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控製

龍潛原本和唐嘯的關係是極其冷淡的。

當初唐家老爺子一門心思想讓唐嘯娶個門當戶對的女人成家,暗地裏也使了不少小手段。龍潛的親生母親就在那時候配合著唐家老爺子爬上了被下了藥的唐嘯的床,說起龍家小姐也是個不錯的女人,論家世外貌都無可挑剔,還畫得一手好畫,這樣無可挑剔的好女人偏偏對鐵石心腸的男人動了心,一時糊塗做出這種招人不待見的事。

唐嘯這個人,絕不可能受他人的唆使,以任何理由都不可能,他的感情隻能由他本人去逆轉,也許順著毛撫摸還能得到一些回應,逆了龍鱗則是萬劫不複。所以在龍家小姐這件事上,他不近人情地表現了冷酷無情的作風,從此再沒看過她一眼,即使聽說龍家有難,迅速敗落,龍家小姐懷著他的孩子無處可去他也沒有產生一絲的動搖,知道的人這才明了了他的殘忍。

若非龍家小姐臨死前哀求他把兒子帶回去,若非後來唐家老爺子因病去世,唐嘯恐怕一輩子都想不起來有這麽個兒子。

這一差,就差了八年。唐家小少爺被帶回唐家的時候已經八歲了,不管是認人還是感情早過了最初的那個親近父母的階段。

而身為大少爺唐雲天和二少爺唐謝裏的母親,卻是和被拋棄的龍家小姐截然不同。如果說哪個女人能讓鐵血薄情的唐嘯銘記於心的,恐怕也隻有這個女人了。她教他槍法,教他功夫,教他如何在這個危險而複雜的世界生存下去,教他如何從女人身上獲得快感,沒有名分卻給他生了兒子,甚至為救他而義無反顧送了死。

母親地位的懸殊讓三個兒子免不得被比較,雖然兩位都是沒名沒分的,但誰都知道這其中的差距,一個是念念不忘一個是被殘酷拋棄,想想都知道龍潛當時在那群人眼裏是多麽可笑的可憐蟲。

這時,站在龍潛身邊的人就是她的大哥唐雲天。

唐雲天從他剛進唐家開始就對他極為親近,而那種親近又不帶絲毫虛情假意,他完全不介意他們同父異母,更不介意龍潛他媽如何,反而是頗具責任感地將他當成弟弟來照顧,龍潛最初在唐家最為寂寞的那段時間都是唐雲天在陪著他。

所以,他對唐雲天可以說有著一種非常特殊的感情,比感激還要更加親密。

唐雲天看著幾年不見的三弟喜形於色,甚至於眉宇間的疲憊都消散了不少,“阿潛,你什麽時候回家的?這幾年都跑哪兒去了,大哥很想你。”

“怎麽回來的你問問唐爺不就知道了。”龍潛說著忍不住笑了一下,看著唐雲天的眼神充滿無辜,“我跑哪兒去了你能不知道嗎?大哥咱倆就不用說這種場麵上的話了。”

唐雲天聽到自己弟弟叫父親“唐爺”的時候哽了一下,再聽他後麵那句話頓時有些尷尬,訕訕一笑扯開話題,“你這麽早起來吃過早飯沒有?我讓傭人馬上去做,正好我們兄弟倆一起邊吃邊聊。”

“暫時不想吃,唐爺昨天給我吃得太好,後遺症是現在都有點想吐。”龍潛伸出手臂給他看那個極小的針孔,看到唐雲天訝異的表情他縮回手用衣服重新覆蓋住,淡淡地抬眼道,“大哥你臉色不好,是不是忙了一晚上沒睡,還是等你補了覺起來我們再聊吧,反正我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

唐雲天還想再說,但看三弟明顯表情怏怏不想再多說,於是隻能作罷,拍著龍潛的肩膀順勢抱了他一下,笑道,“好,那等有空我們再說,不過——阿潛你能回來大哥真的很高興。”

龍潛禮貌地回抱了一下,點頭,“嗯,我知道。”

或許是今天的天色實在讓人沒心情散步,龍潛去花園裏溜達了一圈,動動拳腳發現還是使不上力,於是打消了鍛煉身體的念頭,索性回了房間。

他躺著床上毫無睡意地盯著天花板,一些事走馬燈似的在眼前回放。剛進監獄的時候,他在牢裏受盡屈辱,也正是這些屈辱讓他一步步地蛻變,由一個隻貪圖享受毫無野心的金貴少爺變成被人給予一聲尊稱的“貴公子”,有唐家作為強大的靠山有唐嘯庇護的時候他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原來那麽無力和沒用,直到他被拋棄尊嚴盡失,才知道,與其希冀別人保護不如自己護著自己。

在出獄之後他迅速地找到了機會接近梁洪烈,原先他也懷疑過他的牢獄之災是否和梁家有關係,後來有能力將當年的事情抽絲剝繭地查清楚之後才知道真相,而在其中唯一清白的就是黑幫三大巨頭之一的梁洪烈。

