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薄風輕力未勻,莫道聞時總惆悵,有愁人有不愁人。

離落輕抬起腳步往窗前移去,淡月籠紗,聘聘婷婷,草梢上立即鋪上一層銀粉,晶亮純潔。

想起從前往事,竟不自覺間默默垂了淚,對月望愁,哀聲歎口氣。

這一夜,暮色哀愁,剪一襲相思的背影,歎一聲夢境虛無,今夜,窗前人影不眠,隻默默無語。

離落在冷宮的時日已有半月之久,幸得有阿憐相陪,聊以慰藉,才不得寂寞,離落望著阿憐為自己忙進忙出,照料自己,期間,也把離落曾經賜給她的一些珠寶,用來賄賂冷宮那些個勢利奴才,這才使得離落主仆的日子好轉了一些,冷宮本就是用來關押犯了錯的妃子,要想過得如同從前那般錦衣玉食,那定是不可能的了。

原本阿憐是可以不用來冷宮陪離落的,隻道阿憐護主心切,哪舍得讓自家主子去冷宮受這份罪,當阿憐將自己的衣物搬進冷宮時,離落狠狠將她所有衣物丟出冷宮,並怒斥她讓她回去,離落心中並不想讓阿憐跟著自己來冷宮受罪,硬是讓她走,無奈不管怎樣哄勸,阿憐就是不願離開,離落見她如此固執,心也逐漸軟了,終是答應了下來。於是,阿憐便跟著離落一道住進了冷宮,對於阿憐,離落心中亦對她充滿著內疚與感慨的。眼眶微微濕潤,心下,也更加為自己的遭遇感到無可奈何。

隻是離落從未想過,這位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涼貴妃竟也會來這清冷偏僻的冷宮看她。

她來冷宮,著實是離落想不到的,她命侍女帶來些可口食物以及防寒衣物,離落委婉接過,並向她福了一福,道過謝。

她卻輕輕用手托起離落,笑道:“妹妹無需多禮,隻不過是些日常物事罷了,如今妹妹身處冷宮,冷宮的待遇到底是不如外邊的,做姐姐的自然要多照顧些妹妹,所以妹妹不用跟我這麽客氣”

離落拉過她的手,親切說道:“既然娘娘來了,就隨我進屋坐會兒吧”

離落溫婉笑著,將她領進屋來。接過離落倒給她的一杯水,麵色成惋惜狀:“妹妹如今在這兒可受了不少苦吧?”

離落轉過眼神,望向窗外那樹花,微微苦笑,起身往窗子走去:“苦與不苦,對我來說,又算得了什麽呢?如今我身處冷宮,在別人眼裏我或許是不幸的。”

窗外那樹花偶有幾片花瓣落下,陽光照耀下,是那般美麗,離落又一次笑了,但卻是知足的笑:“既來之則安之,既然已經到了這冷宮,那便好好生活著,冷宮雖沒有錦衣玉食,卻足以讓我的心得到寧靜”

身後一個溫潤聲音響起:“妹妹果然不如其他人那般,能這樣想,也未嚐不是件好事”

離落轉過身,見她站在身後,殷殷地望向自己,眼瞼微閃,美目盼兮。離落朝她微微一笑:“我因為刺客之事,皇上卻不殺我,隻是將我打入冷宮,已是對我最大的恩賜了”

“刺客之事,我也有所耳聞”她微微蹙眉,往前走了幾步,便到了離落麵前,聲音突然變得異常輕而低柔:“那日,皇上極度生氣,就因了這刺客之事,他就好像是一頭發怒受傷的獅子般,將自己關在寢殿內,誰都不肯見,罷朝了幾日,大臣們聯名上書,跪在殿外三天三夜,皇上才肯出去上朝,我從未見過皇上這樣,那幾日,也著實讓人擔憂啊”

聽著她這一席話,不知為何離落的心有些隱隱犯疼,好似一把尖銳的針在細微地紮著本就受過傷的心,麵上是驚駭,是疑惑,是擔憂。

小聲翼翼地問道:“皇上他……傷好了嗎?”

“現在已並無大礙了”

知道他沒事,離落便呼出一口氣,擔憂逐漸隱退。

“隻是……”她的一句‘隻是’,簡單的兩個字,就將離落原本放下的心又提了上來。

“隻是什麽?”離落急切問道。

她幽幽地經過,朝著離落身後的窗戶走去,幽然開口:“隻是有一點不明”

離落亦轉過身,神情疑惑道:“娘娘因何事不明?”

她忽然轉過身來,表情凝重,語氣黯然:“你當真如皇上所說,與逆賊勾結,意圖謀害皇上?”

呼吸突然變得急促,麵上也逐漸犯了難,眼睫下垂,眼眸漸漸黯淡下去,難道要告訴她,那人是言哥哥,那日他害得皇上受傷,而自己卻還故意放走他,即便自己並沒有謀害之心?

