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唐家二少爺的倒黴完全在意料之內,龍潛發燒後的第二天他就被召回家了。
唐謝裏後來回想起來,那天他本來過得是一如既往的快活愜意,雖然那天的天氣陰霾得可怕,也絲毫不影響他玩樂的興致。如果沒有之後發生的事,也許他會把這一天很不經意地忘掉,就像忘掉以前的任何一天一樣,但偏偏那一天……
又那麽不尋常。
唐家深宅大院,每一處物所都布置得極為講究。唐家有一個刑事堂,位於整個家宅的西側,它的外觀並沒有特別之處,但外牆的深色青磚讓人沒走近就感受到一種詭異的壓迫感。
平時除了唐雲天,唐家另外兩位少爺幾乎從不靠近,畢竟那是與他們的生活毫無關係的地方。
唐謝裏的腦袋瓜在這時突然開了竅,心想著難道是三弟的事情暴露了?想著想著不由腿腳發軟,誠惶誠恐。
果不其然,他的腳才踏進刑事堂的門,一個巴掌就帶著犀利的風聲迎麵刮過來,唐謝裏重重地摔了出去,撞到前麵的桌子上,不等他站穩身體,唐嘯跨步上前把他抓起來往地上一摜,冷聲道:“跪下!”
唐謝裏從小到大哪裏挨過一次打,成年的二少眼眶蹭地躥紅了,委屈害怕讓他維持著跌坐在地的動作動彈不了。
“我是你父親,怎麽,給我跪下都不行了?”唐嘯麵無表情地俯視著自己的二兒子。
唐謝裏天生膽小,聽著父親連話裏都帶著寒意,就著跌坐在地的姿勢三下兩下在堂前跪端正了。
唐謝裏跪下之後刑事堂裏反而沒了聲響,一分鍾,兩分鍾還算好捱的,再久一點他已經跪不住了,帶著委屈的哭腔轉身說:“爸,你不要不說話,你不說話我心裏更害怕。”
唐嘯負手而立,雙手指關節捏得嘎嘎作響。
唐謝裏看著父親手臂上因為用力而暴起的青筋,以為又要挨打,不等唐嘯問急忙撲過去抱住唐嘯的腿自己先招了,“爸,我老實說,是我帶三弟去玩的,可,可是我也沒幹什麽啊,我隻是給他找了兩個女人而已……”
唐嘯一腳踹開他的動作截斷了他接下來的話:“女人?兩個女人?”他冷冷地笑了一下,眼神嚴厲地幾乎能從二兒子臉上割下一塊肉來。
“你給你弟弟找了兩個女支女!”唐嘯猛地施力一掌拍在堂上的紅木桌上,眼裏明明怒氣盈滿,聲音卻非常得平靜,這時候的平靜反而更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唐謝裏哆嗦成一團,不敢大聲說話:“我還特意找了兩個價高的,多少人想買她們都買不起,再說我上過那麽多次也沒見染上什麽病啊!”
唐嘯反手一巴掌把他扇了出去。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什麽心思,他是你才十五歲的弟弟,你騙他出去,給他下藥,還給他招女支,有能耐了啊?”唐嘯冷笑地道。
唐謝裏趴在地上,像是被打傻了,少爺脾氣騰地冒了出來,眼中含淚地大喊:“是,我是給他下藥給他招女支,我十三歲就花錢買女支睡覺,大哥十五歲不知道上了多少女人的床了,他和女支女上床有什麽不對,我們都是爸爸的兒子,憑什麽他要特別一點,為什麽你那麽疼他,連大哥也那麽疼他!”
他就是想讓爸爸和大哥看看,他們那麽護著的三弟不也是和他們一樣的唐家少爺麽?也會吃喝玩樂上女人,沒什麽特別。
憑什麽這麽疼他?憑什麽這麽疼他!唐嘯鐵青著臉,手指捏得泛起青白的顏色。他的二兒子問他憑什麽他這個做父親的這麽疼小兒子,這是什麽混賬笑話!阿潛是他的親生兒子,還是那麽惹人疼愛的小孩兒,他多疼他幾分又如何……
唐嘯陰霾的雙眼陰沉地盯著跪趴在地上的唐謝裏,唐謝裏大吼大叫的聲音硬生生的被堵回了喉嚨裏,脾氣爆發後才後知後覺地感到害怕,而且……他父親此刻的眼神凶殘得像魔鬼,整個人散發著一種極度危險的氣息。
但卻不像是對著他,那是在對著誰?
一時間,父子倆都再沒有任何言語和動作,刑事堂裏安靜得過分。
緊接著,唐嘯很輕微地笑了下。
唐謝裏眼睜睜看著唐嘯蹲下來,整個手掌箍住了他的下巴,警告他:“不要讓我知道你第二次用她的母親來侮辱他!他的身體還留著我的血,別以為我死了!”
唐謝裏的牙關不由自主地咬了下,不服的話脫口而出:“他媽本來就是送上門被人操的爛貨,是你不要的女人,憑什麽拿我和他比!”
“嗬嗬。”清清亮亮的笑聲突兀地響起來,龍潛靠在刑事堂的門框上,笑嘻嘻地看著唐謝裏,說,“二哥,你才是唐家最勇敢的人,多少人心裏這麽想的,可隻有你敢說出來!”