他在查清真相之後就徹底把唐家從自己的生活中抹去了,連姓氏也換回了母姓,反正從一開始,在唐嘯還沒有記起有他這個兒子的時候,他一直都叫龍潛,和唐家從來無關。

天不知不覺中變得黑黢黢的,不多時,竟下起了雨,雨點打在窗戶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龍潛一個翻身坐起來,拿起床頭的電話,撥了個號碼。

梁洪烈略顯粗獷的聲線裏帶著些不耐煩,龍潛耐心地聽他抽空罵完身邊的人辦事不利,才開口:“烈哥,是我。”

那頭明顯一頓,隨即沉聲說:“我在這裏為了你的事弄得焦頭爛額的,你似乎是……剛睡醒?興致不錯嘛。”

龍潛聽出了他刻意的佯怒,衝著電話笑了,“你也知道我中招了,現在連力氣都使不出來。”聽那邊已經變得平緩的呼吸聲,他的表情開始恢複了一貫的平淡,“烈哥,我想問你個事。”

“你說。”許久,梁洪烈回。

龍潛背靠著床頭調整了更舒服的姿勢,眼神閃了閃,說,“為什麽昨晚特意叫我去作陪?你知道的,不管是唐嘯還是唐雲天,我不願意見唐家人。”

梁洪烈沒有回答。

龍潛也不用他回答,繼續說道:“你是不是擔心我出賣你轉投唐家?”他喟歎一聲,“難道你覺得我厭惡唐家都是假的麽?”

何必試探他的忠誠,不然他也不用做唐嘯的俘虜。

不知道過了多久,梁洪烈終於說,“阿潛,你別怪我,我有心提拔你,但你也知道,我必須要對跟我的人負責,一點疏忽都要不得。隻是沒想到唐嘯竟然會強行把你綁走。”

“不如說,我不明白事到如今他為什麽會突然把你帶回去。”他沉吟。

龍潛敲了敲電話,沒有就這個疑問展開多說,“烈哥,現在我恐怕走不了,你也不用費力救我,我會自己找機會的。”

“還有,你放心,我最困難的時候你收留了我,我絕對不會出賣你的。”掛電話前,他又加了一句。

掛了電話他突然覺得眼皮累得不行,又覺得現在的姿勢實在是讓他舒服得不想動,索性就著背靠床頭的姿勢閉上眼又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無比深沉,醒來的時候外麵依舊黑黢黢的,一看時間卻是晚上七點多,竟是睡到天黑了,睡前是半躺半坐的,醒來到是從被子裏鑽出來的,暗笑自己的睡相差,他摸摸自己餓壞的肚子,匆匆抹了把臉下樓找食吃。

唐嘯是個念舊的人,從唐老爺子那一代留下來的人他也從沒有嫌棄年邁無用而趕出唐家,所以自他離開快四年,家裏也沒有什麽大的變化,無非就是地毯似乎換了新的,龍潛走進餐廳,本來想著這時間段估計也沒熱菜熱飯了,打算從冰箱裏找點可以即食的東西吃,一進去,卻發現唐嘯赫然坐在那裏。

而他前麵不遠處的餐桌上放著六個菜,玻璃的罩子閃著瑩潤的光澤。

“餓了?”唐嘯見他一副餓壞了的表情出現,淡淡地笑了笑。

龍潛放下捂著肚子的手,冷淡地點點頭,不再看他,自顧落座,也不等傭人動手,一個個拿開玻璃罩,開始吃起來。

剛吃兩口,旁邊的餐椅上冷不丁多了個人,龍潛皺眉看了唐嘯一眼,那眼神分明在問,“你坐在這裏幹什麽?”

“我還沒有吃晚飯。”他的食指微微一動,傭人已經把熱飯端到他的麵前放下。

龍潛挑了下眉,收回視線繼續吃,他一天沒有進食,看樣子唐嘯也不會任他隨意出門走動,現在不吃下一頓難道還不吃?他冷笑了聲夾了筷菜放進嘴裏。

唐嘯是這樣一個人:真要說辦起事來,他鐵血無情得令人心悸,但大多時候他表現出的卻是一種極其有魅力的高貴優雅,一舉一動都能讓他成為他人模仿的對象,還小的時候,龍潛也憧憬過將來能成為他這樣有魅力的男人,甚至到現在,某些時候他所表現出來的也和這個男人十分相似。

他們之間沒有一句交談,如果除去唐家當家無形中釋放出的壓力,此刻的他們更像是一幅教人禮儀的美妙畫卷。

“你這裏怎麽弄的?”手指帶著些涼意驀地觸碰到龍潛的額頭,讓他下意識往後一縮,隨即抬眼戒備地瞪著忽然出手的男人,他的額頭上接近發際線的位置有道二厘米左右的疤痕,淡淡的淺褐色不算明顯,但他的膚色隨了他媽過於白皙,以致於一眼看過去就能看到突兀的疤痕,十分不協調地橫在那裏。

“沒什麽,在牢裏的時候被人打的。”龍潛不以為然地回答,身體往左邊挪動了一下,避開唐嘯的手指。

唐嘯毫不掩飾地上上下下打量著他,半響才放下筷子慢條斯理地說:“你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