“我……”離落支吾著,半天說不出話,然涼貴妃卻一直盯著她,等待她的答案,離落咬了咬唇,對她道:“我沒有,我並沒有謀害皇上之心,那晚,不論皇上看到的是怎樣的情景,我都沒有謀害之意”

“真的沒有?”她凝重著表情再一次確認道。

離落堅定地點了點頭,無論是什麽原因都好,她都沒有謀害之意,不管慕言是何種身份,她亦不能將他交出去,隻因為慕言牽係著月落,而離落並不願看到姐姐傷心。

“沒有便好,你放心吧,我會在皇上麵前幫你討個人情,讓他盡快放你出去”她展了笑顏,那般秀麗端莊,杏麵桃腮,握著離落的手,如柔荑般細膩。

離落溫婉一笑,再次委婉向她道過謝:“其實娘娘不必如此為我費心,出去也好,不出去也好,對我來說呆在哪裏都是一樣的”

是啊,呆在哪裏都是一樣,出去也罷,不出去也罷,於她來說,有什麽差別呢?

涼貴妃最終是沒有說什麽,隻是讓離落好好照顧自己,日後再來看她,離落收下了這份情意,婉轉謝了她,將她送至門口,之後她便儀態靜怡,雍榮雅步地走出了冷宮。

送走涼貴妃,離落便往回走至庭院,再次望向庭院中的那棵樹,樹上結滿了花,粉白粉白的,一樹樹飄下來,甚是好看。真是難得,冷宮中還能有一處這樣的景致,倒是添了幾許情趣。陽光懶懶地照過,撇下陰影,離落站在樹下,伸手接過這飄落下來的花瓣,宛若跳著舞的精靈,優雅飄散下來,徘徊在空中,緩緩落在手心,芳香四溢。

離落淺淺一笑,心中到底還是在乎他的,方才聽聞涼貴妃那一言,一聽他如此生氣,如此對待自己,心下迅速竄過一股疼痛,好似被人重重擊了一掌般,她微微歎息,心中到底是不能將他淡然處之,到底是那樣在乎他,在乎他的傷勢,在乎他的一切。

心中頓時溢滿涼意,離落發現自己原來是那樣不爭氣,他曾經那樣負過自己,如今,卻依舊對他念念不忘,心中依舊是會想著他,憶著他。

可歎,當初月落說慕言注定是她的心結,如今,莫不是洛冥越注定是她離落這一生的心結?

一陣冷笑,離落將手中花兒默默散去,悲傷盡顯於臉上,濕潤了瞳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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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美人,皇上傳召您去明壽殿”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清麗的女聲,離落抬手抹去淚痕,轉過身望見一個小巧的侍女,便問她:“皇上有說因何事召見我嗎?”

那名侍女搖了搖頭,低眉俯首道:“皇上並未說是何事,隻是讓您立馬過去”

離落抬抬手,對她道:“嗯,我知道了,待我換身衣服便過去”

少頃,離落便步履輕盈地行至明壽殿,帶著沉重心情,踏入了大殿。

殿內空無一人,氣氛詭異迥然,令她渾身不自在,踏入殿中時,不覺一陣顫栗,隻見殿堂之上,那人背對著她,背影顯得那般落寞與孤寂,令人望而悲切。

離落垂下眼眸,優雅地俯身:“參見皇上”

“起吧”好多天未見,依舊是那樣冷漠地聲音。

他仍舊沒有轉過身,仍舊背對著她,冷然地聲音響在大殿:“知道朕為何傳召你嗎?”

“臣妾不知”離落平靜道。

他忽然轉過身來,嘴角帶著笑,徐徐走下殿,聲音離落麵前:“朕在一天前,收到一份密奏,是有關那晚刺客之事”

離落當下一駭,望著他探究似的目光,心中越發覺得此事的嚴重性,難道言哥哥已經被他們查出來了?心中忐忑不安,卻不敢表現在麵上,依舊裝作平靜的樣子,他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些許戲謔:“怎麽?離美人好像對此事一點都不關心啊?”

“我……”眼眸轉動,離落的麵上開始犯了難。

“說不出話了吧?”他用手輕托起離落的下巴,目光直視,透著冷凜:“朕告訴你,朕的眼裏容不下一粒沙子,你既是朕娶回的女人,不管朕喜不喜歡你,你都是朕的妃子,這一點,誰都改變不了,你若是敢背叛朕,讓朕的顏麵掃地,那麽,朕也不會讓你有好日子過,聽明白了嗎?”

下巴驟然被用力捏緊,有些生疼,離落不由得眨了下瞳眸,泛著些許淚光:“那麽這兩年來,你有把我當作你的妻子嗎?你有嗎?”

麵對離落的質問,他突然麵色一冷,眉頭鎖緊,一種說不出的悵然,她緊緊凝視他,差一點就要這樣沉陷下去了,隻聽得他不鹹不淡的聲音響起,才將她的思緒拉回:“不管有或沒有,你都是朕的人,這早已是事實了,你還需要爭辯些什麽”

離落一把掙脫他的大掌,表情充滿著輕蔑與不屑:“哼,還有什麽可爭辯的?刺客之事我並不知曉,皇上愛怎樣處置我就怎樣處置吧”

“你以為朕是那麽好欺騙的?你說不知曉朕就會相信?”帶著懷疑的目光盯向她,而她,卻並不以為意,轉了半個身子,側麵對著他,然他卻用手輕輕撫弄著她的長發,帶著輕佻的聲音說道:“至於處置……”

他突然停下撫弄她頭發的動作,將手背反在後,作沉思狀,聲音響在她的身後:“朕想過了,密奏既是來自安都,又是八百裏加急才送至京城,事關重大,朕將在幾日後,前往安都驛站一探究竟,至於你……”