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悲情(1)

夕陽已經西下,隻有一抹斜暉從窗子射進來,辦公室很暗。可是,沒有開燈。

這幢辦公大樓已經有多年曆史。建造時,它的主人還姓公。當時的建築者很有長遠觀點,無論外形設計還是內部結構,都非常合理且先進。可惜好景不長,大樓蓋上不久,煤礦效益就開始滑坡,到後來甚至連工資都不出了,大樓自然也就沒錢維護修繕,加上時代展變化,就顯得漸漸落伍了,破舊了。再後來,它就和煤礦一起換了主人,隨之,它也變了樣子,用一句時髦的詞來形容,是煥了青春。整體結構雖然無法改變,但裏裏外外進行了大規模的裝修。外牆新貼了一層高檔次的淺色馬賽克,繼承了大樓初建時的顏色,可是,偏偏又在樓頂裝飾了三條金龍,淺色的牆麵也裝飾了幾條橫橫豎豎的金線,看上去光彩奪目富麗威武了很多,卻一下破壞了原來的總體風格,金龍和金線顯得庸俗而霸道,野蠻地刺破了大樓高雅的淡色軀體。這還不夠,大樓的門口還雕刻了兩座張著大口:咆哮的石獅,就使它更加不倫不類,使不知道內的人鬧不清它到底是什麽職能部門。

大樓內部,結構沒做大的變化,但也裝修一新。一進樓就是寬敞的門廳,大理石地麵光可照人,牆麵也同樣貼了高檔大理石。順著樓梯上到三樓,往右拐過去兩個門,就可醒目地看到董事長、總經理辦公室字樣的金色標牌,輕輕推開那裝有金色把手的實木門,就進入了烏嶺煤礦的心髒。

這間辦公室給人最深刻的印象是大,寬敞,足有一百平方米,牆壁全用高檔木料進行了包裝。碩大的老板台是用深紫色的高檔木料定做而成,靠牆放著一排八個門的實木書櫃,裏邊放置著一排排厚厚的書籍。牆上掛著一些錦旗和獎狀以及鑲嵌在精致鏡框裏的照片,錦旗獎狀寫著的都是傑出貢獻企業家、十佳民營企業、百強企業等字樣,蓋著各級政府的大紅公章,級別還都很高。照片則放得很大,上邊都是領導氣質的人士,在幾張照片中都有一個相同的人——一個個子不高,粗壯結實,麵帶笑容的男人,他或者與領導緊緊握手,或者緊挨著領導合影。

現在,這個人正在這間辦公室裏,他就是李子根。

此時,李子根的表和照片上完全相反,沒有一點笑容,臉上的肌膚繃得緊緊的,也沒有坐在慣常愛坐的老板台後邊那高背真皮沙內,而是站在窗前,手中抓著一隻手機,一副隨時準備撥號或接話的樣子。

他在思考,他在等待。

雖然身在礦山,可現代化的通訊工具使他能隨時了解外界的動態。現在就是如此,陳英奇接到那個外地警察的半截電話和縣公安局要上省公安廳檢驗子彈等等,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很惱怒,惱怒那個已經處理的外地警察給他留下了隱患,也惱怒陳英奇多管閑事。是他接到的那個電話,是他派程玉明來礦裏調查,也是他主張檢驗子彈的……姓陳的,你難道不明白,你那傻兒子端著我的飯碗,你不報恩,還給我搗蛋?等眼前這事兒過去的,我讓你副局長當不成,你的傻兒子更有好瞧的!在平巒,跟我李子:根過不去的人絕對沒有好下場!

可是,這都是後話,眼前要集中精力應付突然出現的事態。

按照以往的習慣,應該把喬勇、蔣福榮和尤子華召來,一起商討一下,可他現在沒有這樣做。有些事,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喬勇有勇無謀,蔣福榮亂了方寸,尤子華心眼多膽子小,新收的黑子本來就是權宜之計,更不能找他商量。

現在,有兩件事最令他頭痛:一是陳英奇接到的那個電話。其實,這件事早就應該想到,他既然給楊平打了電話,就不能給姓陳的打?還好,他話沒說全,也不算什麽有力證據。然而,這總是個隱患,讓人感到不安。再一個就是檢驗子彈的事。蔣福榮自知道這件事後,就迷糊了,甚至要腳底抹油,要不是自己鎮著,還不知做出啥事來。如果檢驗結果真的出來,他肯定完蛋,雖然他指天誓不會牽連自己,可到時恐怕由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