唐嘯見他突然出現,皺著眉扔開手裏的下巴,厲聲問道:“伺候阿潛的人呢?還生著病怎麽讓人就這麽跑出來了,怎麽衣服也不知道給少爺加一件!”
龍潛燒了大半晚,整張臉都小了一圈,好不容易恢複的一點血色又在這種陰冷的天氣裏褪了幾分,他非常自然又充滿拒絕意味地擋開唐嘯伸到他額頭上的手,乖巧地抬頭一笑:“爸爸,我好多了。”
唐嘯凝眉審視他笑臉盈盈的小臉和自己被擋開的手,微微眯起雙眼看了一會兒,脫下自己的外衣,正待把他纖弱的身子包起來,那邊伺候唐潛的傭人已經腳步匆忙地拿了龍潛的禦寒外衣過來……
龍潛沒有一絲為難地順手接過傭人遞過來的衣服披在身上,仿佛壓根沒有看到他父親手裏那件帶著體溫的衣服。
唐家當家那一刻的表情可怕得所有人都不敢直視,隻有龍潛,老神在在地穿好了衣服,就往外走,走了幾步又轉身笑臉盈盈地說:“爸爸,你不要再怪二哥了,二哥說得話一點錯都沒有呀。”
“……我的媽媽本來就是你不要的女人!”
唐嘯緊緊地盯著他笑靨如花的小兒子,英俊的臉孔扭曲了一下,很難說看到小兒子那疏離冷淡的臉色時他心裏掠過了多少念頭,吳叔等龍潛離開後從門外拐進來,看了眼還坐在地上的唐謝裏,低聲試探地問:“二公子還在呐?”
唐嘯負手站在門中間,看著龍潛從拐角處消失,良久才收回視線,朝唐謝裏那邊哼了一聲,說:“家法。”
唐謝裏慘叫了一聲“爸!”
唐嘯邁開腿大步離開了刑事堂。
吳叔歎了口氣,安慰二公子:“二少爺,要說這件事,你真不該啊。”
“為什麽不該,隻是讓他上個女人,有什麽不該!”唐謝裏失控地大叫。
“……要說為什麽……”吳叔起了個頭,發現自己也說不清,隻能繼續說,“等小公子到了能和女人來往的時候,唐爺自然會安排的,但你……也不該給他找兩個女支女啊,還有,以後可別再說小少爺的母親了。”
他又叮囑了一句。
他跟著唐家兩代當家那麽多年,心思縝密,有些事一猜就透。
龍潛是因為想起自己母親的事情才和唐嘯突然疏遠起來了,他麵上偽裝得好,像是不在乎這件事,其實心裏還是記恨的。
這件事吳叔猜得到,唐嘯又怎麽可能猜不到。
要是放在之前,他可能會去哄哄,但這回他不打算這麽做,難道讓他去給小兒子認錯嗎?當年他是真心不要那個女人,更並不認為那是個錯,又何來道歉一說,他的小兒子一顆七竅玲瓏心,虛偽的哄騙也瞞不了他。
最近少見見麵也好,當二兒子問他憑什麽對阿潛這麽好的時候他幻想的場景是什麽,他眯著眼睛站在窗邊抽煙,煙霧繚繞中,他深刻立體的五官變得稍稍朦朧了起來。
順其自然罷,他想。
那一年的霜降夜,唐嘯在自己的臥室裏,半宿都沒睡,他在想龍潛的事。這些年養下來似乎是一眨眼的工夫,眼看著當年那個粉雕玉琢的小東西也長成大人了。
變成大人少不得要開始考慮事業和女人,這兩樣都是時候開始讓阿潛接觸起來了。
這近一個月來他們父子見麵的機會少之又少,隻是剛開始還一起吃過兩頓飯,到後來小兒子就說在自己那裏讓人做飯吃了,也不大過來唐嘯這裏,疏遠的意味非常明顯。
唐嘯也就順勢由著他去了。
但有些事,還是得由他決定。
隔天起來,他就給吳叔簡單地吩咐了幾句,“以後有合適的場合可以帶著阿潛去玩玩,多接觸幾個人,要規矩點的女孩子。”
吳叔點頭答應,笑道:“是,小少爺怕也是時候開竅了。”
唐嘯的手下意識地緊了緊,回味起少年滾燙又幹淨的初精在手心裏變涼的感覺,怕是連他的阿潛都沒想到,他開的第一次竅卻是在他手裏吧,他搖了搖頭,牽起嘴角。
“唐爺您放心,我會留心著點,給小少爺找個正經的女孩子,那些沒規矩的,我可不會讓她們近小少爺的身,害了他。”吳叔邊整著書桌上的一些文件一邊微笑地說。
他在這家裏的資曆老,所以有時候和唐嘯說起話來不像是部下到像是長輩。
“這男孩兒女孩兒啊其實都一樣,第一回找了什麽樣的人呢,以後都差不多找什麽樣的人,開竅的時候才最重要呐。”他又說。
唐嘯被手裏的煙燙了一下手,手指上發出哧地一聲,一股皮肉被瞬間烤焦的味道在鼻尖旁迅速蔓延開來。
“哎喲,您的手,來人……來人……”吳叔聞到味道急忙跑到門口叫了人去拿藥箱,唐嘯卻冷笑了聲,將煙在手心掐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