,難得顯現出他的少年氣。

精致的發絲旁邊,晃著一條透明的小管子。

蘇甜歪了下頭,有些迷茫,“你感冒了嗎?”

那是輸液的管子,她爸爸現在天天輸液,她不會認錯的。

林現又又生病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